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曾经，赤九霄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柔和起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怅然。
在他的记忆里，那人一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但有时却也很脱线。以前他总是笑自己五千多岁了还是一副少年面孔，说他像是个怪脾气的小老头。
他也懒得与他争辩，只道一个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的年轻模样，论老除了妖皇谁也老不过他。
那人被反击地无言以对，看着赤九霄竟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什么师门不幸师门不幸，教出个这么叛逆的徒儿来，不过五千岁的“小娃娃”，就敢跟师傅犟嘴了！
赤九霄似乎是习惯了他的不着调，转过身懒得搭理他。
那人这时候就会跑过来在他耳边不停地碎碎念，控诉他不懂得尊敬师长，一点儿也没有别人家的小孩可爱种种！
赤九霄无语地撇嘴，心里腹诽，你自己不也是没有别人家的师傅靠谱吗，一天天不干正事，除了弹琴就是找妖皇，一点也不像是个妖界之尊，反倒像是个啰嗦的老婆婆。
不，老婆婆都没有他幼稚！
赤九霄对他这个师傅算是很嫌弃的了，二人经常争吵拌嘴，他们就这样一直打打闹闹地过了五千年。虽然不想承认，但那确实是赤九霄生命中最静谧的一段时光。
没有杀戮，没有血腥，他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活着，夜晚都不敢闭上眼睛，担心哪天会就横尸荒谷，死无葬身之地。
他承认他有些怕了，怕失去这些温暖的美好，怕失去这短暂的静谧。
可世界生来就是残酷的，没有什么可以永恒。
当宿命之役来临之时，他便知道他的大梦也该醒了。他又从天堂跌落进黑暗的泥潭，独留他一人孤独前行。
他好好地完成了那人交给自己的最后的嘱托，救下了那些在妖皇的预言中会成为救世主的“孩子们”。
他和妖皇都说，他们，不，应该是我们，是拯救这个妖界最后的希望。
希望啊……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什么希望？是指他要为了那些毫不相干的人而去殊死战斗吗？呵，别开玩笑了！他的希望早已经破灭了，在传出他和妖皇死讯的那一天起！
三界的人都在说，妖尊和妖皇一起陨落了，更有人传言道，妖尊是被妖皇杀死的，说是因为妖皇忌惮妖尊的力量，怕妖尊倒戈向神族，会背叛妖族，所以才决定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
不得不说，这些蠢货们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啊！
赤九霄心中嗤笑，眼底写满了讽刺。他们不知道，就那么一个白痴一样的家伙，一个满脑子只想着妖皇和妖界的家伙，怎么会做出背叛的事来？
他跟他朝夕相处了五千年，那人的品行他还是知道的，虽然不着调了点，但也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尊者！
要他做出背叛的事来，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说什么妖皇与妖尊两相争斗，根本是无稽之谈！
而就像他不相信他会背叛一样，他更加不相信他会就此无声无息地死去。
大战爆发之际，他虽然并未现身，但他知道，他一定是在某处时刻注视着的。
注视着神妖两族的生死决战，注视着那些短暂耀眼又很快陨落的颗颗将星，注视着天道命运使然下的生死劫数……
赤九霄心中困顿，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了，可那人却兀自遁隐虚空，只留下一大堆的说不清理不断的谜团给他，无从解答。
可是即便如此，赤九霄还是在努力地寻找着答案，因为那已经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了。
正如那人所说，他们是妖界的希望，是最后的火种，所以他们才要不断地向前挣扎摸索着那个属于他们的美丽未来！
可是他并不在乎什么美丽未来，他只是想要找到那人，得到一个答案罢了。
他只是想要知道，在他与妖皇口中的新未来究竟是什么，以及，在那个所谓的新未来里，还会有他们的存在吗？
是否，新生的同时又意味着毁灭呢？
不管是谁，每个人都把救赎想得那么简单，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救赎也等同于牺牲啊！在他们迈步新世界的同时，是否代表着旧世界的一切法则都会被颠覆呢？
也就是说，每一个活在旧法则中的妖与神，都将不复存在，不管是天帝，妖皇，还是妖尊……
任何被束缚在旧法则中的“变数”，都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这就是他们获得权利与力量的代价！
然而这一切，他们却始终未与任何人说起过。
在他们规划的的新未来里，可悲地从来都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当他们站在与命运博弈的棋局面前的那一刻起，便只有死亡一条路，可妖皇还是选择了义无反顾。
而在妖皇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那人也下了必死的决心。他把一切的希望都嘱托给后辈，并在他们身后默默守护，直至新生来临，他便会带着旧法则一同湮灭，从容赴死。
这便是他们的救赎，用死亡祭奠永生，一条不归之路。
但是赤九霄是不会允许他就这样去死的，什么狗屁新未来，他通通不在乎！神族也好，妖族也罢，即便覆灭又如何？这三界从来不是永恒不变的，任何存在最终都会迎来自己的命定劫数，而这一切他也不需要由谁独自来扛！
妖皇如何，妖尊又怎样？！
为什么先辈就一定要为后辈做出牺牲？为什么他们始终想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为什么决心对抗命运的人最终却选择了服从宿命？
哈……还真是可笑啊！
如果所谓的对抗命运，就是让旧法则湮没，从而新诞生出新的法则，那样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不知道的是，对抗命运的人，始终处在要对抗命运的命运之中啊！
赤九霄其实看得比谁都清楚，因为经历地多了，心也变得透彻。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会选择以命搏命，因为这已经是唯一的出路了。
是啊，唯一的出路……除此之外，他们还能选择什么呢？
赤九霄突然嗤笑一声，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扭曲狰狞起来。他的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惊人的光，明亮的刺眼。
啊啊，好吧，既然你们一边选择要服从宿命，一边选择要对抗命运，那他就游走在光影之间好了。就让他看看，他们所谓的信念，究竟是什么样子吧？
不过，他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也并不想陷入这场闹剧之中。
要知道，真正不信命运之人，是不会与命运抗衡的，他只会随波逐流，而在经过某个重要的转折点时，毅然转身去选择新的命运，一个只对“自己”好的命运。
毕竟不忧分外之忧，不喜分外之喜，这才是真正的“智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