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头,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开。人人脸上都兴奋异常,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同未到场的人炫耀今日所见。
二楼一间紧闭的雅室,此时也开了窗。
内有一女声道:“女郎,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那韩家郎君想来是早走了的。哼!若不是他,女郎你又何苦在外躲上这大半日!“慎言!韩郎君是翁翁的学生,岂是你一个小婢女可以抱怨的?再说了,若不是他咱们今日也未必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出戏。”
说话间,一广袖曳地,轻纱拢肩的年轻女郎从雅室内走出,她头上戴了一顶纱帽,窈窕的身姿在长及小腿的轻纱中朦胧出尘、若柳似风。
她身后还跟着四个女使,个个娟秀雅致,连身形都大差不差,想来是精心培养出来的大家婢子。
此时,一手提食盒的女使轻抬手,自拍了几下嘴,告罪道:“都是婢子胡言乱语,还望女郎轻罚。”
另一着绿衫的女使笑了,嗔道:“女郎何时又说要罚你了,你倒是精怪,自己先罚上了。依我看,这小妮子的机灵劲儿,比起今日那小郎君也是不遑多让。”
“谁说她是小郎君了?”那女郎显然并未在意婢女们的调笑,心思反而还在方才的擂台赛上。
“他一身男儿打扮,不是个小郎君还是什么?”
“你们呀错把女娇娥当作儿郎,连这点也看不透。”女郎轻笑一声,提裙下楼。
一旁的女使见状,连忙躬身上前扶住女郎的臂弯。
“女郎却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她一有耳洞,二无喉结,三么自然是仪态行姿,虽有气势,但也难掩女儿家的娇态。如何看不出?”
“我原以为女郎的聪慧只在书本里头,不曾想这看人也是如此的敏锐!”
“如此说来,这小娘子倒当真是不拘世俗,有趣的紧。”
“有趣又如何,只可惜行了这不入流的商道。”
几个女使听了女郎的话,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再随意接话。谁人不知谢家女郎才情出众,又出身清贵,自然是不屑这商贾之流的。
谢云枝从茶楼回府,刚进了内院,就被等候的仆从给请到了翁翁的书房。
她心中忐忑,在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伸手推开了门。
“孙女给翁翁请安。”
“你回来了?”书房内正背手望着窗外芭蕉的谢居正,闻声回过头,看了谢云枝一眼,示意她坐下。
“是,祖父。”谢云枝莲步轻移,走到茶桌旁边坐下。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找你?”谢居正泼了残茶,又重新续了一杯。谢云枝见状正要上前,被他挥手拒了,只好重新坐下。此时听得祖父问话,抿了抿嘴摇头道:“孙女愚钝,猜不透。”
谢居正朗声笑道:“咱们谢家的子弟,有一说一,不用打这些哑谜。你呀你,在祖父面前不用拘束,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谢云枝拿眼偷看了一下祖父的脸色,见他并无怪罪之意,这才吞吞吐吐的道:“想来是......是为了祖父的学生......与我的亲事。”
“你既然心中明白,祖父便也就直接问了,你可是心中不愿?”
“我......我......”谢云枝有些着急,想回答又怕惹恼了祖父。
谢居正见状,心中明了,“你不必说了,祖父明白了。你我祖孙二人好几年不曾亲近,如今有话不敢直说也是常理。以后切莫如此了,谢家的子弟,心中如何做想,嘴上便得堂堂正正的说出来。”
“孙女受教了。”谢云枝心下一松,回答也轻快了许多。
“且去吧。”谢居正重新看向窗外,摆手示意谢云枝回去。
谢云枝行了一礼,抬脚迈出书房大门之时,恍惚听见一声叹息,“到底是可惜了!”。
彼时,她并不知道祖父叹息的是什么,可惜的又是什么。直到状元游街那日惊鸿一瞥,谢云枝心底突兀的又冒出了这声轻之又轻的叹息声。
却说韩怀瑾从谢家出来之时,尚且不知余多已经到了京城,他此时满脑子都是谢先生同他讲的韩家往事。
当年韩怀瑾的外祖高中榜眼,同谢居正乃是同科进士。两人一同入了翰林,均被官家赏识,提拔到了跟前起草文书。韩怀瑾的外祖农家出身,自有一股书生意气。好仗义直言、打抱不平,未知官场之事并非非黑即白,往往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如不是官家怜其才华,放在眼前重用,怕是早被人挤兑到犄角旮旯里去了。然福祸相依,也是因为官家看重,故而在前太子厌胜之事被揭发之时,因着一句此事尚有蹊跷的公道话被官家撸了官职,自此赶出了京城。
而谢居正当时同其交好,眼看着好友被赶出京却不能出言维护,心中一直有愧。故而在致仕后派人打听到了韩家的去向,独自前往岷江县一待就是数年,教导韩怀瑾启蒙,以偿心中愧疚。
“阿兄!”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将韩怀瑾从回忆中唤醒,他回过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启唇唤道:“多多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