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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窦昭魏廷瑜

窦昭 著

武侠仙侠连载

如果母亲不是那么情长就好了!她这样,自己实在是不好办啊!窦昭深深地叹了口气。对母亲骤然间涌现出些许异样的情绪。好像有些心痛,有些怜惜,还有些……羡慕!心念一起,她吓了一大跳。心痛母亲的处境,怜惜母亲的不易,这都是人之常情,可她为什么要羡慕呢?羡慕母亲什么?曾经拥有的深情?还是母亲在父亲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率性?窦昭有些困惑,也有些迷茫。送走了魏氏母子,她坐在热炕上看着含笑和双枝帮母亲卸着钗环。父亲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谷秋,我有要紧的话和你说。”母亲转过身来,纤细如葱的手指绕着鎏金水草纹靶镜柄下垂着大红流苏,眸光幽深,静静地望着父亲。屋里服侍的丫鬟、媳妇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父亲半蹲在了母亲的身边:“谷秋,映雪……她……她……怀...

主角:窦昭魏廷瑜   更新:2024-12-13 18: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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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窦昭魏廷瑜的武侠仙侠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由网络作家“窦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如果母亲不是那么情长就好了!她这样,自己实在是不好办啊!窦昭深深地叹了口气。对母亲骤然间涌现出些许异样的情绪。好像有些心痛,有些怜惜,还有些……羡慕!心念一起,她吓了一大跳。心痛母亲的处境,怜惜母亲的不易,这都是人之常情,可她为什么要羡慕呢?羡慕母亲什么?曾经拥有的深情?还是母亲在父亲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率性?窦昭有些困惑,也有些迷茫。送走了魏氏母子,她坐在热炕上看着含笑和双枝帮母亲卸着钗环。父亲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谷秋,我有要紧的话和你说。”母亲转过身来,纤细如葱的手指绕着鎏金水草纹靶镜柄下垂着大红流苏,眸光幽深,静静地望着父亲。屋里服侍的丫鬟、媳妇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父亲半蹲在了母亲的身边:“谷秋,映雪……她……她……怀...

《九重紫窦昭魏廷瑜》精彩片段


如果母亲不是那么情长就好了!

她这样,自己实在是不好办啊!

窦昭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母亲骤然间涌现出些许异样的情绪。

好像有些心痛,有些怜惜,还有些……羡慕!

心念一起,她吓了一大跳。

心痛母亲的处境,怜惜母亲的不易,这都是人之常情,可她为什么要羡慕呢?

羡慕母亲什么?

曾经拥有的深情?还是母亲在父亲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率性?

窦昭有些困惑,也有些迷茫。

送走了魏氏母子,她坐在热炕上看着含笑和双枝帮母亲卸着钗环。

父亲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谷秋,我有要紧的话和你说。”

母亲转过身来,纤细如葱的手指绕着鎏金水草纹靶镜柄下垂着大红流苏,眸光幽深,静静地望着父亲。

屋里服侍的丫鬟、媳妇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父亲半蹲在了母亲的身边:“谷秋,映雪……她……她……怀了身孕……”

母亲绕着流苏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父亲垂着头:“……我只能来和你商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让我当做什么事也没有,我,我实在是做不出来……”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母亲轻轻地问父亲,语气平静,手指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绕着流苏。

父亲精神一振,道:“我到了京都,自然要去拜访观澜先生。正好映雪去那里借人参……”他说着,急急解释道,“我当时并没有见到人,只因观澜先生把我当子侄似的,家里的人也没有有意回避我,我是听观澜先生家里的下人说,王行宜的女儿来拜见夫人,说是侄儿生病了,需要喝独参汤,想请夫人帮着买两株百年以上的人参,偏生手中又没有多的银子。你也知道,这样品相的人参,可遇不可求。夫人想尽办法,还贴了些体己钱进去,也只帮着弄了株五十年的人参。我想到那王行宜和五哥是同年,他铁骨丹心,高氏贤明大义,竟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不免有些同情,就让高升去帮着买了两株五十年的人参给她送去。她得了参,特意来谢我……”父亲说着,脸渐渐红了起来,“我知道她是靠着收棉花生意赚的钱,就答应帮她引荐家里的管事,又帮着她弄了些其他的药材……她问我成亲了没有……我一时口快,开了句玩笑话……”他声若蚊蚋,“她为了父亲的事,常和哥哥到京都父执辈那里走动……为人很爽快……告诉我京都有哪些好玩的……又一起饮了些酒……”

母亲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半晌才睁开,问父亲:“她难道一直没有问你是谁?”

“没有!”父亲低声道,“我,我怎么会知道是这样的关系……”

母亲的手“啪”地一下拍在了镜台上,手腕上的翡翠手镯互相撞击着,铮铮作响:“呸!我就不相信她不知道你是谁!这真定府方圆几百里,谁家不是仰窦家的鼻息过日子?她就是不认识你,你说了给她引荐家里的管事,她难道就猜不出来是你?她从小就在我们家走动,我嫁的是什么人,难道她不知道?她对你一无所知,仅凭着两株人参,一句承诺就敢跟你上床?她就不怕遇到的是个登徒子……”

“谷秋,谷秋!”父亲羞愧难堪打断了母亲的话,“她是真的不知道!是事后才想起来的……要不是怀了身孕,她也不会跟我回真定了……”

“你不相信我的话?”母亲的脸阴得像快要下雨似的。

“我信,我信!”父亲连声道,“不管怎么说,她一介女流,遇到这样的事……总之,这件事全是我的错,你就帮帮我吧?”

“你……”母亲咬着唇,原本绕在指头的流苏被拽得笔直。

“谷秋,谷秋,你别生气!”父亲着急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我可真没脸见人了……你就当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帮我过了这个难关吧!谷秋,谷秋……”他目含哀色地望着母亲。

“好!”母亲笑道,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股惨淡,“你让王映雪签了卖身契,我就让她进门。”

“这怎么能行!”父亲急得大叫,“你这样,让王家怎么做人?你这也欺人太甚了!不行,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母亲淡淡地道,神色间透着几分疲惫。

父亲有些扭捏:“我们多给些聘礼,不要王家的陪嫁……我看冯保山纳妾的时候就是这样……冯保山说,这跟买妾是一样的,不过为了颜面上好看些,变成了聘礼……要是后悔,聘礼得全数退回的……”

“那岂不是和那些商贾之家娶平妻是一样的?”

父亲一愣,好一会才喃喃地道:“这,这怎么一样?你们在一起生活,窦家的人都知道谁是大谁是小……”

“你倒是什么都想清楚了!”母亲笑道,笑意却未达眼底,“公公不是禁了你的足吗?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这件事我和大嫂他们商量就行了。”

父亲高兴得一跃而起,拉着母亲的手道:“谷秋,这么说来,你答应了!”像个终于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我答应了。”母亲嘴角上翘,反手握住了父亲的手,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快回去吧!小心公公又把你叫去教训一番!”

父亲冲着母亲直笑,温柔地抚着母亲的鬓角:“谷秋,你待我真好!”

母亲咯咯地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父亲欢欢喜喜地走了。

母亲还在那里笑,只是笑容慢慢变得稀薄,泪水却越流越多。

“娘亲!”窦昭扑在了母亲的怀里。

母亲慢慢地抚着她的头她,低声道:“王映雪是有心的……可能一开始不是有心的,可至少后来是有心的……寿姑,你爹爹不相信我的话,你,相信娘亲的话吗?”

“我相信,我相信!”窦昭不住地点头,眼眶湿润。

“可你相信有什么用啊?”母亲笑,泪水如晨露般晶莹地挂在她白玉无暇的面颊边,“你这个小坏蛋,什么也不懂!”她亲昵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我知道,我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窦昭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并不真是个两岁的孩子。

父亲既然把王映雪怀孕的事说了出来,可见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准备孤注一掷了。

“西窦”子嗣单薄,这样做可能会让王映雪背上不媒苟合的名声,但母亲要是坚持不让王映雪进门,却会让窦家的长辈对她有微词,甚至会背上不贤的名声。何况这不媒苟合的名声也不过是在窦家几位长辈的心里而已,为了窦家的颜面,窦家的人是绝不会说出去的,不仅不会说出去,而且听到什么风声还会极力地为王映雪辩护。这样的恶名,对王映雪又有什么作用呢?

王映雪使了手段算计父亲,这么明显的事,以父亲的聪明,却置若罔闻,可见心早就偏了。王映雪这样好的手段,等她进了门,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若是每遇一件事母亲都要这样解释一番,这日子还得有什么意思?

父亲为了让王映雪进门,先是威胁母亲要休妻,后是半跪的姿态蹲在母亲身边求情……

往后,还有多少羞辱在前面等着她呢!

玉兰树下的少年,是母亲心中的梦。

梦碎了,是醒还是沉沦?

窦昭心中一震。

所以,母亲选择了死!

她抬起头来,震惊地望着母亲。

母亲微笑着,落着泪。

目光穿过层层虚空,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寿姑,娘累了,要歇会。”她呐呐地道,“你去找俞嬷嬷玩去吧!”

“娘亲!娘亲!”窦昭抱着母亲的腿,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她再也不会离开母亲一步。

“好孩子!”母亲亲着她的面颊,泪水如冰地落在她的脖颈,冷得让人直打哆嗦,“难怪大嫂说你聪明……果真是母子连心……只有你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可我实在是没力气了……你要怪就怪娘亲没用……懦弱无能……娘走了,你还有舅舅……”她颤抖地道,“说不定这样更好……他们欠娘的,都会还给你……免得我们彼此日日折磨,把一点点恩情全都消弥殆尽……让我们都变得面目可憎……”

“不是的,不是的……”窦昭含糊不清地嚷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着……”

母亲紧紧地搂着她,想要把她镶入怀中一样,好一会,才渐渐地放开她,大声喊着“俞嬷嬷”。

窦昭嚎啕大哭,厉声尖叫着“娘亲,不死,娘亲,不死”。

俞嬷嬷愕然,继而哭着跪在了母亲的膝边:“您不如拿把剪子先让我去了的干净……”

“嬷嬷,嬷嬷……”母亲揽着俞嬷嬷的肩膀,“我真的支持不下去了……我在田姐姐面前,还装着夫妻恩爱……我心里像滴血似的……”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俞嬷嬷环着窦昭,“你要是走了,四小姐可怎么办?旁人再亲,也是隔着肚皮的。老太太去得早,你难道想让四小姐也和您一样吗?”

“母亲,您别走,我听话!”窦昭哭得上气不断下气,“您别走……”

“寿姑,寿姑……”母亲伤心不已。

三个人哭得像个泪人。

窦家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

祖父、父亲,都被惊动了。



写得我也挺怅然的!

