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踹了恋爱脑世子后陈十一温之衡

好好当当 著

女频言情连载

陈十一顺着郑大哥的指点,找到了汩汩冒出的清泉。清泉在一处山间,山上栽满了山茶树。许多茶树的枝头,长着一片一片玲珑剔透的茶包。茶包水润清甜,生津止渴,这还是一起打水的小孩子告诉自己的。她采集了一些,用上衣的下摆兜着,赶忙转了回去。回到木房子的路上,她很远就看见温之柔,踮起脚尖,一直朝自己走的方向望来。看见十一的身影,温之柔紧绷的身子欢呼雀跃,忙向十一奔来。“你找到吃的了。”温之柔的眼眸很是闪亮,特别是闻到那一股散发开来的食物香味,更是开心得不行。几人围着食物坐了下来,一打开荷叶包,几块淡绿色的蔬菜饼映入眼帘,浓郁的米香混着菜香,这对很久未曾好生吃过一顿饭的人,是多么巨大的诱惑。一个人分了一片,温家都是教养极好的家族,即便再落魄,那与生...

主角:陈十一温之衡   更新:2024-12-11 10: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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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十一温之衡的女频言情小说《踹了恋爱脑世子后陈十一温之衡》,由网络作家“好好当当”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陈十一顺着郑大哥的指点,找到了汩汩冒出的清泉。清泉在一处山间,山上栽满了山茶树。许多茶树的枝头,长着一片一片玲珑剔透的茶包。茶包水润清甜,生津止渴,这还是一起打水的小孩子告诉自己的。她采集了一些,用上衣的下摆兜着,赶忙转了回去。回到木房子的路上,她很远就看见温之柔,踮起脚尖,一直朝自己走的方向望来。看见十一的身影,温之柔紧绷的身子欢呼雀跃,忙向十一奔来。“你找到吃的了。”温之柔的眼眸很是闪亮,特别是闻到那一股散发开来的食物香味,更是开心得不行。几人围着食物坐了下来,一打开荷叶包,几块淡绿色的蔬菜饼映入眼帘,浓郁的米香混着菜香,这对很久未曾好生吃过一顿饭的人,是多么巨大的诱惑。一个人分了一片,温家都是教养极好的家族,即便再落魄,那与生...

《踹了恋爱脑世子后陈十一温之衡》精彩片段


陈十一顺着郑大哥的指点,找到了汩汩冒出的清泉。

清泉在一处山间,山上栽满了山茶树。

许多茶树的枝头,长着一片一片玲珑剔透的茶包。

茶包水润清甜,生津止渴,这还是一起打水的小孩子告诉自己的。

她采集了一些,用上衣的下摆兜着,赶忙转了回去。

回到木房子的路上,她很远就看见温之柔,踮起脚尖,一直朝自己走的方向望来。

看见十一的身影,温之柔紧绷的身子欢呼雀跃,忙向十一奔来。

“你找到吃的了。”

温之柔的眼眸很是闪亮,特别是闻到那一股散发开来的食物香味,更是开心得不行。

几人围着食物坐了下来,一打开荷叶包,几块淡绿色的蔬菜饼映入眼帘,浓郁的米香混着菜香,这对很久未曾好生吃过一顿饭的人,是多么巨大的诱惑。

一个人分了一片,温家都是教养极好的家族,即便再落魄,那与生俱来的行为举止,细嚼慢咽,让陈十一觉得自己很是格格不入。

睿儿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显然还没吃饱,不过他甚是懂事。

“伯父和父亲还未用饭,我们留些等他们回来吃吧?”

温夫人揉了揉他散乱的发丝。

“我家睿儿长大了。”

温之柔拿着茶包问道。

“这和之前的榆钱好像不一样,吃起来更有甜味。”

陈十一有点心不在焉,她还在想着那栋房子的事情。

肚子稍稍填了东西,饮了一口水,她又走到被废弃的那套院子。

院子的位置很好,正面是溪流,背后靠着山,院子左侧是一大片平地,看样子,以前应该是一块菜地,不远处,一大片竹林飒飒作响。

而且,这套院子离风鸣矿洞也不是很远。

这真的太适合他们目前的处境了。

她觉得还是应该打听清楚这套院子的情况再说。

她往周围的地方四处打量,在离他们一里地的半山腰上,刚好也住着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比较殷实。

熏黄色泥房子的墙面上挂着几串猩红的肉干,与白色的大蒜齐头,屋檐廊下,随意摆放着一个大木笼子,有鸡的叽喳声,院子比较凌乱,到处都是灰尘和落叶,似乎很久没有打扫,房子右侧,一个矮木桶里装满了旧衣衫。

陈十一想,这样的地方究竟会住着什么样的人?

忽然,一把明晃晃的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

冰凉刺骨,陈十一这会一动都不敢动。

身后,一道狷狂的沙哑声音响起。

“你是谁?到我家门前逛来逛去,想干什么?”

陈十一急忙回道。

“大哥饶命,我才被流放过来,看见这有户人家,想打听点事情,没有恶意。”

良久,架在脖子上的刀,才慢慢松了开来。

陈十一紧张地清了清喉咙,转过身才识了那人的面貌。

一身黑衣,洗的泛白,包裹着的身躯魁梧,结实有力,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肤色黝黑,双眸锐利,像蛰伏的狼兽,左额上,有一道清晰的疤块。

土匪?

陈十一下意识想要逃离,不料却被那人给抵在门口。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陈十一背靠院门上,墨黑的双瞳不停地闪动,无不显示她的慌张与恐惧。

“我,我…”

土匪打量了她半晌,忽然嗤笑一声。

“说吧,要打听什么事情?”

陈十一咽了咽口水,十分紧张道。

“我,我就是想问一下,那边废弃的院子,可以住吗?”

“你想知道?”

“嗯。”

“想知道可以啊,我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你拿什么来交换?”

“我没银子。”

“没银子还打听什么。”

说完,他不管眼前的陈十一,径直往院子里走了进去。

陈十一急忙跟在他身后说道。

“我能干活。”

她见那人根本不想搭理她,又接着说。

“你有什么活都可以让我干。”

土匪冷哼一声。

“这里的人,谁缺这把子力气,滚出去。”

陈十一听得他生气了,迅速就往外面跑,刚跑到门口,又被那人唤住。

只见他蹙着眉头,冷声问道。

“会做饭吗?”

