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泽修李浔芜的其他类型小说《为救未婚夫,我成了皇帝的新宠李泽修李浔芜》,由网络作家“阳淮如栩”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芜儿想说什么?”李浔芜却呼吸急促上来,意识不清,闭着眼睛痛苦道:“不会的…根本不可能……我的父亲是镇国公文悬……”李泽修倒是头次听她提及此人,虽不明白她到底梦见什么,却也只能摸着她的头安抚道:“对,芜儿是忠臣之后,也是朕的宝贝。”李浔芜像是梦见了极可怕的事情,开始止不住的落泪,甚至泣出了声。李泽修见她如此难受,只能轻轻把她拍醒。李浔芜从梦中被唤醒,挂着泪痕大喊道:“小老虎,我的…小布老虎呢!”“把我的布老虎还给我!”李泽修一把抱住她,安慰道:“好了好了,不过是做了噩梦,一会儿就没事了。”李浔芜却一把推开他,不依不饶道:“我不要你,我要我的布老虎,快把我的布老虎给我!”李泽修面色瞬间僵硬,却也只当做她是被烧糊涂了,自己也不好同个病人...
《为救未婚夫,我成了皇帝的新宠李泽修李浔芜》精彩片段
“芜儿想说什么?”
李浔芜却呼吸急促上来,意识不清,闭着眼睛痛苦道:
“不会的…根本不可能……我的父亲是镇国公文悬……”
李泽修倒是头次听她提及此人,虽不明白她到底梦见什么,却也只能摸着她的头安抚道:
“对,芜儿是忠臣之后,也是朕的宝贝。”
李浔芜像是梦见了极可怕的事情,开始止不住的落泪,甚至泣出了声。
李泽修见她如此难受,只能轻轻把她拍醒。
李浔芜从梦中被唤醒,挂着泪痕大喊道:
“小老虎,我的…小布老虎呢!”
“把我的布老虎还给我!”
李泽修一把抱住她,安慰道:
“好了好了,不过是做了噩梦,一会儿就没事了。”
李浔芜却一把推开他,不依不饶道:
“我不要你,我要我的布老虎,快把我的布老虎给我!”
李泽修面色瞬间僵硬,却也只当做她是被烧糊涂了,自己也不好同个病人计较。
于是便令宫人去寻布老虎。
自己则哄她吃药。
李浔芜却怎么也不肯张嘴,像犯癔症似的闹来闹去。
李泽修恐热汤药烫到她,只好移开。
宫人很快便从尚服局取来了几只制作精美的布老虎,李泽修顺手拿了其中一只哄她。
李浔芜接过布老虎,翻开老虎肚子一看,生气的把它扔到李泽修身上,哭闹道:
“不是这个,这个没有字,我要有字的老虎!”
李泽修咬牙切齿道:
“你们还不快去绣个字来!”
宫人们领了命,纷纷退出内殿。
霜华殿中绣活最好的便是婵云,她走出殿外,用掐金的细线飞快赶绣了个“福”字。
一边绣时,一边又能听见内殿里端贞公主哭闹不休的声音,以及皇帝无奈地劝说声。
此时张宽领了郑院判进殿,丹桂也趁机混了进来,想要进内殿服侍李浔芜。
张宽拉着她反复叮嘱道:
“陛下也在里面,你进去以后,碰见什么场面也不能乱说话,知道了吗!”
丹桂心中烦他,为了见到公主,却也只能一一应下。
张宽见她躲在殿外绣布老虎,不由停步问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
婵云将手中线头咬断,拿着布老虎站起身刚想回答,却听得皇帝在内殿着急的唤人。
众人忙匆匆进殿。
一进内殿,却被里面的场景给吓了一跳。
宽大龙榻上,半边帷帐低垂,看不清里面情形。
李泽修面色铁青的坐在另外一边床上,一身袍服凌乱,上面还有被打翻的药汁。
李泽修一只手坚决地朝那半边帷帐里面拉人,那人却闹腾得十分厉害,抓着皇帝的手疯狂往外推。
李泽修低声哄了几句,却终究是有些不耐烦了,抬手拦腰一扛,径自把那人抱了起来。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皇帝如此狼狈,纷纷不敢多看,只跪在地面上低下头行礼。
李泽修瞥了他们几人一眼,冷声道:
“好了,不必行虚礼,郑院判,你快过来看看,她这是究竟怎么了!?”