加快进度,快点把这段写过去……




这样下去,父亲和诸家五小姐的婚事肯定会拖到两年以后,那时候可就说什么也晚了。

窦昭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让两家的婚事加快进度才行。

只是还没有等她拿定主意,春节到了。

按照惯例,大年三十的早上,东、西两窦阖府前往窦家位于北楼乡的祠堂祭祖,中午在祠堂的后院吃团年饭,然后各自回家小团年、守岁。

姨娘是没有资格祭祖的,但一样要去吃团年饭。窦明因为是早产,身子一直弱弱的,很少出门,祖父怕她生病,让王映雪和丁姨奶奶留在家里照顾她。

窦昭一大早就被俞嬷嬷从热被窝里揪了起来。她一边给窦昭穿衣裳,一边吩咐玉簪和妥娘:“今天的人多,你们可千万不要为了看热闹把四小姐给跟丢了。”

俞嬷嬷要准备晚上自家的团年饭,不能服侍窦昭去北楼。

两人纷纷应是。

窦昭不由多看了妥娘两眼。

今天玉簪和妥娘都倒饬一新,换上了衣褶子笔直的蓝绿色茧绸棉袍不说,鬓角还戴了枣红色的绒花,人显得格外的精神。

玉簪从小跟着母亲,母亲本身就是个爱打扮的,她受母亲的影响,走出来从来都是干干净净妆容得体的,大过年的,换件新衣裳打扮打扮倒也平常。而妥娘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舅舅家,饥一顿饱一顿的,吃饭穿衣只求温饱,像今天这样仔细地打扮还是头一遭。

妥娘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角,喃喃地道:“是玉簪帮我梳的头,她说,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家都穿红着绿的,就我一个人穿素……七爷已经和诸家五小姐定了亲,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有意的,会给四小姐惹麻烦的……”

这话也在理。

她穿孝是守制。可身边的丫鬟也跟着穿孝,有心人不免会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窦昭笑眯眯地点头,说她们“很漂亮”,然后从妆匣里挑了两朵模样朴素的珠花,一朵赏了玉簪,一朵赏了妥娘。

两人都有些意外,犹豫着要不要接受。

一旁的俞嬷嬷笑道:“既然是四小姐赏的,你们收下就是了。戴在头上,别人问起来,也是四小姐的恩典。”

两人不再推辞,笑着互相簪了珠花,服侍窦昭用过早膳,抱着粉团似的窦昭去了鹤寿堂。

祖父和父亲正坐在炕上说话。

窦昭上前行了礼。

窦世英把窦昭抱在自己膝上坐下,温声问她:“冷不冷?”

“不冷!”窦昭摇了摇头,问窦铎,“祖父,祖父,他们说我爹爹要娶诸家的五小姐,是真的吗?”

窦世英脸色微红,窘然地阻止窦昭:“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窦昭睁大了眼睛,不悦地瞪着父亲,“他们说诸小姐是好人,不怕王姨娘生庶长子。”

“啊!”窦世英张大了嘴巴。

窦铎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随后从炕几前的攒盒里拿了块芝麻饼递给了窦昭,温声问她:“是谁跟你说的这些啊?”

窦昭歪着脑袋啃着芝麻饼,道:“有好多人,大伯母的丫鬟,三伯母的嬷嬷,还有……九堂哥的小厮……”

祖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若有所指地望了一眼父亲。

父亲神色尴尬。

还好有小厮进来禀道:“环九爷过来了。”

祖父笑道:“快让他进来!”

瘦瘦高高的窦环昌快步走了进来。

他恭敬地先给祖父和父亲行礼,然后笑着和窦昭打招呼。

祖父颔首,站起身来:“走吧!”

窦环昌应“是”,上前扶了祖父,不紧不慢地出了鹤寿堂。

他是来约祖父和父亲一起回北楼的。

父亲抱着窦昭慢慢地跟在后面,等彼此拉开一个距离,父亲轻轻地捏了捏窦昭的小脸:“你这个小东西,是来讨债的吧?”举止亲昵,语气无奈。

窦昭嘻嘻笑,问父亲:“讨债是做什么的?”

父亲绷不住笑起来。

一行人出了大门。

三伯父和三伯母昨天就去了北楼准备祭祖的事,和他们同行的除了大伯母和窦环昌,还在二太夫人、六伯父一家、二堂兄一家、三堂兄一家、五堂兄一家。

看见祖父,除了二太夫人,其他人都下车给祖父行礼,因为停了马车而显得有些狭窄的巷子变得拥挤起来。

祖父拉住了五堂兄只有三岁的小儿子,不让他给自己磕头:“天寒地冻的,又没有旁的人,不用这样多礼。有什么话,到了祠堂再说。”

祠堂那边有十几间厢房,四角都放着大火盆,燃了无烟的银霜炭,温暖如春。

“还是小叔心疼人!”二堂兄呵呵笑着。

二太夫人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寿姑,到伯祖母这里来!”

窦昭不喜欢这个冷酷的伯祖母,抓着父亲衣袖的手紧了紧。

父亲略一犹豫,抱着窦昭笑着走了过去:“她顽皮得很,您年纪大了,哪里经得她折腾。我看,还是让她跟着我吧?”

二太夫人微愣,望了眼安静地依偎在窦世英怀里的窦昭,笑着点了点头,道:“也好!她没了母亲,你能多亲近她些就再好不过了!”她说着,放了车帘。

父亲有些意外。

那边三堂兄高声喊着父亲:“七叔父,您那边还有位子没有,帮我捎两个丫鬟过去。”

三堂兄子嗣最多,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公中的东西却是按房头分配的,他总是最紧张的一个。

“有,有,有。”父亲抱着窦昭走了过去,“要是挤,你让芝哥儿随我们一起过去吧!”

芝哥儿是三堂兄的长子,今年十一岁,学名叫窦启俊,这家伙后来做了御史,因参倒了长兴侯石端兰而名震士林。五堂伯窦世枢入阁后,他为了避嫌,去保定府做了知府。

而此时他不过是个腿长脚长、声音像鸭公的青葱少年。

知道自己不用和母亲、妹妹挤在一辆马车上,他立刻跳下了自家的马车,笑嘻嘻地跑了过来。

“七叔祖父!”窦启俊给父亲行了礼,然后伸手去摸窦昭的头,“四姑姑!”

窦昭身体里有个成年人的灵魂,祖父、父亲摸她的头,她勉强可以忍受,十一岁的侄儿窦启俊摸她的头……她偏了偏头就避开了窦启俊的手。

“咦?”窦启俊有片刻的困惑。

窦世英已抱着窦昭往自己的马车去,一面走,还一面问窦启俊:“听说你前些日子在族学引经据典,让杜老夫子都甘拜下风?”

窦启俊干笑,把窦昭的异样抛到了脑后,紧跟着窦世英上了马车,挨着窦世英坐下,嬉笑道:“七叔祖父不是在家闭门读书吗?怎么连下辈们在学堂上的一些玩笑之举也了如指掌?”

言下之意是指窦世英不够专注。

果然嘴皮子很利索。

窦昭感兴趣地打量着窦启俊。

“每次只知道逞口舌之快,小心祸从口出。”父亲笑道,“难怪你父亲每隔些日子就要去给杜夫子赔礼道歉!”

杜夫子是窦家族学的西席。

窦启俊嘿嘿地笑,用肩膀顶了顶父亲,道:“七叔祖父,跟您商量个事?”模样儿有些痞。

父亲挑了挑眉。

窦启俊笑道:“我和同窗约好了,元宵节的时候时候去真定府看花灯。您支援我几个路费如何?”

父亲笑道:“你父亲可知道?”

“知道,知道。”窦启俊一听有谱,眉飞色舞地道,“他也答应了。不过只肯给我三两银子,还不够买盏好一点的花灯呢!七叔祖父,我们知道您是最大方慷慨的,借二十两银子给我,您再去福方斋买古玩的时候,我帮您打下手!”

“我有小厮,要你打什么下手?再说了,你也未必就有小厮做得好!”

“那,那我给您抄经书。”窦启俊一点也不脸红,眼珠子一转,立刻道,“我知道您要给过世的七叔祖母抄一千卷《法华经》,等七叔祖母大祥的时候烧给她……”

窦昭惊讶地望着父亲。

父亲并没有注意到她,笑道:“抄经书贵在心诚,你帮我抄,算是怎么一回事?行了,行了,二十两银子没有,十两银子倒可以考虑……”

“七叔祖父,十两银子也太少了点!”窦启俊磨着牙,“说出去岂不是弱了七叔祖父的名头!”

“我不知道我还有个‘散财童子’的名头?”父亲不为所动,“你小小年纪,吃家里的,用家里的,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就十两,你要还是不要?”

“要,要,要!”窦启俊怕再说下去连这十两银子也没了。

父亲笑道:“不过,我会跟三哥和六哥说一声的,免得你从我这里要了十两银子又去别处打秋风!”

“七叔祖父!”窦启俊哀嚎着倒在了大迎枕上。

窦世英哈哈大笑,觉得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沉闷突然间消弥了不少。

窦昭看着父亲大笑的样子,心底五味俱全。

前世,她对父亲是有怨气的。

因而从来不曾正眼看父亲。

她总觉得他除了研究他的《周易》就什么也不管……任由窦明嚣张跋扈窦晓惹是生非,任由她,自生自灭!

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

马车车轮骨碌碌的声音夹杂着窦启俊的插科打诨,他们很快就到了北楼。

窦家祠堂前面已疏疏落落停了七、八辆马车,管事、小厮正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听到动静,有人飞奔着去禀告三伯父,有的则围了上来,或帮着稳了马车,或帮着摆了脚凳,一时间窦家祠堂门前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O(∩_∩)O~




舅舅和祖父说了些什么,窦昭无从知晓,但舅舅回来的时候,脸色非常的难看。

“睿甫,”舅母忧心忡忡地迎了上去,“亲家老爷怎么说?”

“他还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舅舅冷笑,眼角的余光瞥过热炕,却看见窦昭拿着个绒球坐在炕尾,正睁着一双灿若晨星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他心中一痛,想着那窦铎是外甥女的祖父,窦世英是她的父亲,怨怼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又怕自己的脸色吓着了窦昭,勉强挤出个笑脸,温声问妻子:“孩子们都用过午膳了没有?”

“都用过了。”舅母应着,不由顺着舅舅的目光回头望了一眼窦昭,眼中立刻泛起了些许的水意,“这孩子,好像知道母亲不在了似的。不哭也不闹,我喂她什么就吃什么……从前可是个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主……这以后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舅舅难过地低下了头,道:“我正想和你商量这件事……”

“你说就是。”舅母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我嫁进门的时候,谷秋才五岁……我们新婚之夜,她非要和我睡,说喜欢我这个姐姐……我把她带到了十六岁,又亲自把她送嫁到窦家,她是我的姑子,可更像我的闺女……她的事,你不用和我商量,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决不会多说一句话。”

“晓蛾!”舅舅感激地握了舅母的手,“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们是夫妻,”舅母耳朵通红,“说这些做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到了炕上,把窦昭抱坐在她的膝上,哄着窦昭,“表姐们都去睡午觉了,你也睡个午觉好不好?睡了午觉,下午才能有精神和表姐们玩。你想不想和表姐她们玩?”