陈十一点了点头。

“会。”

“给我弄一桌子菜,作为交换,我告诉你,怎么住进那房子里。”

一进到厨房发现,土匪的家中确实富足。

缸里的米,坛里的油,都满满当当的,小罐子的盐未曾融得像猪油一般,而且如细沙颗颗分明,这可是新盐。

厨房顶上挂着几串熏肉,地上的篮子里,有几颗新鲜的鸟蛋,旁边绿油油的,是才摘不久的野菜。

陈十一在向阳村,什么活都干,做几个菜根本不在话下。

她手脚麻利的切菜,洗菜,生火,炒菜,整了个四菜一汤,顺便把他院内给打扫干净了。

她想,做得好一点,说不定别人多提点一两句,总比他们胡乱探听摸索要强得多。

她打扫厨房时,那土匪在外面敲敲打打的,不一会儿,听到更多的脚步声,走进了院子。

一道洪亮的声音吼了进来。

“崔大哥,老梁家的水酒,我好不容易弄来一坛。”

听得那土匪的声音回道。

“刚好,我这弄了几道硬菜,今晚不醉不归啊。”

陈十一端着菜一出来,外面好几个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她身上。

有震惊,有不解,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其中那个嗓门大的说了一嘴。

“崔大哥,你什么时候好这一口,这,还是个孩子吧?”

“可不是,这歪瓜裂枣的,你竟然还瞧得上?”

姓崔的土匪笑着招呼他们,坐在刚才敲打好的四方桌旁。

“这我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还说自己会干活,那我就让她干了,不用白不用。”

陈十一听着他们那一堆男人的打趣,也不敢吭声,只管把菜都端上了桌,把清洗好的饭碗和筷子摆好,安静地待在一旁。

一穿着白衫的男子,稍稍斯文一些。

“有鸡,有鱼,有肉,有蛋,永安,今天破费了啊!”

“谈不上,开吃吧,等会凉了。”

白衫男子喝了酒,吃了菜,似乎很惬意。

“姑娘,手艺不错,哪里人啊?”

陈十一听得有人问她,忙打起精神回道。

“我从京都流放而来。”

几人一听,夹菜喝酒的手都顿了一下。

白衫男子皱着眉头问道。

“家里犯了什么事?”

陈十一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丫鬟,是跟着主家一起来的。”

几人愣了一会,随即大笑起来。

“你是说,你主家流放,还找个伺候人的丫鬟?”

陈十一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京都来的人,哪里能烧得了这么一桌子好菜。”


三月天,荒芜冒着青绿的田埂上,一个身穿灰色夹袄的女孩疯狂地奔跑,脚步甚是凌乱。

尽管中途摔了几跤,却无法阻止她混乱着前进的脚步。

“十一,十一,出大事了。”

正在后山半坡上砍柴的陈十一,立即停了麻利干活的手,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春妮,发生了啥事?”

春妮停在陈十一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娘催我过来,让你赶紧逃走,你娘,要把你卖了。”

陈十一愣了片刻,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弯腰砍柴。

春妮急了。

“你娘都要把你卖了,你还在这里给她砍柴?”

陈十一麻木地重复手里的动作。

“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你…”

“我若是不砍完柴,回去又要挨一顿打。”

自从半个月前,父亲突发疾病死去,陈十一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她的生母早亡,父亲续弦,她有了后娘。

她的后娘为父亲生了二子一女,劳苦功高,所以,在这六口之家里,她是除了父亲之外,唯一的劳动力。

后娘长了一张讨喜的嘴,逢人便说十一乖巧懂事,人后,十一的身上,伤痕从未断过。

逃?

能逃到哪里去?

她,一个孤女,兜里没钱,身上无衣,说不定在某个寒冷的冬日,就被冻死在某个角落,被野狗分食。

在这里,好歹有片瓦遮身,破墙抵风。

她,只想活下去。

回去的路上,春妮一直在耳边叽喳地说话。

“你要是被卖了,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物件,可以随意打杀的。”

陈十一嘴角轻蔑笑了。

“我现在也不算人,顶多算个牲畜,哦,不是,牲畜比我要值钱些。春妮,我怎样都可以,有口饭吃就行。”

回了破旧的院子里,陈十一把柴放了下来,一个个头比她高点的男孩端着瓷碗,呼啦啦地喝着稀饭,嘴里囫囵吞枣。

“今天的柴火怎么这么少?是不是又偷懒了?”

陈十一沉默,柴火砍得再多,他们永远都在嫌少,人心坏了,跟柴火多少没有关系。

“跟你说话呢,聋了是不是?”

陈十一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着男孩说道。

“你娘要把我卖了,这砍柴的活,以后就自己干。”

“什么?”

陈十一取了水,洗了把脸,把手也仔细清洗一遍,随即走出院门。

男孩急忙问道。

“你去哪里?”

陈十一双眸很是平静。

“去看看你娘把我卖去哪,要一起去吗?”

向阳村许久没这样热闹过。

村头的大榕树下,全村的人几乎全部到齐,都睁大双眼,惊起双耳,听吕二娘和牙婆子讨价还价。

“我家女儿,十里八乡,干活的好手,人又乖巧懂事,长得还漂亮,你买了,绝对稳赚。”

蔡牙婆子坐在牛车板上,剔着一口黄牙,皮笑肉不笑。

“哪家卖女儿的都是这般说,拎出来没几个好货色,且等等看吧。”

姗姗来迟的陈十一拨开一层层看热闹的人群,走到了吕二娘的身旁。

对面的蔡牙婆子一瞧,愣了,手指着陈十一,不可置信地问向吕二娘。

“这就是你要卖的女儿?”

吕二娘笑得露出牙花子。

“正是,我说得没错吧,我女儿生的美,和那天上的什么…”

“停,打住,打住…”

蔡牙婆子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别和那嫦娥比,她没那个本钱,我随便去乱葬岗提一具骷髅,也比你女儿长得美,让开,让开,真真浪费我时辰…”

吕二娘急忙追了上去。

“婶子,婶子,你听我说…”

吕二娘在蔡牙婆子耳边嚼了几声舌头,牙婆子脸色才好了一些。

看样子,应该是成了。

陈十一双眸漆黑,看着不远处的牙婆子朝自己招了招手。

“孩子,跟我老婆子走吧。”

孩子?

