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与慎点头,何琳心口沉压的石头落地,欢喜地搂住他的手臂。
却被男人不动声色地拂开,“方才不小心沾到了血,别把衣裳弄脏了。”
何琳立时紧张起来,从头到脚查看着顾与慎,很是担心他受伤了,没找到伤口,这才微松一口气。
“你真是吓死我了。”
给相熟的人送去请帖,面对众人的恭贺声,顾与慎始终扯着唇角。
却无人注意到他的笑容没有到眼底。
送完最后一家,何琳絮絮叨叨地说着酒席上该上几道菜,用哪些大菜,主食是面条还是窝窝头。
似是猛然想起什么,扯着顾与慎的衣袖,“差点忘了,今天照片就洗出来了。与慎,咱们去取照片吧。”
她过于欢喜,未曾注意到男人唇畔的讥诮,以及从眼底流露出的冰冷。
赶到照相馆,老板没有踪影,何琳准备进到里间,被顾与慎拦住。
“你坐在外面休息,我去看看。”
何琳以为是关心,含笑应下,回味着当日苏宜清的失魂落魄,从心底里生出一抹得意。
知识分子如何,进步女青年又如何,人人眼中的仁善姑娘又如何,还不是她挥挥手,就落荒而走。
如今她拥有了她昔日拥有的一切,甚至是抢了她的男朋友做老公,没有人比她更成功。
可是她不知道,顾与慎的目的是烧毁照片。
然而当顾与慎掀开帘子,看到桌上的照片时蹙起眉头,目光落在一旁洗照片的老板身上。
“怎么少了一个人?”
老板被吓了一跳,没好气道:“谁让你进来的!”
顾与慎没有理会他,长指掀起装裱好的照片,“我问你,左上角那个女同志去哪里了?”
老板想说他没事找事,话即将出口时反应过来,“哦,是这个照片啊。裁掉了。”
“裁掉了?”
顾与慎面色瞬间冷了下来,紧紧盯着老板,“开照相馆做生意,私自裁掉客人的照片,你是想去监管局走一趟吧。”
多年行伍的威严一泄而出,老板咽了咽唾沫,急忙解释道:“不是我要裁的。我没事裁客人照片做什么,要是这样,我早关门了。是照片中那个同志,她主动找我要求裁掉的。”
“她说……说……”
瞧着顾与慎冷沉的脸,想起那天拍照时发生的事,听到的话,老板心中隐隐有了考量,轻咳一声道:“那位同志说她只跟她的爱人照相,可她的爱人死了,就再也不照相了。”
爱人死了……
听到这一句,顾与慎心如刀绞,重重闭上眼睛,握紧双拳,似乎只有手心的痛意才能缓解心中的痛。
他真该死啊,定是伤透了她的心,她才宁愿他死去。
想起当日他们的争论,他胸腔几乎喘不过气来,蹲在地上,伸手抓着椅子,勉强维持体面。
然而通红的眼睛,额头的冷汗泄露了他内心有多么煎熬。
老板吓坏了,连忙过来扶他,然而他已经站起,翻手取出兜里的打火机,对准照片,以及家庭照片下穿着红衣服的一男一女单独合影。
“别别别,里头见不了明火。”
顾与慎听到这一句,打开窗户,将点燃的照片扔出去,随后转身离去。
何琳看着顾与慎的脸色,有些担心地去抓他的手臂,“与慎……”
顾与慎轻轻拂过手去,何琳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心中惴惴不安,挤出笑道:“照片呢,取到照片了吗?”
“没取到,洗坏了。”
无比平静的一句,何琳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停地追问,然而顾与慎始终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一步,她就可以彻底逆转人生。
前二十年谨小慎微,人人欺辱,何琳即便志得意满,也没有忘记察言观色,看出顾与慎心情不佳,几乎是瞬间明白他是因为苏宜清,努力温和笑道:“其实照片也没那么重要,只是我们人生就这么一次大日子,没了照片难免可惜。”
“不过只要有情人在身边,一切都不足为虑。与慎,是我不懂事,你是不是在怪我气量太小。”
“也是,苏姐姐命途多舛,父母早亡,身边又没个靠得住的亲人,我又不巧遇上了你,更是不争气地爱上了你。”
“如果我再大度一点,被苏姐姐欺负的时候多忍耐一下就好了,她就不会负气离开。”
如往常一般体贴温柔的话,可是如今落在他耳边,他只觉无比刺耳,轻笑一声,“我也没想过她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