窦昭一直在等舅舅回来。

现在舅舅有话对舅母说,她如果装睡,舅舅和舅母说起来话肯定更无所顾忌。

窦昭轻轻点头,打了个哈欠。

舅母帮她脱了外面的小袄,拉了床被子裹着她,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然后叫了自己贴身的丫鬟给舅舅倒了热茶,吩咐她:“我和老爷有话要说,你在外面看着点。”

丫鬟应声而去。

舅舅和舅母并肩坐在炕上,道:“我想把寿姑接到我们家长住。”

闭着眼睛的窦昭耳朵一动。

舅母没有任何异议,道:“寿姑来了,正好和璋如做个伴。”

舅舅眼底闪过一丝欣慰,沉吟道:“你上次说,寿姑和田姐姐家的儿子订了亲,可有信物?”

“有。”舅母一面拍着窦昭,一面道,“是田姐姐出嫁时陪嫁的一只羊脂玉的镯子。”

“谷秋刚走,窦家应该还没得来及收拾她的东西。”舅舅低声道,“谷秋的东西一向是由俞嬷嬷打点的,你这就派个体己的丫鬟悄悄去找俞嬷嬷,把寿姑的订亲信物拿在手里。”

舅母虽然一愣,但什么也没有问,叫了个丫鬟进来吩咐了一番。

舅舅解释道:“如今谷秋去了,寿姑和魏家的婚事又没正式下聘,只怕到时候会有些波折。我看那窦世英就是个二百五,女人多看他几眼,他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说起父亲,舅舅有些激动,“他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指望他为寿姑作主,还不如指望他早点死!他死了,我们至少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寿姑的事……”

“你小声点!”舅母忙道,“小心吵醒了孩子。”

舅舅探过头来看了眼窦昭,见她闭着眼睛,松了口气,语气渐缓:“若是以后寿姑能找个好人家,这件事不提也罢。若是没有合适的,有这信物在手,魏家想反悔,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窦昭眼睛涩涩的。

母亲去世了,她成了“丧妇长女”,是无教戒之人,好一点的人家都不会娶这样的姑娘做媳妇。

舅舅,什么都为她想到了……

她突然想起来了。

母亲和婆婆交换信物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在梦中,所以没有在意。实际上,上一世她出嫁前根本就没有看见过什么信物,是新婚之夜,魏廷瑜拿了一块玉佩和一对手镯,说是当年两家的订亲信物。她还以为是父亲交给魏家的。

难道上一世,这玉镯是在舅舅手中不成?

她的心不由砰砰乱跳起来。

耳边传来舅舅带着几分歉意的声音:“晓蛾,我想除了那三十亩祭田,把其他的祖产都……卖了!”

“啊!”舅母惊呼,“为,为什么要卖祖产?”

窦昭也吓了一大跳,眯了眼睛窥视舅舅。

舅舅垂着眼睑,轻声道:“晓蛾,你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可自从嫁给我,不但要伺候瘫痪在床的婆婆,抚养年幼的小姑,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农忙时节,还要到田里去巡田……里里外外,全都靠你……我心里都记得……原想好好读书考个功名,为你挣副凤冠霞帔,让你也能眉扬吐气一回……可谷秋出了这样的事,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前程,连唯一的妹妹也不顾……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没有。”舅母急急地道,眼睛都红了,“你待我很好,我知道,我生了璋如之后,我娘怕你嫌弃我,特意托人从江南买了个漂亮小姑娘让你带回来,你说养不起,怎么也不肯要……”

舅舅有种谎言被戳穿后的狼狈,强硬地道:“是养不起嘛!”

舅母开怀地笑,温顺地附和着舅舅:“是,是养不起。”眼泪却籁籁地落下来。

窦昭的眼泪也差点落下来。

秀雅俊逸的舅舅站在中年发福的舅母身边,不像夫妻,倒像姐弟,而且还是年龄相差至少五岁的姐弟。

可舅舅却始终没有忘本,始终记得舅母的好,从不愿意让舅母伤心。

“说这些做什么!碧如她们再怎么也是我的亲骨肉。”舅舅不自在地道,丢了个帕子给舅母,“快把眼泪擦擦。”

舅母一边笑,一边擦着眼泪。

舅舅就道:“我想进京打点打点,想办法谋个实缺。到时候我们带了寿姑去任上。”说到这里,舅舅的语气有些苦涩,“不过,我算了算,就是卖了祖上的那几亩田只怕也不够……你能不能,”舅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露出又羞又愧的神色,看也不敢看舅母一眼,“把你的陪嫁借给我……我手头一活了,就立刻还给你……”

“你说什么呢!”舅母嗔怪道,“我的不就是你的!当初爹娘给我那么多陪嫁,不就是想我们过得好?只要我们过得好,这陪嫁就尽其所长了,有什么花不得的?若你遇到这样的大事还不跟我开口,我反觉得你和我不是一条心呢!”

窦昭哭了起来。

“寿姑,寿姑,你怎么了?”舅母慌张把她抱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窦昭趴在舅母的肩头,渲泄般地大哭了起来。

上一世,母亲去世,舅舅无力对抗窦家,忍着悲痛去参加了会试,然后拿着舅母的陪嫁谋了个实缺,想带她去任上,她却当着窦家的人咬了舅母一口,还嚷着不和舅母走……舅舅为了自己的妹妹,已经对不起舅母了,若是谋了实缺却不上任,舅舅会因此丢官,那就更对不起为了舅舅付出那么多的舅母了……而且赵家的产业都卖了,不走也不行。

是谁?

是谁教唆着她咬的舅母?

她虽然丧母,但父亲和祖父均健在,她如果激烈地表示不愿意去舅舅家,舅舅也无可奈何。

而且在那种情况下,她的反抗,等于是狠狠地扇了舅舅和舅母一巴掌!

窦昭直起身子,停止了哭泣,挂满泪珠的小脸上满是坚毅。

她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

舅舅毫无悬念地拿到了羊脂玉手镯,他交给舅母收好:“……谷秋七七之后我就启程,你把家里的事都打点好。等我那边一有了消息,你就借口接寿姑去家里住几天,然后带了她一起去任上。等她及笄,我们再把她送回窦家出嫁。”又道,“岳母和舅兄那里,你先别声张。临走之前去看看他们,等我们安定下来再给老人家写封信赔个不是。”

舅母没有任何的迟疑:“我这两天就开始安排家里的事。”

守在门外的丫鬟重重地咳了一声,高声道:“三爷、六爷!”

舅母低声道:“你去忙你的吧,我会照顾好寿姑的。”

舅舅微微颔首,撩帘而出。

舅母帮窦昭梳头,笑道:“寿姑,以后跟着舅母好不好?”

她表情舒展,语气中透着几分快活,看得出来,对于舅舅的安排,她不仅没有芥蒂,而且还很高兴。

舅母,是个很好的女子!

窦昭眉眼弯弯,笑得甜蜜如糖。

舅母亲了她一口。

赵璋如啪嗒啪嗒地跑了进来:“寿姑,寿姑,我发现你们家桂花树下有窝蚂蚁,我们去看蚂蚁搬东西。”

赵碧如稳重地走了进来,拦着妹妹:“姑姑不在了,你不要乱跑。寿姑还要去灵堂前给姑姑上香。”

赵璋如不懂这些,眨着大眼睛问母亲:“姑姑去哪里了?”

舅母摸了摸女儿的头,有些伤感地道:“姑姑去了南海。”

“哦!”赵璋如会意,“原来姑姑是去看菩萨了。”

赵碧如别过脸去。

舅母把窦昭放在了地上,柔声嘱咐她:“和姐姐们去院子里玩会吧!”

“快点,快点!”赵璋如牵了窦昭的手就朝外跑。



今天的时间没控制好,回来晚了,非常的抱歉。

亲戚都聚在家里,只能明天改错字了。

O(∩_∩)O~




没想到,母亲和王映雪竟然是旧识!

一直以来,窦昭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女人为了和男人双宿双栖宁愿舍弃家人,不要名声?

难道男欢女爱真的这么重要吗?

一旦爱驰恩绝,男人抛弃女人回归家庭是浪子回头,那女人呢?

又怎么继续在这个世上立足?

她和母亲坐在中堂后面的小厅里,听着厅堂里祖父训斥父亲的声音。

经验告诉窦昭,做什么事都不要过于高估对手,也不要过于贬低对手。

凭心而论,王映雪不仅精明能干,聪慧机敏,而且善于审时度势,从来都是利益至上,决定了的事从不拖泥带水,十分的果断。

这样一个人,祖父承诺收她为义女,并为她寻门好亲事,由窦家出资,风风光光地把她嫁了。她为什么还要非跟着父亲不可呢?

窦家不是新晋官宦的浅薄人家,以她的身份,窦家是绝对不会答应让她做妾的。母亲是赵家明媒正娶的正室嫡妻,不要说没有过错,就算是有错,为了窦家的颜面,窦家也不会随随便便就休妻。

王映雪来真定的时候就没有仔细想想吗?

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啊!

念头飞转中,窦昭心神一震。

妹妹!

她的妹妹窦明,生于丁未年七月初三。

常言说的好,活七不活八。

也就是说,若窦明是早产,王映雪最迟正月里进的门。

按制,妻子去世,丈夫要守孝一年。也有例外的时候。丈夫出征,妻子去世,家中无人奉养双亲、抚育子女,可以于百日之内续弦。父亲虽然不是将士,但嫡祖母早逝,若母亲……家中无人主持中馈,这一条倒勉强可用。

也就是说,母亲是年前去世的。

可如果窦明不是早产呢?

窦昭忍不住笑起来。

王映雪还要在窦家立足了,打死她她也不会承认和父亲有私情的。

父亲还想王映雪进门呢,无论如何也不会向人透露王映雪有身孕的事。

这就好比你在和人赌大小,要开版了,却突然发现你的对手身后有面落地镜,他手里拿的什么牌你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她顿时热血沸腾。

只要母亲活着,拖得越久,形势对她们越有利!

可前提是,母亲必须活着!

她心情愉快地从桌边的果盆里拿了个金灿灿的桔子递给母亲:“娘亲,吃桔子!”

母亲对着她勉强地笑了笑,接过了桔子,却只是拿在手里呆呆地发愣。

窦昭彩衣娱亲。掰了桔子瓣塞到母亲嘴里,喂给陪着她们坐在小厅里的大伯母、三伯母吃。

大伯母和三伯母为了缓和气氛,笑着逗她。

她叽叽喳喳咯咯地笑。

母亲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晚上,她牵着母亲的衣襟入睡。

第二天,在家的三伯父、六伯父、做为宗妇的大伯母、协理大伯母管家的三伯母一齐拥着东府的二太夫人,也就是祖父的二堂嫂过来了。

祖父的大堂兄、大堂嫂和二哥都已经过世了。

“事情我已经听你的侄儿和侄儿媳妇们说了。”二太夫人身材瘦小,目光却出奇的明亮,这让她看去平添了几分威严,“王家小姐呢?可曾派人前往南洼送信?”