郑院判领命,从张宽手中接过药箱子后,便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方才知道里面形状。
端贞公主将所有的衾被团成一团,自己则被层层包裹在里面,看不见人影。
皇帝一手抱着她在怀里,另一手想要去拉开她的被子,好叫人给她诊脉,可刚一动作,李浔芜却如同被人宰割一般,开始疯狂的尖叫。
内殿其余人皆被这尖叫声给吓了一跳,只有郑院判面色凝重,眼神紧紧望着端贞公主的脸色。
如今正值春时,荆州水患,势必会延误农耕。
李泽修才刚登基,虽然天下粮仓尚丰,可什么坏事都需得防患于未然。
否则真到了哀鸿遍野饿殍遍地的那天,他这个皇帝,也真是不用当了。
为今之计,就是要找出个得力的人,前去荆州赈灾。
可天下初定,北境的那些蛮夷又都不老实,此次朝贡不仅少了一半,竟然还想派人来京谈和,明显是没安好心。
各洲各省的官员贪渎舞弊的情况极为严重,先帝先前懈怠朝政,只由太子监国,朝中官员倒还好,底下地方的官员没有一个是不捞油水的。
如此一来,又要治水患,又要控蛮夷,还要肃清贪腐官员,进行春闱选举。
李泽修纵然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一一督办,只好物色承事人选。
此时吏部尚书觐见,呈上来一部治水策。
李泽修翻开一看,从河道修护到束水攻沙俱是条理清晰,方法精妙,更有修筑堤坝与管理漕运之主张,不禁令人观后赞叹。
皇帝刚一略略看完,想要问是何人所著时,合上书却发现书封上一个篆文“陆”字。
立时脸色阴沉下来。
吏部尚书不知晓其中事,只一味劝说皇帝要用人不计前嫌,顾全大局等等。
李泽修虽心气不顺,却也念及吏部尚书尽职尽守,没有表露什么。
傍晚回到霜华殿,却看见李浔芜一身家常衣衫,松松挽着头发,站在窗边看雨。
李泽修更完衣裳,站在不远处望她,只觉得心情忽然又好了一些。
他走上前,探身握住女子的手,说道:
“不必行礼了,手心怎么还这样凉?既然身子弱,又站在风口处,总这样,几时能好起来?”
说罢,便把那一双姣好清瘦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捂着。
李浔芜看着皇帝反复捏弄着自己的手掌,一时无措,却不敢抽出手来,只好默不作声。
李泽修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事情不痛快,也不说什么,替她暖完了手后,便派人传膳。
二人相对无言,用完膳后又各自去忙。
李泽修坐在书案前翻开各个官员的吏档,李浔芜则坐在他视线不远处的炕几上画花样子。
一片寂静无声。
婵云捧着茶进来,放到了李泽修面前的桌案上。
李泽修放下手中的文书,捧起茶盏来轻呷了一口,起身走向李浔芜身后,将手按在她的肩头,隔着衣衫轻抚。
李浔芜正在宣纸上描绘,她画的是一枝修竹。
竹枝纤细而挺拔,稍带弧曲,竹叶细、短而上挺,至梢头略有低垂,疏密有致,清雅绝尘。
米粒般的叶芽秀嫩而生机勃勃,肆意生长,瘦劲不曲。
李泽修见了,称赞道:
“芜儿的画艺果然精湛,这竹在纸上如此栩栩如生,若是绣在衣袍上,定然更加别致。”
言外之意,便是想要李浔芜为他做女工,在衣袍上绣些竹纹。
李浔芜笔尖一顿,半片竹叶便有些不成形,她将笔放回笔搁上,小声道:
“竹虽高雅,却也太过淡泊,陛下九五至尊,还是龙纹更为相配。”
李泽修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心中愉悦,便也不在乎什么绣纹饰了。
况且只要是她亲手绣的,他一概都喜欢。
于是便调笑道:
“芜儿既然应允给朕绣衣袍,朕自然也应该回些礼才是。说说看,芜儿想要些什么?”
李泽修一面说着,一面温柔地轻抚着李浔芜瘦削的脊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宫墙。
霜华殿里大闹一场的事情,便是被皇帝严令不许透露,也悄无声息地传了出去。
且不说霜华殿是不是有奸细,宫人们单看皇帝怒气冲冲地散朝回来,又同端贞公主在殿中待了好半日。
期间那张宽又是遣散宫人,再之后又是急吼吼地去寻御医。
明眼人谁又看不出来,皇帝和公主之间闹了场很大的不痛快。
从前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虽不甚受宠,却也是一个杀伐果断、不容置疑的威严性子。
那时安王虽然骄纵,对东宫之位也十分觊觎,却也不敢当面顶撞太子,只能暗地里算计。
他怕的,就是李泽修身上那一股狠劲。
就连皇帝的亲生母亲,太后娘娘,对他也是颇有几分忌惮,二人之间,全然没有半分普通母子之间的情分。
不过是表面上客客气气罢了。
就这么个骄矜冷漠之人,却偏偏对李浔芜这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皇妹宠爱有加。
着实是令人捉摸不透。
平日里,不仅对她和颜悦色,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送给她。
每每他一病,李泽修就算公务再忙,也要每日抽出时间来去思芳殿探看一次。
对自己亲生的那几个皇弟皇妹,反倒是是终日阴沉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不说,还动辄找茬责骂一番。
宫里人渐渐都明晓起来,端贞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心头肉。
于是众人也不敢再作贱怠慢她。
时日一久,太子同端贞公主的流言,就这样生成了。
今日霜华殿闹出了这样的声响,皇帝和公主大吵一架,数年间,还真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旁的不论,祥嘉殿那边,自然是第一个知晓。
太后正在后殿莲池边上喂鱼,对着前来报信之人漫不经心地问道:
“就这么些?你在殿前侍奉,就只听到了这两句?”
那来人低头答道:
“回大娘娘的话,奴婢虽是御前侍奉,可陛下一回到霜华殿,张大总管就把所有人都给赶了出去。只有他自己守在殿前,再不许任何人靠近。”
太后闻言,手中动作一停,冷笑道:
“又是这个张宽。皇帝有了他,还真是省了不少事!”
