今日是平定陇西的庆功宴。
温幼宁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织锦流云裙,裙摆飘逸,就连发髻都是让府上的嬷嬷来梳的。
温幼宁坐在铜镜前,秋辞正在带着人给她描眉画唇,温幼宁轻轻抿了一下唇。
身后的嬷嬷将一只发钗插在发髻上,看着铜镜里的人。
“二姑娘当真是长大了。”
铜镜映出来的姑娘,面容精致,绷着一张小脸,掩去了还不曾退却的稚气。
“嬷嬷说的是。”
她长大了。
温家府门前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温幼宁和自己阿姐同乘一辆。
温仪宁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身上的衣裳首饰都妥帖的穿戴在身上,这是未来太子妃的规矩,温仪宁早已经习惯了。
可温幼宁看着,从温府往皇宫去,有很长一段路,在马车里分明不会有人看到,可阿姐却坐的十分端庄。
“怎么?不舒服吗?”温仪宁看着眼前动来动去的小妹,温幼宁正跃跃欲试的打算去看车窗外。
“没有,只是想瞧一瞧外面。”
“别看了,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便要说你不懂规矩的。”
“阿姐,你一直这样坐着不难受吗?到时候到了宫里,又得坐上几个时辰。”
“马车狭小,我若是动了,到时候衣裙会皱的。”温仪宁解释了一句,这样的事情,她早就习惯了。
温幼宁跟在阿姐身后下了马车,同她阿姐一样,端着别无二致的笑容。
今日的庆功宴本就是为了季怀樟,季怀樟早上的时候就入了宫,他的座位很是靠前,就在明德帝下面,比太子的位置还高一些。
开宴之前,明德帝将季怀樟叫过去叮嘱了一句。
“今日上京的姑娘来了不少,你好好瞧一瞧,有没有能瞧上的。”
季怀樟有心推拒,但太后和他皇兄都坚持,他便没说话,他自是知道,上京还没婚嫁的贵女,年纪最大也不过十六七岁,而他对养孩子无甚兴趣。
季怀樟坐在位置上,自顾自的斟酒,直到听到温家的名字。
季怀樟想起那个还在自己手中的香囊,难得多看了一眼。
温丞相带着夫人,子女在身后,一家人正在朝着明德帝行礼,季怀樟扫了一眼,只瞧见了被遮挡的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应该就是温家的小女温幼宁了,那个姑娘被家人挡的严严实实,季怀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只瞧见了藕荷色的裙摆。
“怎么?有瞧上的?”
明德帝看着季怀樟的目光难得停留在温家人身上。
“温家那个大姑娘,是朕选的太子妃,贤良淑德,不过温家倒还有个小女儿,听闻也是亭亭玉立,不若见一见?”
季怀樟只摇头,“温云朗是我的副将。”
“那就没一个瞧得上的?”
“皇兄别为我操心了。”
季怀樟拧起眉,旁边伺候的宫女极细微的颤了颤,季怀樟看了一眼,那小宫女的脸色都白了下去。
传闻成王嗜杀成性,打仗的时候,屠城更是常事,万人坑都不知挖出多少个来。
季怀樟没在意,但皇后立刻让人换了一个伺候的宫女,季怀樟没说话。
“伺候的人没规矩,是该让内务府好好管一管了。”皇后柔声开口。
季怀樟只说不必,他早已经习惯了,那些人对他避如狼虎的样子。
成王的庆功宴,言笑晏晏,觥筹交错,成王却不是最引人注意的。
季怀樟只觉得喧闹,起身出了大殿,打算寻个地方静一静,他在这里,反倒惹得其他人战战兢兢。
季怀樟寻了一个偏僻的园子,离着正殿不远,还能听到舞乐的声音,外面有太监守着,不让外人靠近。
只是没想到,这里也会有人寻过来。
“这位姑娘,这里不能进,往那边便是庆功宴的宫殿了。”
季怀樟本也没理会,只当是有人迷路了,可没一会儿,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走进来。
“王爷。”
“怎么了?”
“那位姑娘说是她兄长让来的,让我们通报一声。”
“她兄长是谁?”
“温云朗。”
温云朗?季怀樟想起那个香囊。
“让她进来。”
季怀樟打算看看,温家人打的是什么算盘的,竟能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己来寻他。
温幼宁走进这地方,她原是出来透气的,然后按照她兄长的意思,和那位林副将见一面,暗中瞧一眼那人的样子也行。
一路走来,她却只见到了这人,笑语盈盈的开口。
“你就是我兄长的同僚?”