“我让丁氏陪着。”祖父苦涩地道,“南洼那边,已连夜差人去报信了。”然后羞惭地道,“二嫂,这件事都是我教子无方……”

“这些事以后再说。”二太夫人挥手打断了祖父的话,“当务之急是要问清楚他们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二太夫人一语道破关键。

窦昭很是佩服。

祖父愕然,张了张嘴,可能想到父亲在这件事上的荒唐,保持了沉默。

二太夫人吩咐三伯父:“万元和你情同父子,万元那边,你去问。”又吩咐大伯母,“王小姐那边,你去问。”

两人齐齐应声,分头行事。

二太夫人这才朝着母亲招了招手,示意母亲坐到她身边:“没有赵家,就没有窦家。赵家老爷和太太走得早,舅爷年轻脸皮子薄,不好理会这些事,可窦家的长辈还在!你放心,决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窦昭只有一个舅舅,大母亲八岁。母亲是遗腹子,外祖母在母亲十岁的时候病逝,母亲跟着哥哥、嫂嫂长大。外祖母在世的时侯,带着两个孩子度日虽不愁吃穿,却怕丁赋和泼皮上门闹事。那个时候窦家已富贵起来,外祖母因而常带了两个孩子来窦家串门,本就是姻亲,窦家又以宽厚立家,两家越发地亲近,舅舅赵思从小在窦家族学里读书,和窦世英、窦文昌、窦玉昌、窦华昌叔侄关系都非常的好。父母的婚事也就这样毫无波澜地定了下来。

听二太夫人提起已逝的父母,母亲扑在二太夫人怀里哭了起来。

六伯父比父亲大四岁,两人从小一起读书,一起考取了生员,又一起参加乡试落第,此时正在家闭门读书。见母亲哭得伤心,不免有些尴尬,小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到小叔的书房里坐?有些话,我们这些做叔伯的听了也不大好!”

二太夫人一眼瞪过去,成声道:“你和万元一起去的京都,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六伯父吓得一缩,忙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要不是您让我早点回来,万元怎么会出惹出这样的麻烦来?”他小声嘀咕着,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二太夫人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六伯父窦世横是二太夫人的老来子,他出生的时候几个兄弟举业上都已有所成就,二太夫人因此对他不像其他几个儿子那样的严厉,正好父亲是独生子,祖父面上严厉,实则溺爱,从兄弟间,两人来往最密切。窦昭记得,父亲搬到京都后,还专给六伯父留了个小院子,六伯父每次进京都宿在父亲那里。两人后来又一起在翰林院任职。父亲擅讲《周易》,六伯父擅讲《左传》,翰林院的人戏称他们为“窦氏双杰”。

母亲一愣。

明白二太夫人这是要帮着六伯父消除嫌疑的,客气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万元自己起了心,六伯父就是寸步不离又有什么用?”

二太夫人脸色微霁,喝斥六伯父:“还不谢谢你弟妹!”

六伯父给母亲行了个礼。

母亲忙着还礼。

窦昭的眼睛闪了闪。

六伯父既然没有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句安慰的话,可见他是站在父亲那一边的。

二太夫人可能也意识到了,起身招呼大家:“我们到后面的小厅坐吧!”

把厅堂留给家中的男子。

大家自然没有异议。

母亲和三伯父扶了二太夫人起身,有小厮跑了进来:“老太爷,济宁侯的管事投了拜贴,说他们侯夫人和我们家七奶奶是姻亲,这次回乡省亲,特来拜会。”

众人愕然。

窦昭更是诧惊。

济宁侯侯夫人,不就是婆婆吗?

婆婆怎么也出来凑热闹了?

“是西留乡的田家姐姐。”母亲欢喜地向众人解释道,“他们家和我们家是卞京旧识,祖上也曾结过亲。只是田伯父官运享通,田姐姐嫁到了京都的济宁侯府,我们两人这才少了来往。没想到她会来看我!”说完,朝祖父望去。

既然有远客来,儿子的事只好先放一放了。

祖父想了想,让那小厮请济宁侯府的管事进来。

济宁侯的管事递上拜匣,客气一番,知道济宁侯夫人行程很紧,定下明天早上巳初来访。

母亲也不管厅堂那边的事,指使着俞嬷嬷打扫尘土,陈设房间,拟定菜单。

窦昭一个人坐在炕上掰指头。

不知道魏廷瑜会不会跟着来?

婆婆说他们小时候见过,难道就是这次?

思忖中,她看见三伯母匆匆走了进来。

她喊妥娘:“抱我,去母亲那里!”

妥娘喜极:“四小姐,您会说话了!”

窦昭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吩咐她:“快,赶在三伯母,前面进门。”

“好!”妥娘高高兴兴地应着,抱她去了母亲那里,“七奶奶大喜,四小姐会说话了!”

“哦!”母亲笑着逗窦昭,“说几句给我听听?”

窦昭大大方方地道:“我要去舅舅家,玩!”

母亲呵呵地笑。

窦昭也笑。

到底不是亲兄弟,二太夫人虽然帮着母亲,却更急于让儿子撇清。

这个舅舅到底怎样,总要试一试才行。

三伯母这时进了门,妥娘避了出去,窦昭依旧坐在炕上。三伯母捏着窦昭的小手,低声对母亲道:“问清楚了,都说‘发乎于情,止乎于理’。”

母亲嗤之以鼻。

三伯母嗔笑:“你管他们是真是假!他们这样说了,我们就这样信。既然彼此清清白白的,等王家来的人来了,我们把她交给王家的人就行了。”

母亲点头:“我明白。”

外面传来含笑有些慌乱地声音:“七爷,七奶奶正和三太太说话呢……”话音未落,暖帘“唰”地一下被掀起,父亲面色铁青地走了进来。

“七叔回来了!”三伯母笑着,把母亲拉到了她的身后,“你三哥他们呢?”

“三嫂。”父亲冲着三伯母草草地揖了揖,额头青筋直冒,“丁姨奶奶在小花厅设了家宴,谷秋服侍我换件衣裳就来。”

三伯母有些犹豫。

母亲的手搭在了三伯母的肩头。

“三嫂,您先去吧!”母亲柔柔地道,“三伯他们该等急了。我和万元马上就来。”

三伯母朝着俞嬷嬷使了个眼色,笑着出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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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的祖上,是个家无恒产的挑货郎,机缘巧合,娶了镇上一家商户人家的丫鬟为妻。他用妻子陪嫁的十两银子在真定的北楼村买了一亩二分地,从此在北楼村安家落户,繁衍生息。

这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北楼窦氏的起源。

窦昭的太祖父十岁就在母亲老东家的绸缎铺子里做学徒。十四岁出师,二十岁就成了绸布店的二掌柜。东家想把自己女儿的贴身丫鬟嫁给他,他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一辈子转着东家转,想娶镇西穷秀才的女儿郝氏为妻。

二十一岁的时候,他用自己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八两银子做聘礼,娶了郝氏,丢了二掌柜的差事。

他带着郝氏回了北楼村,接过了父亲挑货的扁担,还有父亲一辈子勤扒苦做置下的三十亩良田。农忙时种地,农闲时走乡串户。

次年夏天,郝氏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他在村头遇到了一个收棉行商。

真定府种棉花。

收棉行商想找个熟悉本地农户的人帮他收棉花。

父亲毛遂自荐。凭着在绸布店苦练出来的本事,眼睛一瞥,就知道棉花有没有掺假,手一拎,就知道棉花有多少斤,还能打算盘会记帐。

夏天过去,除了事先约定的酬劳,收棉行商另外打赏了窦昭太祖父十两银子,并且和他约定,明年这个时候再找他来帮忙。

到了冬天,窦昭的太祖父走遍了真定县的十里八乡。等到了来年的夏天,哪家种了多少棉花,棉花是好是坏,棉户为人是否好打交道,清清楚楚;收棉、过秤、算帐、入库、做帐,丝毫不错。那行商只要摇了扇子坐在树荫下喝茶就行了。

“看样子,有我没有都是一样的,我在这里还要开销住店、吃饭的钱。”行商笑着和窦昭的太祖父商量,“我有个主意。我先预支你一部分钱,你自己收棉花,然后把收的锦花送到我那里,凭棉花的优劣我们结算。你觉得如何?”

窦家就是这样,靠收棉花起的家。

等到了窦昭的高祖父手中,窦家的人把从真定、获鹿、元极、平山、行唐等县收到的棉花贩到江南去,换了江南的丝绸卖到四川,再把四川的药材运往京师变成银子,打了新式的首饰卖给真定府的达官显贵。

窦昭的高祖父只用安安心心地读书,考取功名就行了。

只是他悬梁刺股也只考中了一个秀才。

但这并不妨碍他娶了隔壁行唐县安香村赵举人的女儿为妻。

赵家和窦家可不一样!

人家是有族谱的。

家中虽然只有一百二十亩地,但人家的祖先可以追溯到周穆王时期。而且“赵”还是前朝的国姓,赵家祖上是改朝换代的时候从旧都卞京搬到这里来的。

安香的赵氏,也是窦昭的外家。

窦昭的高祖父和赵氏成亲之后,生了两个儿子。长子窦焕成,次子窦耀成。

兄弟俩从小就聪慧过人,跟着外祖父赵举人读书,及长,送至京都的国子监进学。

至德十三年,两兄弟同时金榜提名。

哥哥二甲第三名,弟弟二甲三十七名。

窦家至此真正地富贵起来。

之后哥哥考中了庶吉士,留在了翰林院,在行人司观政。弟弟则外放南昌府的进贤县做了一名县丞。

窦昭的高祖父到底福浅,风光了没几年,就驾鹤西去了。

死的时候,两兄弟都不在身边。

两兄弟回乡守制,除服后,回京待缺。

哥哥是庶吉士,曾在行人司呆过,很快就谋了个都察院御史的差事。弟弟蹉跎了大半年,才在哥哥的打点下谋了个云南按察司经历司经历之职。

在弟弟的印象中,云南穷山恶水、瘴雨蛮烟,有官员在赴任的路上就暴病身亡,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若是继续留在京都候缺,一来是他们两兄弟初入仕途,好的差事未必能弄得到手,二来朝官命官三年一升,等他谋个好缺,哥哥只怕早就升了从六品。

他越想越觉得没意思,索性辞官回了真定县。

赵氏的日子过得既体面且舒心,要说有什么足之处,就是两个儿子都在外为官,她怕自己死的时候和老头子一样,没有儿子送终。

窦耀成回乡,她自然是十二分的愿意。

反正大儿子仕途顺利,二儿子回来,正好在她面前尽孝,还可以帮着管管家里的庶务。

顶着进士及第光环的窦耀成和窦家的那些先祖相比做起买卖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在京都兑成的银子不再卖饰品,而是做为印子钱,或放给那些穷翰林;或放给了那些刚刚谋了差事外放需要大笔银子应酬和置办官轿官服的七品芝麻官;或是放给回京述职需要请客送礼的封疆大吏。之后随着这些官员的升迁罢黜,窦家开始插手河道的石料、九边的粮草、南江的盐引……

银子像水似的涌了进来,让赵氏和窦焕成眼花缭乱、胆战心惊。

已是都察院右佥事的窦焕成不止一次的告诫弟弟:“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你还是藏拙些。”

窦耀成不以为意:“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这也是狐假虎威。你致仕了,这买卖我也就不做了。”

窦焕成却觉得这钱赚得不干净:“南货北卖,挣得好歹也是辛苦钱。你这样,是官商勾结!是发国难财!”