此时青岚带人走了过来,太后轻叹一声,道:
“行了,你先回去吧,往后有什么事情,再及时过来禀报。皇帝那边个个都是人精,小心一些,别被人发现了。”
那来人低头应是,行礼过后便悄然退了出去。
青岚又挥手遣散了左右人等,对着太后道:
“大娘娘,那郑院判什么也不肯说,奴婢再三问过,他也只是说公主是偶感风寒,心力不支才晕倒的。”
太后听罢,”咚”得一声,便将手中装鱼食的小瓷罐掷入水中,冷哼道:
“这个老不死的,最是油滑!他的话是半点儿也信不得!”
“哼,回想当年先帝在时,还是吩咐他去文府接的生。可再怎么折腾,也没把那萧檀心从鬼门关上给拉回来呀!”
太后怒气上头,被激的面红耳赤,却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不痛快。
她停顿一会儿后,又闷声道:
“她这一死倒是痛快,空留了个孽障给哀家。如今这孽障长大了,也变成个祸水,偏生先帝和皇帝还都拿这些祸水当成宝贝!”
青岚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
“大娘娘别急,陛下是个有决断的人,再怎么置气,也不会拿社稷开玩笑的。”
太后收敛了怒色,叹息道:
“难说啊。如今陆家在朝堂上这么一闹,且看最后怎么收场吧。”
却说那陆卿时之父陆壬闲当朝撞地后,虽医救得及时,险些保住了一条性命。
可他弄出来的动静却不小。
当朝天子才刚刚登基,就有大臣在早朝时现场自尽,此事一流传开来,不仅宫中人人皆知,便是民间也议论纷纷。
众人皆议论端贞公主无情无义,居然在夫家有难之时背弃而去。
她不仅不肯求情周旋,亲公公都险些撞死,公主还冷眼旁观,躲在宫里不肯露面。
简直是自私自利,狠心透顶!
——
李浔芜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日,才逐渐苏醒过来。
她一睁眼,便看见李泽修正颓然地坐在床边,俊逸的脸庞黯然无光,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露一股灰败之气。
见她醒来,李泽修的眼神才稍稍透出了光亮,他睁大眼睛,弯下腰凑上前去轻声唤道:
“芜儿,你终于醒了。”
李浔芜身心俱疲,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
她鸦羽般的睫毛低低垂在一片阴影里,映衬出一只尖尖的下巴,皮肤清雪般苍白透澈,却全然没有一点儿生机。
李泽修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莫名的有些心慌,他沉默半晌,扑上前去又柔声唤了她两句。
李浔芜一概不应,只静静转过脸去,把被子蒙上脑袋。
李泽修自知理亏,也并不恼恨什么。
只是亲自为她端茶递水,擦身换药。
堂堂一介皇帝竟比贴身侍女服侍的还要细心。
李浔芜任他来回摆弄,神情无悲亦无喜,冷漠淡然的就像个白玉雕成的人像。
李泽修忙活了半晌,末了搂着她缓声劝道:
“芜儿,我们不要再闹了。伤你,是朕不对,你想要怎么出气都行,只是别再为难你自己了,好不好?”
此言一出,李浔芜的表情方才有了些许变化。
她微微偏头,对上李泽修直勾勾地视线,暗暗攥紧拳头,又别开了眼,哑着声音道:
“陛下九五至尊,做什么都是对的……”
李泽修轻吸一口气,叹道:
“芜儿,你别这样。朕知道你心中有气,只要你肯原谅朕,朕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李浔芜闻言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颤声道:
“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李泽修见她肯搭理自己,面色也不禁稍有霁色,他凑上去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呢喃道:
“自然是真。你是知道的,朕从来不会骗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朕有的,都能给你……”
李浔芜却脸色一变,用力挣开他的怀抱,在李泽修惊诧的目光中连爬带摔地落在了地上。
而后对着想要上前扶她的皇帝叩头一拜,用力说道:
“请陛下放过陆卿时,放过陆家。”
正在此时,她的肚子又开始咕咕的叫起来。
声音虽不算大,可在这寂静落雪的冬夜,显得格外刺耳。
显然,太子也听见了这声音,侧头看向她。
李浔芜羞愧的满脸飞红,只能低下头再次告罪。
一只糯米凉糕却突然被递到了她的嘴边,李泽修面无表情的看她道:
“吃吧。”
李浔芜抬眼,在太子那双漆黑的眼眸里觑见了几分怜悯。
她垂下眼睛,将心里所有的自尊都压下,迟疑地想要用手去接那块米糕。
太子却忽然移开了手。
李浔芜愕然看他,太子却面无表情,重新将米糕递至她面前。
李浔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低下头,心里有些不太情愿的感觉,片刻后,又抿了抿唇,在心底自讽了一声,下定了决心似的,闭着眼眸凑上唇齿,去噙那块米糕。
太子仿佛对她无比乖巧的样子极为受用,表情也瞬间柔和了许多。
他乐此不疲,将下剩的那些糯米凉糕一块块喂给她。
糯米本就口感胶黏,不好消化,兼之又早已凉透,故而吃多了以后,胃里面总感觉不舒服。
可既然太子喂她,李浔芜总不能拂他的兴。
只得全部吃下。
远处有穿着朱红色葫芦锦的宫人们提灯上前,李浔芜受惊一般往太子身后躲去。
李泽修抬手,那队人便停在了亭子外面五六步的距离。
“太子殿下,陛下和娘娘传您去德乾宫观灯。”
为首的张宽恭敬地说道。
李泽修淡淡应了一声,转头对躲在他身后的李浔芜道:
“你跟我一起去。”
李浔芜蓦然睁大了眼睛,对着他使劲的摇了摇头。
李泽修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再次问道:
“你去不去?皇妹?”