有爹宠娘爱的才能叫孩子。

没爹没娘的,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孤儿。

身后,一个清脆的童声响了起来。

“婊子娘养的,终于要走了,全天赖我家白吃白喝,脸皮子都不要了…”

陈十一蓦地站住,转身,朝那说话的小男孩走了过去。

她拎起孩子的衣襟,抡起拳头直接揍了上去。

吕二娘一看不得了,自己的宝贝儿被那小贱人给揍了,气得脸色扭曲。

陈十一被劝架的人给扒拉开,朝吕二娘一家呸了一声。

“你才是婊子娘养的,你全家都是婊子娘养的。”

吕二娘气急败坏,撸起衣袖就要与陈十一干架。

蔡牙婆子哼了一声,阻止了吕二娘。

“银子给你了,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敢朝我的人动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蔡牙婆子朝陈十一瞪了一眼。

“还不快上车,还要老婆子三请四请啊?”

牛车上,还有几位年龄相仿的女孩,有着和陈十一相同的命运。

牛车颠簸得厉害,她回望了村庄,破旧的泥房子,苍老的大榕树,在晃晃荡荡中,渐行渐远。

过去的悲哀已然远去,未知的未来,前途是否依旧不堪?

路上,陈十一小心翼翼地问了蔡牙婆子。

“我们是要被卖去青楼吗?”

本还在打盹的蔡牙婆子微微睁开眼皮下垂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了陈十一一眼,懒懒道。

“哦,你不配。”

随即又朝坐在一旁身材魁梧的汉子问着。

“你说我当时怎么就跟下了降头似的,点头答应要了这下等货色,该不会砸自己手里了吧,我蔡婆子可从来没做过亏本的买卖。”

那汉子咧嘴大笑,额头上的刀疤异常狰狞凶狠。

“怕什么,卖不上高价钱,就往深山里面塞,那些瘸腿鳏寡的,有点特殊喜好的,几个兄弟穷的娶不上媳妇的一大把,怎样都亏不了您!”

他们就如此谈笑风生,寥寥几句,就定了别人悲惨的一生。

怪不得,车上的小丫头各个眼睛红得像兔儿。

陈十一才不会哭。

以前爹爹还在的时候,哭过多少回,爹爹总是咂吧着旱烟,浑浊灰败的双瞳闪过一丝麻木,重重叹息一声。

“忍着吧,哪个姑娘不是这样过来的。”

爹爹活着的时候,都不是她的倚仗,她的泪水只是水而已,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不会再流出来了,就算流出来,风一吹,就连痕迹都没有了。

爹爹下葬那天,吕二娘使劲地骂陈十一没有良心,爹死了哭都不哭一声。

有什么好哭的!


三个人干活确实很快,再加上十一之前就收拾好了几片能用的瓦,敲敲打打一番,主房和厢房都能用了。

温夫人和温之柔带着睿儿睡在床上,其他人,拆了房门当床板,将就着睡。

如此简陋,也比之前好太多了。

陈十一想,明日要去镇上瞧瞧,找找有什么挣钱的路子,毕竟,有太多需要用钱的地方了。

被褥,总不能一直以天为席吧,夏日还行,冬日,没有被子会被冻死的。

衣衫,总不能一直穿这一身,无论如何,每个人都要备上一套换洗的。

反正,细碎繁琐的,很多很多…

次日,她从昨日已经放网的网兜里捡了两条鱼,再和昨日剩下的蘑菇一起炖了,用完饭,她直奔镇上而去。

平安镇,距离风鸣矿洞有十几里山路。

往返一趟,要花去一个时辰。

她赶到镇上的时候,镇上已经开始热闹的集市。

屠夫摊位前的人最多,那把剁骨刀不间断地砍着案板上的骨头,旁边的馄饨摊上,只寥寥几人,再过去,卖鸡鸭鱼肉的商贩比比皆是。

山间的竹笋,陈年的酸菜,澄黄的蜂蜜,昨日捡的枞菌也有人在卖。

可能是谁都能去山上拾的一二,即便摊贩的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买的人相对比较少。

再走过去,主街道上,是酒楼,客栈,布庄,首饰铺,糕点铺子…

有的宽广巷子里,传来打铁的声音。

店招五颜六色,长短不一,在墨色的青石街道上,萧索的细雨中,繁华中融着清冷。

她拐进了一道花团锦簇的巷子里。

巷子里极为热闹,两旁的梧桐树缠上了粉色的薄纱,大白天的,红色灯笼的烛火依旧燃得正旺,穿行在此处的人,无不锦衣,无不簪花,与正街的市井生活相比,这里泛着极致糜烂的奢华。

“小乞丐,快过来。”

陈十一抬眸,看见一个扮相十分精致的美人朝自己招手。

她朝美人走了过去,双眸亮晶晶的。

“姐姐,你是在叫我吗?”

“姐姐?呵呵呵…”

那美人扯了丝帕掩嘴而笑,娇俏着对着旁边的人说道。

“有人喊我姐姐呢…”

她转而向陈十一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姐姐,我们啊,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娼女。”

陈十一听了,浑身僵硬,有点不知所措。

“得,我和你个小乞丐说个什么劲儿,诺,去外头的吴家点心铺子,帮我买一盒梨云糕片,剩的五个铜板,是你的跑腿钱。”

陈十一听得有赏钱很是开心,从那美人的掌心取过钱,跑了出去,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身回来。

“你不怕我拿钱跑了吗?”

美人捂着手帕又笑了。

“那你跑了吗?”

“我怎么称呼你?”

“月星连北斗,冰雪绕南枝,大家都唤我南枝。”

“南枝,你为什么喊我去帮你买糕片?”

南枝双手一叉腰。

“你到底去不去?话怎么这么多?不去把钱还我。”

陈十一一溜烟地往外跑。

只听得身后娇软的声音嘀咕着。

“误了梨云糕片出锅的时辰,看回头仔细扒了你的皮。”

镇上穷苦的人家太多,想要找活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陈十一怀里揣着五枚铜板,在镇上寻了很久,也没见有什么活计。

偶尔有一两个,问了,要不就是要识字,要不,就是要男的。

陈十一想多问一句,都被别人不耐烦地赶走。

已经过了未时,还要赶回去做饭。

她回去的时候,经过一个米粮店。

“掌柜的,您这里最便宜的米是什么米?”

一中年男子正在拨弄着算盘,头也不抬地回道。

“糙米,二十文一斗。”

陈十一抿了抿唇角,小心翼翼地问道。

“掌柜,可以买五文钱的糙米吗?”

许是掌柜的没做过银钱这么少的生意,终于从算盘中抬起头,脸上尽是疑惑。

或许是常年做生意,遇到没钱的人多了去了,他疑惑过后回道。

“好,我给你称。”

说完,提了个尖嘴形的木斗,先是封了木斗底下的嘴,然后往斗里面填米。

掌柜的皱眉问道。

“米袋子呢?”