窦耀成冷笑:“大兄这个时候嫌钱脏手了?哥哥要买宋刻孤本的时候怎不嫌钱脏?要资助同僚遗孤的时候怎么不嫌钱脏……”

“你!”窦焕成气得嘴唇发抖。

两兄弟不欢而散。

赵氏看着心里难过,劝窦耀成:“你就听听你阿兄的吧!他在都察院任职,纠劾百司,见得多,他不会害你的。”

窦耀成不想母亲担心,又不愿意向大兄低头,随口道:“您看那些做官的,哪个不争着巴结?不必开口,自有人送吃送喝送银子,还怕送了不收。我和大兄不一样,我一天赚不到银子一天就没吃的。”

赵氏却听了进去。呵呵笑道:“你以为娘老糊涂了。”心里却想着大儿子只有那一点俸禄,每次回来不是孝敬她人参燕窝就是珠宝玉石,大房的媳妇孙子孙女四季的衣裳首饰年年添新的,可见日子过得的确是很不错。大儿子的话说得有道理,但小儿子的买卖做得也不容易。上次去淞江府,为了应酬那些官老爷,喝酒喝得闻到酒味就不舒服。就是这样,小儿子嫌的银子从来也不曾藏私,全都交到了公中,所有的收益都和大儿子均分。

这么一想,就怜惜起小儿子来。

有官身和没官身的就是不一样。

要不然这世上的人为何挤破了脑袋都要做官。

老太太的心偏向了这个每日在她面前嘘寒问暖的小儿子。

而窦耀成断了仕途,买卖有得力的管事相助,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他的心思渐渐放在了享受上。

开始只是呼朋唤友,把酒言欢,后来开始梨园听戏、章台走马。

赵氏知道了劝小儿子:“你是有身份的人,怎能和那些贩夫走卒的女人一个桌上喝酒?不如买几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回来,请了真定府的名角调教,自己养个戏班子,既有颜面,可以解闷,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能热闹热闹。”

有了母亲这话,窦耀成还有什么顾忌?

他玩得越发荒唐。

两兄弟之间的分歧也越来越深。

赵氏看着这样不行,请了娘家的哥哥出主意。

赵舅爷想了想,道:“亲兄弟,明算帐。不如趁着你在的时候把家分了。大家各过各的,也就没什么好说了。”

赵氏沉思良久,痛下决心:“总比我死后闹出分产不均的笑话好。这分家的骂名,我背了。反正我已经是半截进土的人了。”然后把大儿子叫了回来:“……不要再为这些琐事争吵!”

“母亲,这不是琐事。”窦焕成不同意分家,试图说服母亲,“仕途一时荣,文章千万好。家族立世之本不全在举业上,门风万不可缺。有举业,没有门风,守得住本心不被纸醉金迷所惑还好,若是守不住,过惯了好日子突然塌陷下去,比那寻常人家还凄惨;有门风,没有举业,堂堂正正的行事,清清白白的做人,歪风邪气不敢浸,自有福缘。舅舅家就是这样的……”

“我知道,我知道。”赵氏敷衍道,“是我想分家。我不想再看到你们这样闹腾下去了。特别是你弟弟,十年寒窗苦,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们兄弟一场,你不照顾他,谁照顾他?可这兄弟也如夫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伤,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你就当是孝顺我,把这个家分了。”

窦焕成在母亲面前发誓:“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不用分家……”

赵氏摇头:“你听我说。你爹爹虽然留下了万贯家财,却不及窦家现在家财的三分之一。我想把家中的财产一分为三,我一份,你一份,你弟弟一份。我跟着你弟弟过,等我去了,我的那一份就留给你弟弟……”

这是要分家呢?还是要分财产呢?

这是母亲的意思呢?还是弟弟的意思呢?

窦焕成不敢多想,他点了头。

赵氏请赵舅爷、当时真定县的县令、两个媳妇的娘家一起做中人,把家分了。

既然母亲跟着弟弟,窦焕成让出了位于真定县的大宅,在县城的东边盖了个五进的青砖瓦房。

从此窦家一分为二。

窦焕成那一支因住在城东,被人称为“东窦”,窦耀成这一支因住在城西,被人称为“西窦”。

窦耀成,就是窦昭的曾祖父。

果如窦焕成所担忧的那样。没几年,窦耀成妻妾争宠,闹出了人命案,又牵扯出很多内院污垢。虽被压了下去,但西窦这一支却伤了元气,窦耀成不到四旬就病逝了,子嗣相继零调,只活下了窦昭的祖父窦铎。

“东窦”却人丁兴旺。

窦焕成有两儿三女。九个孙子,三个孙女,十一个外孙,九个外孙女,其中两个儿子一个女婿都先后中了进士。

他没有忘记自己在母亲面前的承诺,始终对窦耀成这一支照顾有加。

窦耀成去世后,窦焕成把年幼的窦铎接到了自己的身边,帮窦铎管理家产,亲自教他读书进学,看着他成家立业之后,把家产分毫不差地交到了窦铎手中。死后还留下遗嘱:“东西两窦是一家,分居不分宗”。

窦铎对伯父比父亲的印象更深刻。他把窦焕成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和几个堂兄像亲兄弟一样。儿子窦世英出生后,和东府窦家“世”字辈的兄弟一起排了序,以示两家如一家,永不分彼此。

所以窦昭的父亲虽然是独子,却被称为七爷。

而被称为三爷的,则是窦昭二伯祖的长子窦世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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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愉快。




窦明一下车,就看见了站在人群外的祖母。

祖母和她记忆中的一样,穿了件丁香色素面茧绸袄,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插了根灯笼银簪,戴着对银手镯,神色自若地围着祠堂台阶前那株酒盅粗的腊梅树打着转,如同很多年前,她一觉醒来,正是茫然不知所措之时,抬眼却看见祖母悠闲自在地蹲在田畦里打量着瓜菜的长势,她的心就立刻宁静下来。

祖母!

窦昭眼眶湿润,强忍着才没有大声地喊出来。

祖父和父亲他们被三伯父迎进了祠堂,她则被交给了妥娘和玉簪照顾。

三堂兄六岁女儿跑过来,拉着妥娘的裤腿:“四姑姑,四姑姑,我们去玩翻绳吧?”

上一世,她和自己的这位侄女并没有什么接触,她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窦昭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妥娘把她放在了地上,她一溜烟地跑到了祖母身边。

是喊崔姨奶奶还是喊祖母呢?

窦昭有片刻的犹豫。

她想喊祖母,可又怕旁人听了给祖母惹出事端来。

五堂兄的五岁的小女儿追了过来:“四姑姑,四姑姑!”

祖母听到动静望过来,看见了目光好奇的的窦昭。

她笑着半蹲着身子,笑容亲切:“你,你是寿姑?”

窦昭点头,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祖母微愣,忙上前抱了她:“不哭,不哭!”帮她擦着眼泪,指尖的茧子刮得她有些痛,心里却是那么的踏实。

玉簪跑了过来,神色有些不安地喊了声“崔姨奶奶”,抢也似的把窦昭抱了过去,喃喃地说着:“七爷让我们好好照看四小姐的……”

窦昭不悦。

祖母嘴角闪过一丝苦笑,什么也没有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大红色绣着对黄鹂鸟的荷包递给窦昭:“给你当零嘴吃!”说着,快步转身离开。

“祖母!”窦昭忙喊她。

她高大的身影微微一顿,然后毫不犹豫地上了一旁的夹巷,去了祠堂的后院。

玉簪忙道:“四小姐您小声点。老太爷不喜欢崔姨奶奶跟七爷、跟您多说话!”

窦昭冷笑,感觉到了深深的羞辱。

既然不喜欢,还和祖母生下父亲……

她想去找祖母,二堂兄的小女儿却拉着她不放:“您得了什么好东西?”说这话的时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跟着的丫鬟深感羞惭,掳了她的腰就往三堂嫂那里走。一边走,还一边红着脸帮三堂兄的小女儿道歉:“四小姐,我们家小小姐就是好奇!”

窦昭失笑,心头的愤懑消弥了不少。

她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小袋桂圆。

祖母曾说过,她第一次吃零嘴,是在她被抬进窦家的那天晚上,祖父和嫡祖母在外面应酬客人,原来在屋里服侍的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床上,因为怕路上要如厕,她起床后就水米未进,又饥又渴,却不敢动弹,无意间在床上摸到两粒桂圆,也不管它是什么,咬了壳就匆匆地塞到了嘴里……所以祖母一直觉得桂圆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每当窦昭生病或是摔跤之类的,祖母就会拿了桂圆或桂圆干哄她。

荷包上还残留着祖母身体的余温。

祖母是不是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个荷包,一直找机会给她?

窦昭慢慢地剥了个桂圆,轻轻地放在了嘴里。

清甜甘冽,从喉咙滑到心尖。

她挣扎着从玉簪怀里下了地,一溜烟地跑到了后院的花厅。

窦家的女眷都凑在二太夫人跟前说话。

窦昭一眼就看见了独自一个在花厅角落烤火的祖母。

她朝着火盆里丢了个桂圆核。

火盆“嘭”地窜出团火苗,把祖母吓了一大跳,不禁循迹望过来。

窦昭向她招着小手,转身跑到了花厅后面的冬青树下猫了起来。

不一会,祖母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张望。

窦昭站起身来。

祖母望着她宠溺微笑,无奈地摇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

窦昭问她:“您是我祖母吗?”

祖母蹲下来,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头:“不是,我是你崔姨奶奶。”

窦昭心痛如绞,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那过些日子你能让我去田庄玩吗?”

祖母的手微微一僵,半晌才道:“田庄到处是灰尘,不好玩。”

“那我能去看您吗?”窦昭不死心地道。

“我要下地做活,你去看我,我也没空领你玩。”祖母再一次拒绝了她。

她扑在祖母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祖母的脖子。

难道这就是她改变命运的代价?

前一世,两人相依为命的那些温馨从此以后只是她一个人的记忆……

窦昭滚烫的泪水无声地落在了祖母的肩头。

或者,她主动去田庄生活?

不过,去之前怎么也要把王映雪的事解决了!