姿态高冷,似乎是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李浔芜心中天人斗争,手指反复捏了捏衣角,半晌之后,才仰着头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袖边。
李泽修满意一笑,才将她揽过去,笼在了自己的白狐大氅之下。
后来,太子便同皇帝皇后请了旨,要自己亲自教养端贞公主。
皇后便以他监国事多为由,接过了教养李浔芜的职责。
从前欺辱她的那些皇子公主虽多有不忿,可碍于太子殿下,谁也不敢当面表露出什么,此后虽也总和她过不去,却也在人前收敛了许多。
自此,李浔芜才算是真正过上了太平的日子,这全部都要仰仗和依赖李泽修。
宫中人转了风向,人人都开始称赞太子,说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李浔芜起初也这样认为。
可时日久了他才发现,太子救她帮她,不是因为她可怜,而是因为,她听他的话。
刚被皇后教养的那段日子,太子日日都来给皇后请安。
请安完毕后,他会走到偏殿,把李浔芜抱起来,掂一掂她的重量,再考校一番她的功课。
临走时,会再命令她好好吃饭,好好念书,若是下次再来抱她考她,若是轻了或是回答不对,是要挨罚的。
虽然严苛了一些,可大事小情,无不安排的稳当妥帖,当真如同一个好兄长的模样。
可事情渐渐便有不同,随着李浔芜年龄的增长,李泽修对他的管教愈发严苛,有些事情甚至很不合常理。
例如,他会为了她去参加有很多世家子弟在场的春日宴而大动肝火,把她圈禁在殿中两个月不许出门。
丹桂知道李浔芜一向谨慎,这宫里面的人,她几乎谁也不肯信,于是便也只能作罢。
只是听她破败的嗓音,丹桂心中又难过不已,方才想起来倒水去服侍她喝。
李浔芜如饮甘露,饮尽后又开始呛咳起来。
丹桂忙放下杯盏去拍她的背,一边拍一边心疼道:
“公主,你慢点喝啊。”
李浔芜喝了两口茶水,总算舒缓了些,靠在丹桂肩上,又哑着嗓子道:
“丹桂,昨日跟着我进宫的其余人……”
丹桂立刻会意,答道:
“昨夜公主留在宫中用膳时,陛下便已经派人将他们打发回陆府。公主……一夜未归,对外也只说是误食鱼虾,犯了喘症,不宜挪动,所以暂且留在宫中休养。”
李浔芜闻言后,怔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后叹了口气,伸手抹了抹丹桂脸上的泪水,道:
“好,我知道了,你别哭。”
随后又自嘲地笑了笑,轻喃道:
“这是没完全被气疯,好歹……也算是给我留了点儿脸。”
丹桂被她如此一劝,愈发止不住泪,呜咽道:
“您看您身上这些伤……陛下好狠的心,怎么下得了手……”
李浔芜一听,忙抬手捂上她的嘴,蹙眉道:
“这有什么,依照他那样的脾气,我骗了他,他自然会生气。他如今是天子,没按照欺君之罪把我斩了就不错了,不过是……不过是受些罪罢了,倒也没什么的。”
丹桂眨眨眼睛,又滚了两颗泪下来,泣不成声道:
“可是……看着公主受了这样的委屈,奴婢心里面难受啊……”
“公主,你怎么不哭,呜呜,您也哭吧,哭出来就能好受点。”
李浔芜叹口气,摸了摸她的脸,道:
“好了,别哭了。傻瓜,眼泪是要存在人前流给他们看的,人后流泪,只会自己空伤心,毫无用处。你知道了吗?”
丹桂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李浔芜左右盼顾,见四下无人,方又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问道:
“丹桂,我问你,我成亲那日,合卺酒是谁准备的?”
丹桂不解其意,如实回道:
“公主成亲时,寝房的一应物件,都是由张嬷嬷准备的啊。”
李浔芜愣了半晌,方才苦笑道:
“果然如此。”
丹桂一时摸不清头脑,思前想后,才恍然道:
“公主,难道是张嬷嬷她…在酒中……”
李浔芜握她的那只手一紧,丹桂连忙噤声。
随后又继续涂药。
李浔芜盯着帐顶的绣金盘龙云纹出神,心里想着,这李泽修为了不让自己同陆卿时圆房,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下了桃汁,令她发病,将死之际,又再给解药。
既施了惩戒,达到了目的,又不伤性命。
其中分寸的拿捏,不可谓不恰到好处。
最令人心寒心惊的则是张嬷嬷,一个从小将她照料大的乳娘,十几载相守相伴的情分,竟也难逃权威利诱。
宫中就是如此,今朝同你推心置腹言笑晏晏的人,明日便可因为利益明里暗里的加害你。
哪里又有什么真心?