陈十一摇了摇头。

“没带。”

掌柜的有点不耐烦了。

“谁家买米不带布袋子的。”

陈十一瑟缩,讪讪地收回掌心里的五枚铜钱。

“对不起,掌柜的,那我下次拿了袋子再买吧。”

许是掌柜的看着自己可怜,又或者他真的不想少做一个生意,撂下一句话。

“等着。”

不久后,从角落里收了个白色布袋出来,把量好的米倒进袋子里,丢给陈十一。

“明天把袋子还回来。”

陈十一心想,她运气真好,今天遇到的都是好心人。

回到院子里,温之柔散落着乌黑的发丝,靠在椅子上,就着庭院的火堆,烤着头发。

“十一,怎么这么晚回来?我今天沐浴洗发,没水了,柴火也没多少了,记得多备点干柴。”

“好,我知道了。”

陈十一走进厨房,把糙米放在橱柜里,把陶罐取了过来,把米倒了一半进去,准备去溪边淘米。

睿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姐姐,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陈十一牵过他的手,一起走到溪边。

“很久没吃主食,今晚能喝粥了。”

她打开一直放在溪边兜鱼的网,里面空空如也,不由得一阵失望。

她把渔网又重新埋了一个位置,希望明天能有点收获。

晚膳,一大锅糙米粥,还有一大盘绿油油的荠菜。

大家围坐在火堆旁,静静地吃着饭。

“这是什么米熬的粥,怎么这么难以下咽?”

二少夫人细微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陈十一赶忙回话。

“我今天只挣了五文钱,只够买点糙米,明日我再去镇上找活干。”

温之远大声呵斥道。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二少夫人咬紧了唇,眼眸里泛着水光,看起来甚是心酸可怜。

“我只是问问而已。”

“好了,这是干什么呢。”

温夫人说了他们一嘴,随即叹息道。

“纯儿,温家遭了难,日子早已不比从前侯府的富贵,能有命活下来就不错了,十一丫头也很辛苦,一个人到处找吃的,难为她了。”

“十一,不是还有鱼吗?”

陈十一听得温之柔的话,羞赧地说道。

“小姐,今天网里没逮到鱼。”

温之衡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睿儿左看右看,漆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

“姐姐,你熬的粥很好喝,我能喝一大碗。”

陈十一眼睛弯成月牙。

“睿儿喜欢就好。”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是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干活,比这更累的都干过。还有啊…”

她悄悄附耳道。

“家里快没米下锅了,—大家子人等着吃饭呢。”

薛连星皱眉。

“—大家子,就让你—个小姑娘出来谋生?太不像话了吧!”

陈十—无奈道。

“我是这家人的丫鬟,家中两位男子在风鸣矿洞上工服刑,家中女眷从前都养尊处优,没干过活。”

薛连星了然点头。

“行,明天早上你早些过来,我同你—起去。”

过了端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陈十—坐在溪边,手里拿着菜刀,细细地打磨手中的竹子,竹子的尾部削得特别尖锐,把手用碎布包住。

这是她出门在外防身的武器。

温之衡拿起她自制的匕首,翻来覆去地瞧着。

他接过陈十—手上的刀,把匕首上有些不足的地方再打磨了—番。

“回头,我再给你做两把好的。”

陈十—接过温之衡递来的匕首。

“不用了,我又不是去杀人,只是用来防身而已。”

“你要去哪里?”

“挣钱。”

—说到这个,温之衡顿时泛起无尽的无力与愧疚感。

“什么时候去?”

“明日。”

“晚上会回来吗?”

“不耽误做饭。”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并没有其他意思。”

“知道了。”

温之衡不知道该如何与陈十—沟通了。

这种无力感比提起养家糊口的事情更深。

“十—…”

算了,说得再多也无用。

嘉成江,江口很大,水面浪花翻腾。

江边,都是赤着臂膀的男人,挑着沉重的泥沙缓缓走动,看见陈十——个女子过来,都面露讥笑。

掌事的似乎与薛连星是老相识,他搭着薛连星的肩膀,走到—旁悄声说道。

“薛老弟,你这不妥吧,这个活,女人怎么能干,你这不是存心让我难堪吗?”

薛连星急忙回道。

“章大哥,这女子对我有大恩,家中快没米下锅了,你就行行好,通融—下,她干不完的活,我来做完…”

老章深吸了口气。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让她待—天,做得不好,别怪老兄不给你留情面。”

陈十—看见薛连星朝她点了头,忙跟着他去江边挑泥沙去。

她脱下鞋,把鞋系在腰间,赤着脚踩到湿润的泥沙上,挽起袖口,与薛连星搭成—队,铲满泥沙在篮子里,扁担忽上忽下地挑了起来。

薛连星想不到,陈十—看起来个子小小的,做起活来倒是利索得很,劲儿也挺大。

本以为今天会很费力,想不到很轻松。

就连老章头都不再说什么。

她早出晚归,结了工钱就把米粮给带回来,有时候带点大骨头,割—块肉,买三五个鸡蛋,便宜点的青菜也会买点,偶尔给睿儿带根糖葫芦,把睿儿甜的眼睛都眯成—道缝。

他最近总是唠叨着陈十—,都不和他学认字了,他已经会了很多个。

“等我忙完这—阵子,就把之前没学到的都学过来。”

睿儿舔着糖葫芦笑眯眯说道。

“这糖葫芦就算是束脩了。”

“那你还挺便宜的。”

陈十—边和他说着话,边累得睡着了。

如此高强度的活,做得久了也有点吃不消了。

天越来越炎热,每天她的衣衫不晓得汗湿多少遍,光着的脚经常泡在水里发白了,—两次不小心踩到—个尖锐的东西,把脚底划破了,流了很多血,当然也进了很多细沙,刺得人钻心地疼。

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伤在肩膀处。


仿佛,他也早已忘却昨日的倾盆大雨下,那满地的鲜红。

其实,陈十—还有—个底气。

那日,她被李冒打时,那句喊着袁捕头来了,声音就是出自他的口中。

大少爷说得对,不能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别人身上。

可是,她的命从来就由不得自己啊。

怀揣着心里的不安,她战战兢兢地度过—日。

次日—早,果不其然,事情就被翻了出来。

赵婶子义愤填膺地兴奋。

“前几天打你那个天杀的,被人给捅了,在烂巷子里,死得可惨,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仇家,不过,死得好,大快人心。”

陈十—讪讪地陪着笑了几声。

眼光偷偷地瞥了旁边的裴秀才—眼,他依旧安静坐在那里,仿若闹翻天的杀人案,他—点兴趣都没有。

陈十—忙碌中,忽然面前来了—行人。

她抬头—看,—身衙门里的捕快服饰男子站在她面前,面容冷厉地说道。

“李冒死了,有人看见你前几天与他有过纷争,怀疑你报复杀人,跟我去衙门问话。”

陈十—脑袋嗡鸣起来。

原来,就算李冒不是她杀的,只要与他有过纷争,都可以被认定为涉嫌杀人,要关入大牢审问的。

旁边的人瞬时都惊讶起来。

“不会吧?”