窦昭在心里盘算着。

春节很快就过去了。

祖母让人给窦昭送来了一麻袋子榆钱芽,说是兼了鸡蛋炒给窦昭吃,可以清热润肺。

这是祖母第一次派人给城里的窦家送东西。

祖父知道后勃然大怒:“谁让她送来的?全给我扔掉,扔掉!”

窦昭得到信后赶来,管事正提着那麻袋榆钱芽出二门。

她上前就抱住那袋榆钱芽:“我要吃炒鸡蛋,我要吃炒鸡蛋。”

管事不敢不扔,又不敢强行把窦昭赶走。

窦昭大吵大闹,惊动了窦世英。

窦世英沉思良久,吩咐管事:“把这袋榆钱芽送到厨房去吧!”

管事松了口气。

窦世英拎着窦昭回了书房。

窦昭以为父亲会和她说什么,结果父亲一整天都在书案前练字,连午膳也没有吃。

王映雪抱了窦明过来。

窦明咯咯笑着去抓窦世英的笔。

窦世英笑着把窦明抱在了怀里。

王映雪柔声问:“七爷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要不要跟妾身说说?”

窦世英沉默半晌,低声道:“没什么事!”

王映雪也不追问,笑盈盈地道:“我记得七爷很喜欢吃我做的油泼面,要不,我下厨给七爷做碗油泼面?”

“不用了!”窦世英怏怏地道,“马上就要用晚膳了。”

“很快就好!”王映雪不容父亲拒绝,一面笑着吩咐乳娘看好窦明,一面风风火火地去了小厨房。

在书房练字的窦昭嘴角微撇。

父亲抱了窦明凑到她跟前:“寿姑,你看妹妹长得漂不漂亮?”

“不漂亮!”窦昭面无表情地道。

父亲愕然。

窦昭板着脸问父亲:“妹妹有我漂亮吗?”

父亲愣住,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道:“没有,没有。我们寿姑最漂亮。”然后把窦昭交给了身边的乳娘,捏了捏她的小脸,道,“你这性子,倒随了你母亲。”说完这句话,像想起什么似的,顿时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道,“你好好练字,我出去走走。”

等王映雪笑吟吟地端着碗面条回来的时候,只看见被乳娘抱在怀里呼呼大睡的窦明。

王映雪脸色微沉。

窦昭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王映雪有太多的机会。

而父亲和魏廷瑜一样,在这种事上都不太靠谱。

如果这时候王映雪要是怀上了窦晓,为母亲守制三年就成了句笑话,和诸家的婚事肯定也会告吹。

等到王行宜起复的消息传来,王映雪有了王家的支持,窦家自会有所权衡——窦家已经和赵家有了罅隙,舅舅又只是个七品的县令,就算窦家不答应王映雪扶正,舅舅也不会感谢窦家一分。而王家则不同,若是窦家顺势承认王映雪,王家对窦家只有感激涕零的份,窦家也会因此在朝中得到一个有力的盟友。

窦家会怎样选择,已是一目了然。

除非王行宜没能起复,或者是,王行宜起复之后没能重用!

窦昭努力地回忆着前世发生的事。

王行宜起复是靠了师座曾贻芬。

如果曾贻芬不推荐王行宜,王行宜自然就没戏了。

可怎样能阻止曾贻芬呢?

窦昭咬着指甲。

她发现,别说她现在是个小孩子,就算她是从前的济宁侯府的侯夫人,也一定没有办法!

窦昭非常的苦恼。

她问窦环昌:“你知道曾贻芬吗?”

窦环昌想了半天,歉意地摇头,困惑道:“你问这个人干什么?”

“我听爹爹说他很厉害,就想知道他是谁?”

“要不,我们去问问芝哥儿?”窦环昌腼腆地道:“他认识的人多,说不定听说过这个人!”

窦昭跟着窦环昌去了东窦。

大人们只当她是来串门的。

二太夫人和大伯母、三伯母、六伯母都赏了她很多好吃的。

窦环昌领她去了书房,让小厮去叫了窦启俊。

窦启俊穿着件粗布短褐,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窦环昌骇然:“你又去做什么了?”

窦启俊嘿嘿地笑,提起桌边的凉水壶先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这才道:“九叔,你别管我去干什么了,你只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吧?”

窦环昌问他:“你知不知道曾贻芬这个人?”

窦启俊眼睛一亮,道:“你也知道曾贻芬吗?他是五叔祖父的师座,这个人很厉害,历经四朝,三起三落而不倒!他前些日子又被皇上招进了宫,如今做了首辅。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次五叔祖父要挪个地方了……”

窦昭苦笑。

王行宜,恐怕也要挪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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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汗




小殓后第三天,窦家向亲戚朋友报丧,一时间窦家人声鼎沸,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窦世英、王映雪、窦昭、窦明做为孝子、孝媳、孝孙在灵前答谢,家里的事全交给了高升。

伺候茶水的,陪侍吊客的,管理孝账的,甚至是打云板捧香纸的都去他那里示下,他从来没有经过这种事,不过是这几年陪着窦世英在京都增长了些见识,办起事来又用心,比西窦的其他人更沉稳、可靠而已,一番忙碌下来,顾此失彼,颇有些力不从心。

窦昭就不时在旁边指点他两句,他没几天就摸清楚了门道,行事越发的稳妥,东窦的一些老管事见了纷纷夸奖他“能堪大用”,高升这才松了口气,再看窦昭的时候,眼光不免有些不一样。

这正是窦昭的打算。

三年的孝期,她肯定得住在西窦,她需要一个有力臂膀。

过了两天,王知柄和庞玉楼来吊唁。

大伯和弟媳妇,这样的组合很奇怪。

王知柄解释道:“楠哥儿她娘有了身孕,因是头几个月,年纪又有些大,受不得奔波,正好弟妹有些日子没见着小妹了,檀哥儿又惦记着表姐,我就带着他们一起过来给老太爷上炷香。”

王檀,是庞玉楼的长子,比窦明小一岁。

或者是两人在京都柳叶胡同的时候就玩得很好,王檀一进屋就拉着窦明的手不放,喊着“明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都没有人陪我玩。”

窦明道:“我要给祖父守孝,守完孝了就去京都看你。”

王檀就道:“那你快点守完孝,到时候我让爹爹领着我们一起去大相国寺吃羊肉面。”

窦明不住地点头。

庞玉楼就推了儿子一下,指了窦昭道:“还不快叫大表姐!”

王檀长得像庞家的人,白皙的皮肤,水汪汪的大眼睛,比姑娘家还要漂亮、清秀。

他甜甜地喊窦昭“姐姐”。

窦昭还记得自己上一世在蔷薇花旁撞到他跪在窦明的脚下苦苦地哀求窦明:“好姐姐,大哥心里只有他那个表妹高明珠,他就是娶了你,也不会对你好的。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喜欢你,你若是嫁给了我,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可惜,窦明目光似春水般柔软、缠绵,仿佛能把人溺死,看王檀的眼神却透着算计。

她娇笑道:“那我要你当着外祖母的面说要娶高明珠,你敢不敢?”

王檀说了。

王家的人只当高明珠在王楠、王檀兄弟间暧昧不清,她再无做王家媳妇的可能。

高氏宁愿和离也不愿意让窦明做她的儿媳妇。

王楠再也没有和窦明说过一句话……

窦昭再看见王檀时,心里就对他充满了怜悯。

她朝着王檀淡淡地笑。

庞玉楼就将儿子推到了窦昭的面前:“你们表兄妹,得多多亲近亲近才是!”

窦昭没有做声。

窦明却跑过来拉了王檀:“我们去和仪姐儿、淑姐儿一起玩。”

王檀嘻嘻地应“好”。

庞玉楼瞪了儿子一眼,道:“你好好在这里呆着。”

王檀不敢动弹,可怜兮兮地望着窦明。

窦明哭起来:“我要和檀哥儿一起玩,我要和檀哥儿一起玩!”

窦世英直皱眉。

王映雪不悦地看了庞玉楼一眼,哄了王檀和窦明:“好了,好了,不哭了,仪姐儿和淑姐儿都在花厅,你们去找她们玩去吧!”

王檀和窦明手牵着手去了花厅。

庞玉楼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笑着对窦世英道:“我娘家的两个侄儿修哥儿和昆哥儿也过来了,想进来给姑爷问个安。”

窦铎去世,庞玉楼的三个哥哥都亲自来吊唁,却不知道她娘家的侄儿也跟了来。

来者是客。

窦世英没有拒绝。

庞寄修是庞金楼的儿子,今年十五岁,庞昆白是庞银楼的儿了,今年十二岁。两个孩子都长得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若不是一个目光太过飘忽,一个目光太过精明,倒也是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庞玉楼就给两人介绍窦昭:“这是你们的大表妹。”

两人给窦昭行礼。

窦昭无意应酬庞家的人,淡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还礼,显得有些孤傲。

窦世英没有想到庞玉楼的两个侄儿这么大了,见庞玉楼这般行事,心中不喜,自然不会觉得窦昭失礼。

他冷淡地和庞寄修、庞昆白寒暄了两句,就带着窦昭去了灵堂。

王映雪将庞玉楼拉到了一旁的耳房,低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庞玉楼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也知道,我娘家的哥哥们如今还在灵璧县做生意,一心想搭上窦家,听说四小姐和修哥儿、昆哥儿年纪相当,就有了求凰之意。我也知道,修哥儿和昆哥儿配不上四小姐,可不管我怎么说,他们也听不进去,反而怪我从中做梗。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两个侄儿带了过来,看能不能得了姑爷的青眼。”又道,“不过,我仔细想想,如果四小姐嫁到了庞家,对你也好啊——我嫂嫂就成了她的婆婆,我就成了她的姑奶奶,她总不能忤逆长辈吧!”

“你难道忘记了?王家不能插手窦昭的婚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庞玉楼不以为然,“我们又不是直接给四小姐订婚?”

王映雪心头一跳:“你是说?”

“要是四小姐自己相中了呢?”庞玉楼捂了嘴笑,“赵家又没有说四小姐不能嫁给庞家的人!”

那窦昭有什么好,二嫂要这样费尽心机地把她娶入庞家……

念头一闪而过,王映雪想到了窦昭的陪嫁。

她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涩晦不明。

如果窦昭嫁到了庞家,这份产业就是庞家的了。

虽然二太夫人下了封口令,可当年当事的这些人心里却是清楚的。

王映雪再看庞玉楼的时候,就多了几分警惕。

她可真有心计啊!

王映雪想着,窦世英正在和邬家来吊唁的人说着话:“………走得太突然了,大家都没有想到……翰林院那边,我报了丁忧,正好在家里好好地读些书……”

跟在伯父身边的邬善悄悄地递给了窦昭一个荷包:“你节哀顺变!”

可这与荷包有什么关系?