季怀樟这才仔细去看,穿着藕荷色衣裙的姑娘,弯着眉眼看着他,想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不曾惧他。
季怀樟不曾答话,他还不知,如今在这姑娘眼里,他是个什么身份。
季怀樟常年在外打仗,少在上京久留,常年在边境,而边境民风彪悍,女子也多是厉害的,战时的时候,能当男子去打仗。
而上京的姑娘,却多是柔弱的。
季怀樟看着脚步轻盈朝着他走来的姑娘,那姑娘站在离着他三五步远的地方,好奇的打量着他。
然后,抬了抬下巴,带着些姑娘家的娇气“你就是我兄长的同僚?林将军?”
林?他手底下的确有一个姓林的副将,季怀樟正要说,这姑娘该是认错人了。
可季怀樟还不曾开口,就听到了那姑娘绷着一张俏脸,很是认真的开口。
“林将军,你很好,但我兄长不知,我已有心悦之人了,还望将军海涵。”
季怀樟想起那个香囊。
“不知温姑娘心悦之人是何人?”
“小女倾慕当今成王殿下。”温幼宁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低垂着眉眼,一副羞怯的模样。
“姑娘喜欢成王?”季怀樟抬眸,鹰隼一般的眼眸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口口声声说心悦成王,他几乎要以为,大辰还有第二个成王了。
“那姑娘为何还要来见我呢?”季怀樟虽还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还是有了些兴致。
“因为兄长说,林将军过去是成王近卫,不知,可否同将军打听一下成王的喜好。”
说这话的时候,温幼宁又露出那种羞怯的笑容来。
“小女觉得,与其同不喜的人蹉跎一生,倒不如争抢一番,嫁给自己心悦之人。”
季怀樟看着眼前的温幼宁,平静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点惊诧和意外来。
倒是个大胆的姑娘。
季怀樟坐在那里,盯着温幼宁看了一会儿,温幼宁被那样的眼神盯着,只觉得后背发凉,像是被猛兽盯上一般。
季怀樟挪开眼神“那么,温姑娘想知道什么?”
“姑娘,再不回去,大人和夫人要急了的。”秋辞适时的催了一句,她也真的是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姑娘原本说是出来透透气,谁知道竟在这同陌生男子说话,万一被人瞧见了,岂不是私会?
“那林将军,改日我可能约你?”
今日月色很好,季怀樟入眼的,便是那双带着些狡黠的猫儿眼。
“那,我又为何要帮姑娘?毕竟此事于我实在是没有好处。”
温幼宁有些苦恼,的确,她能拿出的无非是些金银器物。
“那林将军想要什么?”
季怀樟想要什么?他还真的不知,他只想知道,这个口口声声心悦自己的姑娘能给什么。
“我可送给林将军一场滔天富贵。”温幼宁敛了姑娘家娇俏的神色。
滔天富贵?
这样的话,怕是左相都不敢说吧。
这话一出,面前人许久没有说话,温幼宁没有露出半分怯意,而是直视着眼前人。
“可以。”季怀樟想看看,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竟敢口出狂言,给他一场富贵。
况且,他也想知道,眼前的姑娘缘何心悦他。
温幼宁离开了那个偏僻的园子。
秋辞等到无人的地界时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依旧是全然的担忧惊惧。
“姑娘,您怎可在宫中私会外男?”秋辞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人听到一个字。
“乱说,我只是迷路了而已,皇宫道路错综,一时走错路罢了,怎能是有意的呢?”
秋辞抿抿唇,“姑娘说的是,不过,姑娘,您认得那位林将军?”
“林将军?不认得啊,不过,那位本也不是什么林将军。”
温幼宁不知成王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那位林将军是何模样。
但那个守门的小太监,她瞧着眼熟。
一个副将敢让伺候陛下的太监给自己守门吗?
温幼宁想起刚才见到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一双眸子如鹰隼一般,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线条明朗。
虽不是温润公子的模样,却也是个俊美的,只是带着些寻常人不曾有的戾气。
温幼宁悄悄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幸好,不是当真青面獠牙。
不过,今夜到底还是有些突然,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引起这位成王的兴趣。
秋辞面上忍不住露出几分错愕来,随即就看到二姑娘对着她伸出一根手指。
“嘘。”
温幼宁整理了一下裙摆,走入灯火明亮的大殿之中。
江氏见着闺女回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做什么去了?怎的去了这么久?”
温幼宁冲着她娘笑了笑“出去走走,险些迷路了。”
“这是在宫里,别随意走动。”江氏匆匆叮嘱了一句。
“幼娘省的,阿姐呢?”
温幼宁一眼看过去,唯独温仪宁的位置是空着的。
“皇后娘娘唤去了,你阿姐还需你担心啊。”
是啊,她阿姐早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