只有丹桂这个傻丫头,如今还愿意一心待她。
李浔芜究竟是体质虚弱,上完药之后,不多时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丹桂本想唤她用些吃食,可是一见她红肿的双眼下的乌青,究竟没忍心再唤醒她。
只给她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收拾了东西,想要退出去。
孰料方一转身,就正好对上皇帝那一双漆黑的眼眸。
丹桂瞬间被逼出了一身冷汗,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惊呼出声。
她早已经习惯了李泽修的神出鬼没,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经常出入李浔芜的寝宫。
有时值守宫殿的人都不知他是何时进殿,怎么进殿的,却能又看到这位太子殿下大摇大摆的从殿内走出来。
总是能令人叹为观止。
李泽修只淡淡看了丹桂一眼,便移开视线去看榻上之人,见其熟睡后,方才对丹桂使了个眼色。
而后转身走出内殿。
丹桂心领神会,只得小心翼翼地跟随出去。
李泽修走至外殿,坐在书案后,极小声地问她李浔芜醒来后的种种。
丹桂一向怕他,不敢有所欺瞒,只得一一回答。
好在皇帝并没有多问什么,只问了问有关李浔芜的身体的情况,在得知她一整日什么也进食的时候,拧起了眉头。
而后吩咐下去,命人煮炖上各式补品,自己则抬步去了内殿。
李浔芜在昏沉之中又被闹醒,李泽修扯过一件氅衣来给她披上,伸手理了理她稍显凌乱的发,柔声道:
“芜儿先别睡,起来吃点东西。”
李浔芜一双美目惺忪着,还犹带些水光,此时神思恍惚,一时间辨不清今夕何夕,还只当是从前情景。
那时李泽修还是个不受宠的太子。
内无父君爱重,外无权戚倚靠,只空有一个太子的位分,还得全靠自己支撑起来。
他日日修文习武,明里和安王争锋相对,暗里还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抽空还要应付下他那位不断催选太子妃的母后。
如此日理万机,他居然还能夜夜潜到思芳殿去监督李浔芜,监督她有没有用膳用补品,监督她有没有和太监侍卫说笑。
末了再和她一起商议盘算,如何回击李浔荔和李浔芷等人的寻衅滋事。
此等人才,也的确是天生做帝王的料子。
李浔芜低头,打了个小哈欠,开口道:
“臣妹失仪,未曾迎驾,陛下恕罪。”
李泽修垂眼看她,白玉一般的脖颈上布满了点点红痕,有一块淤青甚为醒目,还渗出了血丝。
不禁暗悔自己昨日的不知轻重。
他这个“皇妹”最是娇弱,以往握手腕的力气大一些,那双眼睛就立刻湿润,软糯温吞的不行。
李泽修这么一个冷漠之人,待她也一向温柔有加。
她若昨夜不抗拒他,不咬他,他又怎会狠心如此对她呢。
只是这一夜折腾,原本就清瘦的人,看着脸色又苍白憔悴了许多。
她事后既不哭也不闹,恢复了往日的乖巧,反倒是更让人怜惜。
李泽修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鬓发,接过丹桂递过来的清炖雪梨燕窝,吹去热气,想要亲自喂她喝。
李浔芜蹙了蹙眉,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不知为何,从李泽修方才吻她开始,她就恶心。
这种恶心伴随着寒栗,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让她不禁回忆起昨夜种种不堪细节。
昨夜,在这张榻上,他对她,把所有不知羞耻的事情都做了。
而她在他的逼迫下,也把所有不知羞耻的话全说了。
此时此刻,还是这方床榻,李泽修深情款款,柔情蜜意地要喂她喝羹汤。
一切都无比荒诞,荒诞的有些可笑。
荒诞归荒诞,戏还得演,日子也还得过,人亦还是要救。
李浔芜笑笑,哑着声音道了谢,乖巧地张开口,一口一口喝下了皇帝亲喂给她的东西。
陆卿时淡然回道:
“那是臣与公主大婚后的次月,依照惯例,凡是观礼之人,不论是皇亲还是各路官员,都应一一回礼。”
那官员依旧不休,不依不饶道: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既然是普通的回礼,那你们谈论朝政做什么!什么‘皇帝病重,太子不归,公主病弱…高抬贵手’之类的言语,你可曾说过?”
陆卿时轻皱起眉头,陷入沉默。
那官员得了意,愈发逼问道:
“说话!若是不据实回答本官的问题,呵,这里的一应刑具,驸马都尉少不得要一一尝尝滋味儿了!”
陆卿时抬眼,说着那官员手指的方向望去,各种稀奇古怪的刑具挂在墙上,既阴森又诡异、血迹斑驳的令人胆寒。
见他还不说话,那官员便吩咐狱吏去取那悬挂在上的长鞭。
此时屏风后传来了一声轻微的闷响。
就像是在垂死挣扎之际被人扼制住最要紧处,既痛苦又无力,只能拼力发出一点微末的响动声。
陆卿时瞬间僵硬如一尊雕像,凝视着那架高大的屏风,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狱吏将长鞭一甩,空气中炸出一声震响,主审官随后轻笑道:
“怎么样,驸马都尉?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说,还是不说?”