她不解望着邬善。

邬善趁着大人们没注意低低地道:“是我在大方寺求的平安符。”声音急促,耳朵通红。

窦昭微微一愣,笑着说了声“多谢”,言辞恳切、真诚。

邬善眯着眼睛笑,耳朵红得更厉害了,之后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邬家伯父身边,再也没看窦昭一眼。

窦昭隐隐感觉到邬善对她的心意,不由陷入了沉思。

※※※※※

七七过后,祖父葬在了北楼的窦家祖坟里,家里的客人也渐渐散去。

庞玉楼和王映雪商量:“能不能让修哥儿和昆哥儿在窦家的族学里读书。”

王映雪不喜欢庞玉楼的贪婪,不想帮这个忙,但又怕自己以后有什么事要求庞氏,因而不愿意和庞氏翻脸,她把这件事推到了窦世英的身上,窦世英觉得两个孩子看上去都比较世故,有些不喜,把责任推到了三伯父身上:“……一直是三爷管着的,也不知道去族学里读书有些什么要求,你不如去问问三爷好了。”

两人答应得都很勉强。

庞玉楼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并不放在心上,提了八色礼盒亲自找到了窦世榜。

窦家族学在真定州都颇有名气,常有亲戚朋友的孩子来窦氏族附学。

窦世榜二话没说就应了。

就这样,庞寄修和庞昆白进了窦氏族学,很快就认识了窦政昌、窦德昌、窦启俊等人,偶尔还会想办法跟着他们回东府吃饭,只是一次也没有碰到窦昭。

庞昆白忍不住向父亲抱怨:“根本就没有用。”

庞银楼拍了儿子一巴掌:“你老子我做了十几年生意,也就赚下了两、三万两银子,人家那么一大笔银子,你想得来全不费功夫,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然后又教训他,“你给我争气点,窦家的银子不仅你大伯父盯着,就是你姑姑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可别到时候让王檀那小子得了便宜,你哭都哭不出来了。”

“真的?”庞昆白非常的惊讶,“王檀比窦家四小姐要小四岁?”

“小四岁怎么了?”庞金楼道,“庞寄修还比四小姐大六岁呢!”

庞昆白闭上了嘴巴。

庞寄修比庞昆白沉得住气,他花了大把的银子请人调查窦昭未果后,不仅认真地跟着窦家族学的西席杜夫人读书写字,还极力交好窦氏族学里的人。

窦启俊等人被人巴结奉承惯了,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庞寄修却因此从窦启俊几个人的随从中打听到窦昭每年的夏天都会到田庄去住些日子。

第二年的夏季,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听说窦昭启程去了田庄,他就邀窦政昌等人去乡下玩。

窦政昌几个都不愿意去:“晒死人了,乡下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说这话的时候,窦德昌正端着碗冰镇酸梅汤。

庞寄修也觉得没什么好玩的,只好道:“我们能下河摸鱼啊!”

“我在塘边垂钓还不是一样的。”窦政昌懒懒地道。

邬善过来了。

窦政昌给他们引荐,奇道:“我还以为你端午节会来,结果你端午节没来,这么热的天却跑了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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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姨奶奶进门年余都没有动静,窦昭的嫡祖母非常的着急。偶尔听说窦家田庄有户姓崔的人家,生了八个儿子两个女儿全都活了下来。因为孩子多了养不起,还送了两个儿子给别人家做上门女婿,现在又想用十四岁的长女给三儿子换亲。

窦昭的嫡祖母觉得这是天意,见过崔家的长女虽然人高马大、身材健硕,五官却不失清秀,没有商量窦昭的祖父就花了二百两银子把崔家的长女抬进了门。

十个月后,窦昭的父亲出世。

孩子刚过了百日礼,窦昭的祖父就招了窦昭的嫡祖母去,指了还在襁褓中的窦世英道:“你亲自带这个孩子,不要让那个大字也不识一个的崔氏把他给毁了。”

就这样,崔氏被送到了窦家位于东积村那个只有一百多亩地的小田庄,直到她逝世。

所以,从本质上讲崔氏一直是个村妇。

窦昭和她一起生活的那些年,崔氏不仅带着她给屋后的菜园子浇水、捉虫、除草,还告诉她怎样管理庄稼,怎样养鸡喂猪……用崔氏的话来说:“学会了伺候庄稼,走到哪里也饿不死!”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窦昭,知道什么时候春播,什么时候秋收,什么时候种菜,什么时候孵鸡仔,甚至可以根据冬天的气候推断来年的天气,不像个世代官宦之家的小姐,反而像个乡绅家的女儿。

她第一次见到妥娘,刚过完十岁的生辰不久。大人们都忙着春耕,祖母和管事去了田头,她和几个丫鬟站在屋前的榆钱树下看村里的孩子摘榆钱芽。

一条毛毛虫掉在窦昭的肩膀上,吓了她一大跳,她又捉了毛毛虫去吓唬那几个丫鬟,大家你推我搡地尖叫着,乱成了一团。

妥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发疯似的冲过来追打她的丫鬟,叫嚷着:“她是小姐,是窦家的小姐,你们怎么敢对她不敬?我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

想到这些,窦昭有些激动。

继母进门后,服侍母亲的人或因资历太浅而被卖了,或是被继母以服侍过母亲有功劳为由放了籍,或是被打发回了舅舅家,没有人告诉她母亲的事。哪怕是疼爱她的祖母,也不止一次地对她说:“人要向前看,总问那些有什么用?你应该多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想想嫁到济宁侯府后怎么讨你婆婆的欢心才是。”

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恐惧。

母亲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大家都讳莫如深?

继母王氏的贴身嬷嬷胡氏说母亲是因为生了女儿……

那岂不是她害死了母亲?

是不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被送到乡下祖母这里来的呢?

母亲活着的时候,有没有讨厌过她?有没有后悔生下了她?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越发不敢问。

母亲的死,成了窦昭心头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是妥娘告诉了她真相,还在面对祖母责问时反驳道:“我不知道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是王氏害死了七奶奶,王氏是四小姐的仇人,四小姐不能认贼做母!你们这样,不是帮四小姐,是害四小姐,陷四小姐于不孝!”

窦昭至今还记得祖母脸上的震惊之色。

之后祖母什么也没有说,把妥娘留在了田庄。

母亲当年身边服侍的人何其多,可花了八年时间找到她的只有妥娘,为她仗义执言的只有妥娘!

她的性格可想而知。

窦昭现在寸步难行,急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人。

没有比妥娘更合适的了!

香草闻言不顾双枝的反对,主动帮她找来了妥娘。

妥娘茫然地望着窦昭,拘谨中透着几分紧张,轻声喊着“四小姐”。

这时的妥娘,年轻,红润,目光温顺且羞涩,与窦昭记忆中那个面容憔悴、蓬头垢面的女人是两个人。

窦昭心里酸酸的。

她问妥娘:“你,知道,我吗?”

“知道。”她小声地道,“刚才在路上,香草告诉我了。您是七奶奶的女儿,窦家的四小姐。”

知道她是七奶奶的女儿就好!

窦昭微笑着点了点头,伸了手让妥娘抱,道:“我们,去,鹤寿堂。双枝,带路。”

妥娘毫不犹豫地抱了窦昭,双枝却很犹豫,道:“要是万一……”

“我,要去!”窦昭瞪着双枝。

双枝讪讪然地笑。

一旁的香草忙道:“那我呢?四小姐,我呢?”

人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种人,有时候,长处会变成短处,短处会变成长处。

“跟着。”窦昭笑道。

香草欢喜地应“是”,在前面带路。

这下双枝想不去也不行了。

一行人去了鹤寿堂。

有小厮把他们拦在了门口:“老太爷说了,谁也不让进!”

妥娘不安地望着窦昭。

双枝束手无策,就差说“我早就说过”之类的话了。

香草则笑着上前插科打诨地喊着“哥哥”,道:“我们是奉了七奶奶之命,把四小姐送进去的……”然后朝着鹤寿堂挤了挤眼睛,“里面不是闹腾开了吗?我们这才送四小姐过来的。哥哥要是不信,不如先进去通禀一声?”

小厮不再坚持,放他们进了院门。

双枝小声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万一他真的去请七奶奶示下……”

“不会的!”香草笃定地笑道,“我们不敢靠近鹤寿堂,难道他们就敢!”

窦昭暗自点头。

鹤寿堂里传来母亲有些嘶哑而尖锐的声音:“……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要纳妾,为何不直接和我说?要请了三伯向父亲说项,不过是因为你自己也明白你这样做对不起我,有失君子之德,偏又心思龌龊,被女色迷住,想万无一失,用长辈来压我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请了两家的长辈出面好好地说道说道好了……”

“七弟妹,七弟妹,”三伯父求饶道,“纳不纳妾,不过是小事。既你不同意,那就算了。何必要闹得两家长辈不安生,闹得满城风雨让别人看笑话呢?万元,你快向弟妹赔个不是!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弟妹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万元,是父亲的表字。

母亲安静下来,父亲却小声嘀咕着,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窦昭忙道:“我们,进去!”

这个时候,香草和双枝就有些害怕起来,妥娘则面带毅色地抱着窦昭进了厅堂。

鹤寿堂的人不敢拦窦昭。

“什么人?”进了厅堂,站在门口的丁姨奶奶大声喝道,表情凛然,是窦昭从来未曾见过的。

妥娘缩了缩肩,又很快站直了身子,声音颤抖又不失恭敬地道:“是四小姐,让我抱她进来……”

听到动静,满面寒霜坐在太师椅上的母亲和搓着手团团转的三伯父愕然望过来,面向中堂跪着的父亲则一跃而起,恼羞成怒冲她们喝道:“怎么回事?”

祖父并不在厅堂里。

窦昭还没来得及开口,母亲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你做错了事,冲孩子发什么火?”她一面说,一面走过来抱了窦昭,然后柔声地问,“出了什么事?”目光犀利地盯着妥娘。

窦昭抢在妥娘前面道:“娘亲,娘亲,我要,妥娘,我要,妥娘!”

母亲想到厢房里关着的那些丫鬟,皱了皱眉。

她没认出妥娘。

把妥娘安排在府里做个粗使丫鬟混口饭吃,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根本就不会记在心上。

有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进来禀道:“三太太过来了!”