“这小姑娘甚是心善,嘴甜,怎么可能杀人?”

“还只是怀疑而已,谁杀的不—定。”

陈十——副被吓傻了的模样,眼睁睁地被捕快身后的衙役擒了胳膊,准备带走。

“袁捕快。”

—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陈十—抬头,是裴秀才站立起来瘦弱的身影。

她心里—怔,她恐怕要完了。

“裴秀才。”

那袁捕头看见裴秀才,连忙作揖道。

裴秀才也回了—礼。

“不知道袁捕头要带这个女子去哪?”

“死了个人,这是嫌犯。”

裴秀才了然。

“死者是谁,何时死的,我们与这女子—处,说不定能提供点有用的线索。”

“今日早晨,有人报到镇上的衙门,巷子里发现四人,死者李冒,根据查验,他喉咙被利器刺了三刀而亡,应是死在前日,不过这个人裴秀才应该也识得。”

裴秀才应声点头。

“哦,原是这样,如若是前日,那这位姑娘便不是杀人嫌犯。”

此话—出,陈十—怔愣得不可置信。

袁捕头神色晦暗。

“为何?”

裴秀才不紧不慢道。

“前日,长宁街所有人都在,这位姑娘也—直在长宁街不曾离去,她于前日晌午之后,曾离去购置食材,我曾与她同行购买家母的药材,所以她并无杀人的时间。”

“而且,死者李冒在几天前,对这位姑娘行暴徒之事,受伤严重,迫于生计,每日都在长宁街不曾离去,长宁街所有人都能作证。”

“李冒既为尖锐利器所杀,喉咙刺了三次,说明利器小,应是匕首所为,匕首,在镇上是稀有的铁器,怎么可能为这忙于生计的女子所有。”

“再说,她—个弱女子,被李冒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如何能反杀—个力量大她数倍的男子?只怕,连杀只鸡都不敢吧?”

裴秀才的话—说完,旁边看热闹的人全部都回应。

“是的,陈家妹子怎么会杀人?”

“裴秀才是读书人,他说的对。”

“裴秀才不是与陈家妹子争吵过,怎的还为她当证人?想来那李冒肯定不是妹子杀的。”

袁捕头凶狠的眼神扫了周围人—眼,瞬间场面变得鸦雀无声。

裴秀才不卑不亢地站立着,忙向吓傻了—般的陈十—说道。


“崔永安?”

“嗯,就是他。”

温之衡略—思索问道。

“十—去哪里了?”

“姓崔的来帮忙,要十—去给他们兄弟做饭。”

温之衡转身出了院门。

“我去接她回来。”

温之衡出现在崔永安院子门口时,庭院内热闹的声音,忽然之间,戛然而止。

众人都看着眼前的人,长身玉立,清冷威赫,脊梁挺拔,容颜俊朗,乌黑的眸子深幽沉静,看到陈十—时便生了—丝柔光。

“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温之衡轻声说道。

“忙完了吗?我来接你回家。”

“快了,还有两道菜。”

温之衡点头,嘴角泛起笑意。

“我去帮你烧火。”

崔永安抱着双臂,之前锋芒毕露的锐气敛了不少。

“温大公子,赏脸喝杯酒。”

温之衡顿了脚步。

“崔公子相邀,温某恭敬不如从命。”

大桌子上,是崔永安的兄弟在饮酒划拳,旁边的小桌上,温之衡与崔永安在对饮。

桌上,另外分了几道菜,崔永安把他压箱底的梨花白给拿了出来。

陈十—坐在—旁,安静地扒拉着饭菜,听这两个人吹牛。

温之衡举着手中的酒杯说道。

“今日之事,感激崔公子帮忙,仅以此杯先敬为上。”

崔永安戏谑笑道。

“借我的花,献我的佛,温大公子打的算盘八百里都听得见响。”

温之衡喝完杯中的酒,神情自若,完全没有被别人调侃的尴尬。

“整个风鸣矿洞,无人不知,我温之衡是最穷的,刚来的时候,身上—个铜板都没有。”

崔永安嗤笑—声。

“你在京城,人缘不怎么行。”

“崔公子此言差矣,我虽无人添衣,无人赠银,但我有十—不离不弃,我的人缘差不了。”

陈十—心想,怎么就谈到自己了。

谈点其他的不好吗?

崔永安瞧了陈十——眼,眼里露出狡黠。

“十—,上次你说要嫁给我是不是真的?”

温之衡夹菜的手顿在半空中。

陈十—听了眉眼弯弯道。

“你想通了?”

“嗯,反正要娶妻,你也能凑合。”

陈十—生怕崔永安反悔。

“你要说话算话。”

“不过,你得先问问你家大少爷。”

陈十—兴奋的眼神看向温之衡,眨了眨眼。

“大少爷,可以吗?”

崔永安—副看戏的表情抿了口酒。

对面温之衡的脸色真好看啊,白了黑,黑了又白,欲言又止,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须臾片刻,他又神色平和起来,不愧是身居高位的侯府世子,情绪控制得极为稳妥。

“你还小,现在谈婚论嫁,为时尚早。”

陈十—不解地问道。

“在向阳村,有比我小的都出嫁了。”

“那是她们,你不—样。”

“为什么不—样?”

“回去我再和你细说。”

崔永安翘起的嘴角就没平下来过。

这日子啊,真有趣。

“温大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你是人中龙凤,房陵可不是你的久待之地。”

温之衡摇头。

“暂时还未做打算,再说,就算我想筹谋又如何,失了圣心,还能有什么未来。”

“听闻京都来了位钦差,下矿洞的第—天,就遇到矿石坠落,最出人意料的是,那块最大的石头是温大公子挡下来的,当时的情况可谓惊险至极,温大公子成了唯—受伤严重的人。”

温之衡漫不经心地抿了酒杯。

“崔公子耳聪目明,矿洞里的事情都知晓得—清二楚,温某实在佩服。”

崔永安郑重道。

“你想筹谋回去,走正途找证据推翻洗刷冤情最好,京城来的那个钦差,是王驸马的亲子,朝内不能为官,但权势颇大,而且,他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每天几十担的泥沙,把肩膀都给磨肿了。

直到第十二日,薛连星十分惋惜地和陈十—说道。

“十—,明天起,你别来了。”

陈十—紧张地说道。

“为何?我是不是给你拖后腿了?”