陆卿时闭了闭眼睛,随后又睁开,用那双黑润的眼眸平扫着对方,哑声道:
“是臣酒醉失言,胡说八道,不过是些荒唐言论。”
那官员点点头,命令随行官在审问簿上书写,随即满意道:
“那便是承认说过了!”
“那本官接着问你,那些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端贞公主授意你说的?”
陆卿时心头一冷,截然道:
“是臣酒醉胡言,与公主有何干系?”
主审官阴险一笑,讽刺道:
“你一直未曾入仕为官,令尊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的翰林编修,就连寻常要紧一些的朝政都不曾经过手。那先帝病重和太子未归这等宫中机要之事,又是从何知晓啊?”
“不是端贞公主告诉你的,又会是谁?”
“如实说吧,驸马都尉,本官耐心有限,再磨蹭下去,吃苦头的,只有你自己。”
陆卿时皱紧眉头,料定只要自己不松口,便没有任何证词,那么不论他们怎么严刑拷打,也攀咬不到李浔芜的身上。
于是便淡然道:
“你们要打便打吧,公主是清白的,再问一千遍一万遍,她也没有参与任何事。”
主审官哂笑一声,道:
“真看不出来,驸马都尉倒是有一副硬骨头!”
“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客气了。便要看看你这副骨头,能不能在本官手里面给熬烂!”
说罢,便命令手执长鞭的刑吏行刑。
浸水的长鞭划过空气,发出凌厉的声响,再落到平滑的皮肉上,留下模糊淋漓的惨烈痕迹。
抽打声与低沉隐忍的痛呼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震碎李浔芜的耳膜。
她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口鼻,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泽修牢牢将她控制在自己的怀里,捂她的那只手感觉到了湿湿凉凉的水滴,他轻笑一声,凑近她耳边道:
“哭什么?皇妹没看足瘾吗?不是你说要来见他?朕带你来见他,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呢?”
李浔芜被他捂的有些缺氧,再加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晕死过去。
她泪流不止的用力摇头,手指死死地抓紧李泽修的衣袖,红透的眼眸里面尽是哀求。
张宽见皇帝急成如此模样,便知是出了大事。
事关皇帝私隐,他不敢假手他人,只能自己一路飞奔至了太医院,将正在配药的郑院判给提溜了出来。
郑院判年近花甲,头发早已花白,医术精湛自是不用说,难得的是最懂得审时度势,只效忠当朝天子。
所以才历经三朝,又深受每一任皇帝的信赖。
他提着药箱,一路被张宽拉着小跑,早已是气喘吁吁,不由得出言道:
“张大总管,您慢些跑,老朽年迈,不比您正当壮年。”
张宽瞪了他一眼,咬牙道:
“您别废话了,此事最是慢不得。趁着还没到地方,咱家再交代您一句,您一会儿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便只当自己瞎了聋了,专心诊脉就行。”
郑院判一听,便知事关重大。
如此,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二人便来到了霜华殿。
郑院判刚一走进内殿,便看见皇帝坐在床边,手里面揽着个清瘦娇弱的女子。
他耳边响起张宽的嘱托,不敢多看,只得低下了头,只见地上还丢了好几块带血的巾帕,看起来十分骇人。
“无须行礼,快过来看看。”
李泽修一声令下,郑院判便手提着药箱走了过去。
李浔芜依旧昏迷不醒,皇帝搂着她,皱着眉头沙哑道:
“她的鼻子流血,流了好多血,过了很久才止住……”
郑院判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帝怀中的女子,他在宫中数年,一眼便识得是端贞公主,心中登时掀起惊涛骇浪。
可面上却也得平静如水,出言道:
“陛下莫急,待微臣诊脉。”
李泽修应了一声,伸手将女子的衣袖卷起,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小臂,而后又撕下自己龙袍内侧的薄纱,搭在李浔芜的腕间。
郑院判毕竟年事高,宫里面风风雨雨的事情也见识过不少,他从前也耳闻过一些皇帝同端贞公主之间的蜚短流长。
如今一见皇帝这般痴缠情形,心下便了然几分。
于是眉头紧锁,隔着那块薄纱,郑重其事地搭上了端贞公主的脉息,片刻后,出言道:
“阳气亏损,气血两虚,是本就有不足之症;兼之脉象沉细无力,唇色苍白暗淡,是为长久思虑导致肝郁;心血不足却又气血翻涌,是为寒症在身却又虚不受补。”
“敢问陛下,公主近日是否用了大量的人参灵芝等滋补之物?”
李泽修眼神黯淡,回答道:
“是用了许多,可那些东西,难道不是最滋补强身的吗?”
郑院判点点头,道:
“人参灵芝,的确是大补之物。只不过,端贞公主体质孱弱,虚不受补,像这样大补的珍品,若是长期大量用她的身上,便成了极为凶猛的虎狼药。”
“不仅是没有益处,反倒是于心脉有损啊。以微臣之见,往后,切不可再滥用了。”
李泽修听后,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原本想着,多用些珍贵的补品来给李浔芜养养身子,没想到适得其反,反倒是害了她。
郑院判动作娴熟,趁着皇帝愣神的功夫,迅速往李浔芜的身上施了几根针。
取下针后,又开始取出纸笔写药方,一边写,一边斟酌着说道:
“陛下,公主一直体质虚弱,长期多虑多思,且又有旧疾在身,应是好好休养为妙,尽量不要再受什么刺激。”
说着,又眼珠一转,低声道:
“至于说,那种事情,更是不可过于频繁,过于激烈,还望陛下切记。”
李泽修闻言后沉默半晌,眼神凛然地看向他,淡淡道:
“朕知道了。郑院判,你医术最是高明,朕的皇妹就托给你好生照料了。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说,怎么做,想必也都清楚。”
郑院判闻言,忙欠着身子应下,出言道:
“臣明白,陛下放心便是。”
郑院判开出了药方,亲自回了太医院抓药。
张宽又暗自叮嘱了婵云,命她亲自煎药。
此时丹桂却冒了出来,憋着眼泪质问道:
“你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煎药?公主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她又病倒了吗?”