三伯父听着精神大振,只想快点把窦昭她们打发了好说正经事:“不过是个丫鬟,寿姑想要她,赏了她就是了。”说着,朝父亲使了个眼色。

父亲立刻道:“这个什么妥娘,就赏给寿姑好了。”

三伯母性情开朗,语言幽默,待人热忱。虽然不是宗妇,但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欢她,有什么事,总喜欢找她帮忙做中人。三伯母突然而至,母亲也猜到几分。

她也想让父亲早点打消纳妾的念头。

反正妥娘是自己府上的丫鬟,难道还怕她跑了不成?寿姑身边的丫鬟、媳妇都被关了起来,让这个妥娘暂时照顾一下寿姑,等她忙完了这一阵子再好好查查这个妥娘的底就是了。

母亲喊了俞嬷嬷进来:“把这个妥娘安置到寿姑的屋里。”

俞嬷嬷满脸的困惑,看了妥娘两眼,恭声应喏。

这么多人,还有俞嬷嬷,母亲就是想死,也会有人拦着。

窦昭并不担心,拉了拉妥娘的衣袖,示意她回去。

妥娘还沉浸在突然从一个浆洗房的粗使丫鬟变成了小姐贴身丫鬟的茫然不知所措中,恩也没谢,抱着窦昭高一脚低一脚地出了鹤寿堂。

香草和双枝已得了信。

双枝恭喜着妥娘,客气地和她寒暄:“……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当差了。”

香草懊恼地低着头,表情既后悔又是沮丧。

窦昭微微一笑,指了香草对俞嬷嬷道:“我要,香草。”

香草又惊又喜。

俞嬷嬷此时和七奶奶是一样的想法,而且香草本来就在七奶奶屋里当差,知根知底,也不怕她使坏,叮嘱香草道:“既然四小姐喜欢你,你就跟着四小姐吧!记得要好生当差,不要惹四小姐生气……”

香草已经欢喜得嘴都合不拢了。

四小姐屋里的仆妇犯事被关了起来,以七奶奶的脾气,以后肯定不再用了。她得了四小姐的青眼,说不定以后能混个一等的丫鬟呢!

她越想越觉得前途光明,俞嬷嬷一转身,她就忙不迭地向窦昭道谢:“四小姐,我一定好好地服侍您……”

窦昭冲着滔滔不绝的香草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鹤寿堂:“你听着,告诉我。”



女主艰难地前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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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说不清自己是妒忌还是羡慕,血气全涌到了胸口,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只怕自己再多看儿子一眼,就要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来。

“把对牌拿给世子爷。”她吩咐翠冷,“传我的话,以后不仅世子爷屋里,就是二爷、茵姐儿屋里的事,也都由朱氏打点。”

“母亲!”葳哥儿抬起头来,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

“夫人,不可!”朱氏声音凄厉,脸色刹那间煞白。

到底是自己选的人,通透得很。

有她在孩子们身边看着,也可防防那些鬼蜮伎俩。

窦昭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我累了,想歇会,你们都下去吧!”

“夫人!”朱氏含着眼泪“咚咚咚”地给窦昭磕起头来。

葳哥儿不解地望着朱氏。

窦昭再次挥了挥手,背过身去。

“夫人,你放心,奴婢就是舍了这性命,也会好好照看公子、小姐的。”朱氏喃喃地道,再次给窦昭磕了个头,和葳哥儿一起退了下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有种人去楼空后的冷清与孤寂。

窦昭悲从心起。

如果魏廷瑜成器些,肯担负起男子的责任,她一个内宅妇人,又怎么会出头打理魏府的庶务?又怎么会因此忽略了两个孩子的异样?

如果婆婆对两个孙儿多关心一点,不是总想着求神拜佛,两个孩子又怎么会把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朱氏当至亲?

或者,她压根就选错了人?

若那朱氏是个贪得无厌、逢高踩低、粗鄙无礼、喜欢搬弄口舌之人,两个儿子也就不会对她念念不忘了。

但是,她又怎么会让这样的人呆在儿子的身边、教导儿子呢?

她甚至不知道该怨恨谁好!

每当这个时候,窦昭就会想到早逝的母亲。

她那么小,母亲怎么就舍得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若是生母在世,教导她怎样为人妻、怎样为人母,她是不是就不用吃那么多的苦,走那么多的弯路,孩子们也不会和她离心离德了呢?

这是个无解的答案。

窦昭只觉周身透着股倦意。

她用被子蒙着头,把自己埋在一片漆静中。

朦朦胧胧的,她听见一阵此起彼落的哭声,想睁开眼睛看看,眼睑仿佛千金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又有魏廷瑜在她的耳边小声地哭着“你走了,我可怎么”,一会儿,那声音又变成了郭夫人的,“你放心,葳哥儿是我的孙女婿,我怎么也会保他平平安安的”。

我死了吗?

窦昭努力地争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热炕上,阳光照着院子里的积雪,透过糊了高丽纸的窗户反射进来,屋子里一片雪亮。

一个嘴角长着颗红痣的俏丽少妇坐在她的对面,正陪着她玩翻绳。还有四、五个十至十五岁不等的丫鬟围坐在炕前做着针线。

她们都穿着细布的棉袄、粗布的裙子,或戴了小巧的银丁香,或插银簪,朴素中透着小女孩的兰心蕙质,让人看了不由会心一笑。

屋里的人窦昭一个都不认识,却倍感亲切。

从前在真定县的娘家,到了冬天,她们家的仆妇就是这副打扮。

原来她又进入了梦境。

窦昭嘻嘻地笑,溜下炕,想看看几个小丫鬟在做什么针线,脚却没能够着地,人被挂在了炕边。

几个小丫鬟抿着嘴笑。

俏丽的少妇忙帮她下了炕,嘴里还念叨着:“四小姐要什么?跟乳娘说好了!乳娘去帮你拿。”

原来这个是她的乳娘!

窦昭忍俊不禁。

从前的乳娘是白白胖胖的馒头,这次是娇俏的枝头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样子的?

她咚咚咚地朝那些做针线的小丫鬟跑去,突然发现自己变小了很多,往日在她眼中很是平常的桌椅板凳都高大了一倍有余。

哈!这梦做得可真入微!

做针线的小丫鬟都抬起头来,朝着她善意地微笑。

她们之中年长些的在纳鞋底,年幼些的在打络子,个个手法娴熟,看得出来,是惯作这些活计的。

有刺骨的寒风灌进来。

窦昭抬头,看见暖帘被撩起,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屋里的人纷纷起身给那女子行礼,称着“七奶奶”。

窦昭愣愣地望着她。

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中等个子,苗条纤细,容长脸,柳叶眉,樱桃小嘴,穿了件桃红色宝瓶暗纹的妆花褙子,映着她肤光如雪,人比花娇。

这,就是她母亲了!

自己长得可一点也不像母亲。

她个子高挑,曲线玲珑,鹅蛋脸,长眉入鬓,红唇丰盈,皮肤雪白,看人的眼睛略微犀利些,就有股英气咄咄逼人,和父亲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刚嫁到济宁侯府的时候,她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柔顺些,将长眉修剪,画成柳叶眉,半垂着眼睑和人说话,倒能装出母亲三分的娇美来。

母亲笑盈盈地走过来。

她看得更清楚了。

母亲的面孔洁白晶莹,像上好的美玉,没有一点点的瑕疵,好看极了。

她弯腰刮窦昭的鼻子,打趣道:“寿姑,怎么?不认识母亲了!”

寿姑?

是她的乳名吗?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个乳名。

泪水猝然而至。

她胡乱地抱住了母亲的大腿。

“娘亲,娘亲!”

哭得像个无助的孩童。

“哎呀呀!”母亲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她的悲伤,笑着问那乳娘,“寿姑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的就哭了起来?”没有丝毫置疑或是责怪乳娘的样子,显然对乳娘十分的信任。

“刚才还好好的。”乳娘也很诧异,只得道,“或许是看您来了?女儿见到娘,有事没事哭一场。”

“是吗?”母亲把她拎到了热炕上,“这孩子,把我的裙子都哭湿了。”

窦昭顿时呆住。

母亲不是最应该担心孩子为什么哭吗?怎么母亲最担心的是她的裙子……

她,她真是自己的母亲吗?

她瞪大了眼睛。

小脸上还挂着两行晶莹的泪珠。

母亲“扑噗”一声笑,掏了帕子帮她擦着眼泪,对乳娘道:“这孩子,傻了!”然后温柔地抱了她,亲了亲她的小脸,道:“你爹爹就要回来了,你高兴吗?”眼角眉梢都洋溢情不自禁的欢喜。

窦昭“啊”地一声就要跳起来。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给忘记了!

父母之间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细节。不过,据妥娘说,她父亲是去京都参加乡试的时候认识继母的。可怜母亲一无所知,见父亲来信说要在京都游历一番,不疑有他,只是每天在家里翘首以盼,还担心父亲的银子不够使,寻思着要悄悄派了自己的陪房俞大庆给父亲送些银子去使,后来不知怎地被祖父知道了,换来了一顿喝斥,这才做罢。

乡试是在八月,外面已经飘雪,此时应该已进入严冬,父亲还没有回来,但祖父健在,他不可能在外面过年,也就是说,现在告诫母亲还来得及。

可母亲紧紧地抱着窦昭,窦昭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急得她大声叫着“娘亲”。

“寿姑今天是怎么了?”母亲对女儿异于往常的闹腾大惑不解,目光严厉地望向了乳娘。

乳娘神色有些紧张起来:“我陪着四小姐睡到了辰正才起,用了碗小米粥,一个肉包子,一个花卷……”

“我不是说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要先给寿姑喝杯温水吗?”母亲沉声打断了乳娘的话,“你今天早上给她喝水了没有?”

“喝了,喝了!”乳娘忙道,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我照您吩咐的,先用被子捂着,给四小姐穿了件贴身的小袄,然后才服侍四小姐喝的温水……”

哎呀!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她跟着祖母在乡下的田庄长到了十二岁,夏天跟着田庄长工的孩子去摸鱼,渴了就喝小河里的水,冬天去山上打麻雀,饿了就烤麻雀吃,还不是好生生地活到了成年。

窦昭摇着母亲:“娘亲……”想告诉她“爹爹要带个女人回来”,话一出口,感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好端端的一句话变成了含糊不清的“爹爹……女人……”两个词。

见窦昭开口说话,母亲回过头来,笑望着她,耐心地道:“寿姑,你要说什么?”

“娘亲,”窦昭艰难地道,“爹爹……女人……”这次吐词比较清晰,但还是没有说清楚。

她急得额头冒汗。

母亲眉开眼笑,直接忽略掉了“女人”两个字,高兴道:“原来我们的寿姑也想爹爹了!高升送信回来了,说你爹爹这两天就到,还买了很多过年的烟花爆竹、花灯香烛。是京都的烟花爆竹哦!能绽放出万紫千红的颜色,不要说真定县了,就是真定府也没有卖的……”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烟花爆竹!

窦昭急得不行,索性反复地说着“爹爹”、“女人”。

母亲表情渐凝,正色地道:“寿姑,你要说什么?”

窦昭如释重负,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道:“爹、爹、带、了、女、人、回、来……”

稚声稚气,却清晰响亮。

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母亲脸上露出震惊、怀疑、错愕的表情。

乳娘和丫鬟们则面面相觑,神色惊惶。

屋子里一片死寂。

暖帘“唰”地一声被甩到了一边,一个梳着三丫髻的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七奶奶,七爷回来了,七爷从京都回来了……”

“真的!”母亲立刻喜上眉梢,提了裙子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停了下来,想了想,转身回来抱了窦昭,“我们一起去接爹爹!”

看样子母亲起了疑心。

窦昭松了口气,搂了母亲的脖子,大声应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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