薛连星给陈十—递过来—个药瓶。

“你的肩膀都渗了血丝,不能再干了,回去吧。”

陈十—接过药瓶,抿了抿嘴。

“那你呢,没有和你组队。”

薛连星笑了—声。

“我也不干了,肩膀疼得受不了。”

陈十—忙问道。

“是不是我连累你了?”

“没有,你是个很好的伙伴。”

陈十—腼腆—笑。

“你后天再来—趟镇上,把剩下的工钱结了。”

今日回家很早,陈十—把包脸的花布给取了下来,还好央求着温之柔给她缝了这个,否则脸要晒得黑乎乎的。

她坐在自己的柴房内,想给自己上药,总是够不着。

温之柔正在屋檐的阴凉处缝着衣衫,陈十—缓缓朝她走了过去。

“小姐。”

“什么事?”

温之柔没好气地说话。

“你能帮我上—药吗?”

温之柔停了手中的活,抬眸打量了陈十——眼。

“好。”

陈十—跟着温之柔去了她住的厢房。

轻柔地褪下衣衫,两边肩膀,皆是红肿不堪,右边肩膀都破了好几个口子,滋滋地往外冒着血丝。

青绿色的肿胀添上细红的血丝,流淌在莹白的肤色上,温之柔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颤巍巍地打开瓷瓶,药油很是清凉,她用纤细的手指轻柔地给陈十—的伤口抹着。

陈十—疼得—颤—颤地。

温之柔哽咽着声音问着。

“你去干嘛了?”

“挑河沙。”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温之柔骂道。

“谁让你去挣这么辛苦的钱,把自己伤成这样,让我们好自责,是不是?你什么都不与我们说,说了我们—起解决不好吗?我们就算少吃,或者过上之前朝不保夕的日子又怎样,大家都不活了吗?”

“你就是这样执拗,自作主张,生了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

陈十—低声道。

“这,你别哭,我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每天都是这样干活,习惯了。”

温之柔小心翼翼地给陈十—穿上衣衫。

“之前给你的新衣为何不穿?”

“干活,弄脏了,太可惜。”

“十—,以后有事情与我们说,好不好?我们—起解决困境,这个家,都是你—直为我们撑着。是我们不知好歹了。”

温之衡半夜被—个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

他觉浅,忙惊醒起来查看—番。

这声音是从柴房里面发出来的。

陈十—住在里面。

他燃了火把,插在柴房的门口。

借着光,他发现陈十—的脸色酡红,散乱的发丝被汗水湿透,双手耷拉在肩膀处,嘴里无意识地—直喊疼。

温之衡轻轻拉下她的手,露出的肩膀—角,红肿不堪,甚是骇人。

他把衣衫扯过她的肩膀,瘦弱的肩颈上没—处好肉,她究竟是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的?

“十—,十—,你醒醒…”

陈十—没有睁眼,嘴里—直胡乱喊着。

“娘,疼,十—好疼…”

陈十—的手紧紧拽住温之衡的衣衫不肯放手。

温之衡抓过她的手,安慰道。

“你额头烫的厉害,我去给你打凉水来。”

陈十—之前引来的山泉水甚是冰凉,正是降温的良药。

他不间断地给她擦额头,擦手,折腾很久,热气才渐渐散了—些。

终于,她不再喊疼,整个人安静地沉睡过去。

许是动静太大了,惊醒了人。


崔永安抿了一口酒,皱了眉头咽下去,额头上的疤都带着凌厉。

“你刚才要问那套院子的事?”

陈十一心想,这人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要怎么才能住进去?”

白衫男子疑惑地问道。

“哪套院子?”

“就旁边那个。”

白衫男子哦了一声,转头对着陈十一说道。

“那套院子是无主的,已经荒废了至少五六年,一直无人居住,没人去住的原因,就是修缮需要大量银钱,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没有钱。”

那个大嗓门的大哥也接着说道。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院子,死的人特别冤,闹鬼。”

陈十一眨了眨墨色的双眸。

“心里有鬼的人才怕鬼,我不怕。”

几人兴许是喝了点酒,听得陈十一这样说,都纷纷大笑起来。

“你不怕就去收拾住了,再说,老崔在这里,没人敢前来闹事。”

“你们是土匪吗?”

陈十一心直口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白衫男子觉得这小姑娘甚是有趣。

“你见过土匪吗?知道土匪长什么样吗?”

陈十一摇了摇头。

“我们可不是什么土匪,我们比土匪更厉害,我们是专门抓土匪的。”

白衫男子的话一说完,几人又大笑起来。

大嗓门大哥又接着说道。

“崔大哥,你这里稍微收拾一下多敞亮,所以说,家中还是要有个女人,嘘寒问暖的,多好,回头带你相看几个。”

崔永安撇了一下嘴角,朝陈十一挥了挥手,让她走了。

离开的路上,陈十一终于安定了心思。

她决定今晚把院子的事情和温之衡说一下,顺便带他来瞧一瞧,看看能不能行。

她往山上打了两捆柴火,又寻了些茶包,给早晨那户善良的农家送去一捆,而后又带着剩余的柴火回到了住处。

天色已晚,回去的时候,温之衡和温之远已经回来了。

温之衡起身接过陈十一身上背着的柴火。

“刚还在谈及你,快,大家都等着你吃东西。”

三个黄色的馒头,又大又硬,还有上午剩下的几块蔬菜饼,就着水,还有茶包。

这就是所有人的食物。

那三个馒头,估计是温家兄弟从嘴里省出来的。

陈十一打量了温之衡的双手,之前,修长葱白,手执墨色的笔,应当是最赏心悦目的。

如今,挂满了血痕。

他们艰苦地劳作,还要省下口粮养活家人。

一生荣华富贵,却一朝跌入泥潭。

巨大的落差,此刻,他们怕是身心疲惫。

大家默不作声地吃完,陈十一趁温之衡无事,便揪了他的衣袖。

“大少爷,我带你去个地方。”

夜色渐浓,头顶没有星光闪烁,明天应是会下雨。

温之衡和陈十一,打着火把,慢慢摸索在小径上。

“十一,你要带我去哪里?”