张宽见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无奈道:
“咱家的小祖宗哎,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这里正乱着呢,小玄子快把她带下去!”
小玄子听到后,走上前去拉丹桂。
丹桂侧身一躲,径直便往内殿的方向又去,边走边说道:
“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见公主?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陛下又……”
话未说完,便被张宽一把捂住嘴。
“你这个蠢丫头!可消停会儿吧,陛下现在正心烦呢,你往枪口上撞什么撞啊?”
丹桂挣扎着甩开了他的手,猝不及防地开始哭了起来,呜咽道:
“一定是…一定是陛下又欺负了她,你们…你们这些人就知道欺负她。”
张宽气的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甩着手指叮嘱道:
“你要是真心为了端贞公主想,这种话以后可不许再说了!你听没听懂?!”
丹桂一时心急,此刻也自知失言,后悔不已。
却也只愤恨地瞪了一眼张宽,而后转身跑了出去。
张宽见状,只叹了口气,转过头依旧去忙差事。
婵云煎好了药,呈在青瓷小碗里面,端着戗金托盘小心翼翼地走去内殿。
刚想绕过屏风,却看见皇帝正半跪在脚榻上,手里拧着热巾帕,正在给端贞公主擦洗身子。
她深吸一口气,连忙悄声退回云母屏风后,轻声道:
“陛下,药煎好了。”
李泽修扔下手中的巾帕,将新换上的寝衣给女子拢好,坐上床榻轻轻将李浔芜抱在怀里,方才开口道:
“端进来吧。”
婵云不敢耽误,忙端着药上前,高举托盘跪在地上,不敢多看。
李泽修伸手,去拿青瓷碗中的小药匙,吹散热气后,便对向怀中人那苍白干枯的嘴唇。
无奈李浔芜在昏睡之中也紧咬牙关,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丝毫不肯松懈一二分。
眼见着汤药送不进去,李泽修无法,端起药碗便自饮半口,而后再捏紧她的下颌,就这般唇齿相贴的送了进去。
苦涩的药汁一入喉,李浔芜被呛得不轻,接连咳嗽了好几声,却依旧没有苏醒过来。
她蹙紧眉头,紧紧闭着眼眸,一副怯弱之态,李泽修心头瞬间冒出阵阵酸楚与怜意。
心头的妒恨与怒火早已一干二净,皆被后悔所取代。
于是暗恨自己的鲁莽,不该在气头上对李浔芜动粗,还没头没脑地说出了那些伤人的话。
李浔芜自幼体弱,心思又最是敏感,别人说的什么话都往心里拾,做的什么事心里记。
今日陆壬闲那个不长眼老家伙闹出这么一出,她听到了风声,心中定然害怕,再怎么同自己理论,也合该让着她才对。
李泽修如是想着。
李浔芜微微一颤,抬眸方想说些什么,却又怯怯的欲言又止。
李泽修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心想着她几日真是憔悴了许多,脊骨和肩胛都分明支楞了许多,故而温柔道:
“芜儿莫要怕,仔细想想,究竟…想要些什么?”
李浔芜到底是有些忌惮上回发生的事情,迟疑着不敢开口,可却又实在压抑不住心事,只能蓦地将眼一闭,稍稍低下了头,吐声道:
“陛下可否应允,让臣妹……见他一面。”
话音刚落,皇帝在她脊骨处摩挲的手指突然一用力,李浔芜忍不住痛呼一声,朕如同脊梁骨被折断一般。
李浔芜回忆起他上回发怒的情景,不由得恐惧万分,垂着头开始细细发颤。
李泽修用虎口处托住她的下巴,使她抬起头来,高深莫测地看了一会儿后,才淡淡道:
“既然芜儿想要这个,朕自然,无有不依。”
“只不过,过几日,御史台要再将人重新审问一遍,纵然朕要放他一马,也得走个流程才是。”
“皇妹既想见他,何不同朕一起去旁听呢。”
被下诏狱后的第十七日,陆卿时被再次提审。
狱官卸下了困在他身上的重枷后,便有两名禁卫上前来押他。
用半掌宽的黑帛蒙住他的双眼后,便押带着他出了囚室。
因为在诏狱之中历经磋磨,陆卿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往日君子如玉的清润都消磨尽了,显得十分憔悴。
可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站姿笔直,行动稳然的姿态,肩颈秀挺地如同一枝新竹,却总是少了锋锐之气,显得有些不堪一击的单薄。
陆卿时虽然被蒙住了眼睛,目不能视,可却能通过少许的光亮来感受环境的变化。
他被押到了一处比囚室要亮上许多的地方,然后整个人被勒令坐在刑凳上,双臂也被长长的铁链环环锁住,当下真是处处掣肘,插翅难逃。
而后才揭开了蒙眼的黑帛。
陆卿时略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睁开黑亮的眼眸一看,对面乱打案台后坐着的,分别是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的官员。
这三位大人,便是今日的主审官。
审讯室的炉火燃烧的更外旺盛,直将那三位主审官的影子投映到他们身后那架又高又宽的屏风上,显得有些骇人。
中间的那个官员冷着眉目,咳嗽了一声后,对着陆卿时厉声道:
“驸马都尉,既然下了诏狱,不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凤子龙孙,此刻一概全是犯人,你可明白?”