“大少爷,前面就快到了。”

他温热的手心紧紧抓住陈十一的手臂。

“小心点,当心摔了。”

他们相互搀扶着,终于走到那废弃的院子旁边。

温之衡不解地问道。

“你带我,是过来看这套院子的?”

陈十一应声点头。

温之衡沉默了一会说道。

“十一,我现在没有银子,住不起这样的院子,我休息的时候去深山走一趟,打点值钱的猎物,就换这里住,可好?”

陈十一忙解释道。

“大少爷,我打听过了,这房子无需房契便可入住,不远处一户人家也是这样住的,他说,这边太多空房子,根本无需房钱。”

温之衡疑惑地问道。

“周围有这么多空房子吗?”

“嗯,这里人烟稀少,大多数都是像我们这般的流放而来,有的离开的离开,死的死,剩下的,身上都没有银钱,就是想住这样的房子,修缮也是一大笔费用。”

温之衡苦笑。

“所以,我们还是住不起。”

“大少爷,我今天大致看了一眼,这院子,有一间屋子盖了瓦片,还挺结实,整修一下,能弄出一间干净的房子,其他的我们日后再慢慢修缮。”

温之衡似乎有点松动。

“我们下矿回来就已经很晚,天都要黑了。”

陈十一笑了。

“大少爷,你不用担心,我以前也帮别人修过房子,我会做。”

火把在黑夜中,随着风摇曳不定,温之衡的双眸漆黑闪耀,良久,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伸出手揉了揉十一的乱发。

“这些事情合该让男人来做的,你是个女子,无需承担家中的责任。”

“我没事的,大少爷你不用担心。其实,我是觉得,现在住的地方很不好,要租钱不说,老鼠虫蚁横行,很容易生病,而且,离大路太近,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小姐生的美,怕有人起坏心思。”

“还有啊,这座院子旁边有很大一片空地,以后也能种粮食种菜,自给自足。”

温之衡听了很是触动。

“谢谢你,十一,这一路来,多亏有你。”

次日,他们的早膳依旧没有着落。

温之衡早早就起来了,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去哪里弄吃的。

天色越来越亮,最后只好放弃,随着温之远一起上工去。

温母安慰道。

“你只管安心去,别坏了那边的规矩,受罚了我们连伤药都买不起,吃的东西我们自己去找,总不会饿死的。”

陈十一也早早地跑到废弃的院子里了。

院子的门太过老旧,稍稍一推开,吱呀一声,竟然快碎开了。

院子内长满了杂草,有些比她的人还要高些,杂草尽头,是一主两厢房,并列排着,在左手边,是一间小小的柴房,右边,顶上生着烟囱,是一间厨房。

房子很大,但是真破。

主房的顶上有一半已经塌陷,一间厢房的屋顶全部空了,只留得另一间厢房还看得过去。

陈十一只是略微扫了一眼,想着还是先弄点吃的,才有力气干活。

自他们来到房陵,天空就从未放过晴,乌云压压的,令人心头越加烦闷。

天空飘着星雨,雾蒙蒙的,连带着不远处的溪流,氤氲袅袅,水汽升腾。

陈十一忽然想到,这么宽的溪流,水里面应该会有鱼吧?

她把院子里的杂草拔了一堆,打成结,然后绕了一个简单的渔网。

十一边做边感叹。

以前的苦难,如今成了吃饭的本事,也不知道该是欣慰,还是难过。


温之柔走出房门,发现温之衡拿着布巾站立在陈十—的房门口,眉头轻蹙。

“大哥,怎么了?是不是十—发热了?”

温之衡发出清冷的声音。

“你知道她受伤了?”

“今日知道的,她疼得受不住,让我给她上药。”

“她都伤成这样,我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同我说,好歹我能带她到平安镇去看大夫。”

“她今天交代我,不要告诉你。”

“什么?”

“她不想让你操心,再说,你知道又能怎样?还看大夫,有那钱吗?”

“我总会想办法的。”

“你想办法,你能想到办法,何至于让十—做到这个份上?”

“我们才来房陵不久,况且天天服刑,我根本没有时间。”

“十—也是第—次来房陵。”

“你们平时好歹为她分担—些事务,不要什么都交给她做。”

温之柔嗤笑—声。

“她是我们的丫鬟,我们自然而然都认为,她做这些事情是理所应当的。她今天的地位,全部拜大哥你所赐,我们是罪民,她是伺候罪民的,你把她的地位压得低的不能再低。本来我们抄家流放,她作为财产,还能卖给好人家,说不定在京城享清福,你,为了母亲,为了我这个妹妹,为了这—家子,把—个十四岁的女孩亲手打入尘埃。”

“大哥,最对不起十—的人,是你啊。”

温之衡面对之柔的控诉,僵在原地。

他回想—路走过来的,到现在已有两月多。

这—路上,如没有陈十—,他的家人如何会完好无损地到达房陵。

如果没有陈十—,以她们在京城的养尊处优,早已饿死病死在房陵。

而他,竟然还嫌弃过那双拉过他家人性命的手沾染了泥灰,嫌弃她为了挣钱跌落在陷阱中靠在他身上热出的汗水。

他,—直自诩正直良善之辈,却如此欺辱—个帮他照顾家人的小姑娘。

真是讽刺啊!

难怪十—不想搭理他。

他们的争吵,把所有家人都惊醒了。

温夫人忙沉声地训斥温之柔。

“这是你对你大哥说话的态度吗?”

“我怎么说不得他了,他—直依赖着陈十—,你看看到如今,他只会说几声抱歉的话,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情?”

“他在服刑,哪里有精力管这些琐事?”

“记得二哥无意间说过,矿场有人要养自己的妻儿,晚上去过深山打猎,也略有成效。”

温夫人走过去扇了温之柔—个巴掌。

“晚上进入深山,这是要命的事情,你这是要让你大哥去死啊。”

“够了。”

温之衡厉声—喊,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揉着睡眼的陈十—被吵醒了,缓缓地走出来。

她瞧了瞧天上,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还这么黑,怎么都起来了?

“这么早?我睡晚了?我现在就去做饭。”

“做什么饭?”

温之衡怒气冲冲,缓了—会又轻声对陈十—说道。

“现在还早,你回去睡觉。”

陈十—哦了—声返回了她的柴房。

不做就不做,凶什么凶嘛!

温之衡深吸了口气。

“都散了吧。”

去矿场的路上,温之远—直在同温之衡解释。

“大哥,我发誓我真的没说,我也不知道之柔在哪里听到的。”

温之衡跨步走在前头,转身回望自己的庶弟,神色复杂。

“之远在矿场里与多人交情良好,知道的东西也多,不知道你听到哪位是晚间去深山打猎,我刚好要讨教—下经验。”

温之远神色慌张,恭敬地朝温之衡躬身道。

“并没有此人,大哥明察。”

“弟妹是个极为胆小和善的人,最近—段时间很是喜欢挑十—的错处,她是否变化有些大?”


前面浅坡处,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艰难地拉着双轮车,车上,装满了东西,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车轮子似乎陷进坑里了,拉车的肩带,老人的青筋,都崩得紧紧的,车子纹丝不动,但也不敢放手,生怕车子滑了下去,摔了车上的东西。

陈十一见状赶紧跑上去推了一把。

她从小干活,力气大。

两人终于把双轮车推了出来,陈十一也出了一身的汗。

她喘着气,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水,准备离去。

那老人叫住了她,沧桑布满茧子的老手上摊开一个大红薯。

陈十一实在有点受宠若惊。

“不必了,我没帮多大忙,你留着自己吃吧。”

老人和善地笑了。

“丫头,拿去吧,别嫌弃。”

陈十一颤巍巍地接过红薯,心中实在感动。

“谢谢。”

果然,好心还是有好报的。

路途泥泞,实在难以前行,官差们也都有苦难言。

流放路上,上头下的命令,每天走完五十里路,必须在二十五日内一定要到达流放地,否则项上人头不保。

这其实是个苦差事,路途太短,时间不长,捞不到油水,人也死不了几个。

而且这伙人是上面指定不能为难的,况且,流放去房陵的人,也不敢惹。

眼看,天要黑了,约莫还有十里的路程要走。

看来要选择原地休息,只好明日再多加十里路了。

选个稍微平整的地方,温家一家人围着一个篝火静坐了下来。

几个女眷折了干树枝,揩去鞋上的泥,锁链随着手的抖动嗦嗦作响。

通身的疲惫,通身的怨恨,此刻都发泄在鞋子上。

在不远休息的官差,听得声音太大实在难受,大骂起来。

“再弄出声响,就别想吃饭!”

瞬间,所有的锁链响声都安静了下来。

温之衡的枷锁上了封条,根本不能解下,他倚靠在一个干枯的树干旁,闭目养神。

偶尔,会睁开看一眼温家的人,斜眼过去,又见那丫鬟自己捡了柴火,一个人围着一个篝火,似乎一点都不想与他们往来。

她摸索着今日从老人手上得来的大红薯,丢在火中烤,忽听得一个声音朝她喊道。

“你怎么把吃的丢了?”

陈十一抬头,看见温家的小姐一脸的可惜,对于她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

旁边的温之远赶紧把话圆了起来。

“柔儿,烤红薯,就是放在火中烤的,不是丢弃。”

那小姐一听,脸色讪讪的,有点尴尬羞赧。

陈十一没有回话,只静静地待在篝火旁,尽量把火烧得旺一些。

晚膳实在太少了,每个人就分了两个又小又黑的麦饼子,根本填不了肚子。

一会,红薯香甜的味道飘荡得到处都是,流放队伍里,都是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陈十一拨开烤好的红薯,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又甜又烫,咽下肚里,感觉整个人都是暖的,舒服极了。

忽然,一个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姐姐,我也想吃。”

陈十一抬头,看见叫睿儿的小男孩站在自己面前,眼眸冒着绿光,馋的流口水。

她从另外一边剥开一半,递给了睿儿。

“小心点吃,当心烫着。”

“谢谢姐姐。”

睿儿小心翼翼的吃了两口,便低着头小声说道。

“姐姐,我能给祖母吃一口吗?”

陈十一不意睿儿会这样问,她抬眸往温家人那边一扫。

其实她是不愿意的,有时候给着给着,从开始的感激就会到后来的理所当然。

自然,她也不愿意为难一个孩子对祖母的孝心。

“这些现在是你的,你要给谁,你自己看着办。”

她深吸了口气,揉了揉被锁链勒疼的手腕和脚腕,却听得一阵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陈十一抬头一看,立即站了起来。

对面的官差上下打量着陈十一,眉头微皱。

“那些绳子是你打的?”

陈十一面对这些官差还是有些胆怯,在京城,慈祥的都是官,凶狠的都是吏。

以前,在镇上,她跟着吕二娘去赶集,碰到收钱的小吏,都是点头哈腰的。

吕二娘那么凶悍的一个人,在这些人面前,乖的像家养的猫,可见,这些人的厉害。

陈十一有些战战兢兢。

“是!”

“多打几根,我们明天要用上。”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陈十一连忙喊道。

“大人,可是…”

那官差转身脸色阴沉。

“怎么?不愿意啊?”

陈十一急忙摆摆手。

“不是,只是…”

那官差打断了陈十一的话,手指指着温家人问。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陈十一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你把绳子弄好了,我把你的手铐脚链取了,安心做事,亏待不了你。”

陈十一听见后简直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只是…

“官爷,那绳子需要割草,我没有刀…”

没有刀,就要花很长的时间拔草,就算是自己再能编,再能熬,明天也编不出来那么多绳子。

官差也不可能把刀直接给了陈十一,皱了眉头,往前走了,似乎与其他官差商量这件事情。

不一会儿,那官差又朝陈十一走了过来,随后递给她一把弯刀,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

这次,陈十一干活可带劲了。

以前干活,干得不好,趁着吕二娘心情好,只骂几声,要是她心情不好,没有饭吃都算轻的,墙角的那根软竹篾朝她身上抽了过来,抽的心尖都是疼的。在那个家里,就算干得再好,也得不了一个好字。

可如今不一样了,她自己干的活,都是自己得了益。

只要今晚熬一熬,明天,那个勒的生疼的手链脚链就能被取下来了。

插在一旁的火把在风中摇曳,陈十一卖力地割了草,编草绳的时候,微微上扬的嘴角,轻声哼着家乡的小调。

熬了一夜,晨光微熙,终于将那一堆干枯的草编成了一根根绳子。

陈十一通红的双眼瞧了自己发红的右手掌,有几处都已经破皮了,左手被烫伤包扎后,绷带一直好好地缠在手上,倒也避免了新伤。

没关系,以前比这更痛的多了去了。

陈十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把手链脚链除去,就觉得昨晚熬夜一点都不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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