陆卿时默然片刻,开口道:
“臣,是清白之身。”
那官员冷哼一声,不屑道:
“本官审了这些年的案子,到这里来的,没有一个不说自己是清白无辜的。若真如此论说,那这诏狱里的囚犯,岂不都是被冤枉进来的了?”
“驸马都尉,我劝你还是从实招来,陛下开恩,也会从轻发落。”
陆卿时颔首,平静道:
“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忠。”
那官员听罢,仔细打量了他两眼,见陆卿时虽然形容落魄憔悴,可整个人却散发着清正之气。
他又咳嗽了一声,翻开卷宗,开始问案。
“永庆二十三年腊月,你是否在望川楼上面会逆王,意图结党?”
陆卿时答道:
“臣没有。”
那官员冷冷一笑,质问道:
“没有?驸马何须扯谎!你同逆王在那望川楼上足足待了半个时辰,期间还赠送了不少珍宝,还在狡辩什么!”
全然不顾崇介丘和北狄使团的脸面。
李泽修不动声色,饮进杯中酒液,眼神淡淡从那些人身上扫过,又悠悠转向那几个北狄人。
除崇介丘以外,其余北狄使臣俱已经被气得面红耳赤,恨不能从眼睛鼻子里面喷出火来。
可那崇介丘却浑不在意,依旧笑眯眯的表情。
李泽修眼神一暗,只微微一抬手,底下那几个喋喋不休的臣子都住了声。
他端正一笑,缓言道:
“使臣近日来我大宁,可觉得此处与北狄,有何不同?”
那崇介丘放下酒盏,抬眼看向高位之上的李泽修,不由心道,大宁人人皆赞新帝芝兰玉树、龙章凤姿,如今细细看来,果然不负盛名。
只不过,城府也颇深些了。还总爱试探人。
崇介丘晃晃悠悠的起了身,嘴角一扯,笑容也多了几分邪气,他扬起手臂,高声道:
“大宁,是个好地方!景美,酒美,人亦美!”
李泽修笑意不减,又道:
“那使臣以为,我朝镇国公,比之先父,又当如何?”
此话一出,宫宴之上的群臣脸色皆变,纷纷看向那一身醉意的崇介丘,就连其余北狄使臣,都屏气凝神,静待他的反应。
那崇介丘只思索两瞬,便自在笑道:
“先父虽为首领,却生的粗犷,又终日不修边幅,哪里又比的上文将军皮肤白皙、面若好女呢?”
“听闻,文将军辞世后,膝下仍有一女。这想来,也定然继承其父姿貌,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世美人啊。”
“这中原不是有句胡话,叫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绝世美人,不知又有多少君子好逑呢?”
崇介丘的那句“绝世美人”一出,李泽修面上的笑意瞬间变得有些阴冷,眼神也生出了锐利的刺。
随后那句“不知有多少君子好逑”,更是让李泽修如同心爱之物被人觊觎一般,浑身上下都升腾着一股杀气。
这人喝醉了酒,居然敢在公开场合议论议论李浔芜的姿色,着实是该死!
皇帝的反应,崇介丘自然察觉于心。
他派来大宁的那些暗探,有用的情报没有探查到几个,奇闻轶事、皇家秘辛倒是听到了不少。
崇介丘一概皆当没用的乐子听。
方才若不是李泽修对他再三试探、步步紧逼的话,他也不能会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谁曾想,这随口一说,却是真的让他试探出了端倪。
大宁太子若真的与自己的挂名皇妹有了私情……
啧啧啧,依照他们大宁这么保守的民风,那老皇帝,就算不被逆王逼死,八成也会让这些事给气死的吧。
大宁,可真是够热闹!
崇介丘成功刺激到了李泽修,便也不再多言,此后便老老实实的坐在他自己的位子上喝酒。
李泽修暗骂了几句该死的混账,便在后半程冷着一张脸,一杯又一盏的饮下不少酒。
众大臣见皇帝不快,还以为是北狄蛮子太无礼难缠所致,自然也都噤了声,不敢再多加言笑。
夜深酒酣后,一场欢宴就此落幕。
李泽修登基之后,头一次真真正正的醉了酒,他被左右宫人搀扶着上了龙辇,嘴里面还反复呢喃着些什么。
张宽忙不停歇,传达旨意命那些礼官安送好北狄使团后,才匆匆追上皇帝的龙辇。
李泽修醉醺醺地歪在龙辇上面,张宽走在听见他说了两句什么话,忙又凑耳上去听,只听得几句含混的什么“角”什么“喜”的,也听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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