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她胸口处挂着的相机和工作牌。
这一世,她居然成了一名战地记者。
真是荒唐。
就像,我这样的人,居然成了无国界医生一样荒唐。
方晴与我们一起平安回到医院,我是外科大夫,自然得处理她的腿伤,伤口并不严重,只是被流弹割伤,我带上口罩,给手上消毒,消毒间隙,方晴看见我手上的伤口,这时开口,“医生,你的手……”她不知道,我的伤是因为要将她拒之门外而留下的。
我摇摇头,死死盯着她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但她的确不认识我,也就是说,我们三人之中,只有我一人背负了上一世的记忆。
我蹲下身子为她处理伤口,正思索着之后的行动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咔嚓”声,我抬头一看,又是“咔嚓”一声。
方晴正端着摄像机,将我为她治伤的动作记录了下来。
“医生,我是一名战地记者,来这是为了记录战区最真实的情况,你不会介意……删掉。”
我毫不犹豫的冷声回答,眼睁睁看见方晴刚才还轻松的面庞紧张又委屈起来。
“对不起。”
她小声嗫嚅。
我没忍住轻笑,“又来这套,可惜我不是你的宋厌。”
方晴睁大眼睛,似乎忘记了自己刚刚在车上拉着宋厌胳膊的场景,“你怎么知道他?”
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把之前宋厌的话送给了她。
“方晴,你不适合这儿。”
面前精致的眉眼轻轻皱起,她似乎没想到一个从未谋面过的人竟会对她毫不掩饰的释放恶意,可在我看来。
我与方晴,不死不休。
上一世的最后,宋厌在我与方晴之间选择了保她,而我跌落神坛,被私生绑架,度过了人生最黑暗的十天,那十天,系统失效,逼仄的地窖内没有一丝光亮,我甚至连放弃生命都无法做到,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方晴。
可是如今,我来到这,竟也不能摆脱这个人。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能战胜她么?
“宋厌,她对我可凶了,她对我说,我不适合这儿。”
病房外,我听见方晴抽泣的声音,她大概是在和宋厌通电话,那些无法在表情里表现出来的情绪,此刻都被她通过声音传递给了手机另一端的人,停顿了一会儿,方晴继续说,“宋厌,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甜腻腻的声音齁的我想翻白眼,我正想抬手敲门,后颈却突然被人捏住。
那只手将我强势转身,入目先是黑色迷彩,在往上,是男人的颈项,喉结随着吞咽一上一下,我抬头看,对上宋厌的整张脸,今天他没带口罩,记忆中的面庞再次出现,可与之前不同的是,皮肤黑了些,看起来有些野性。
我见他歪头皱眉,目光不善,他的视线转到我的胸口,那里挂着我的工牌,“阮时,外科。”
“阮医生还有偷听人说话的喜好?”
我脸一红,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
宋厌说话时,手里的电话还没挂,他虽然没开功放,但我们的距离足以让我听见电话里头方晴的声音。
“宋厌,你在哪儿呢?
你在和谁说话?”
“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看我啊?”
方晴不死心,又是撒娇抽泣。
宋厌放开我,对着话筒答了句,“现在。”
他推门进去,里头的方晴顿时震惊又惊喜,急匆匆不顾腿伤就要下床。
门口的人这时冲进去将床上的人拦住,一阵眩晕袭来,眼前的一幕格外熟悉,我猛然想起上一世也是这样,方晴为救宋厌伤了腿,而也是这一救,宋厌彻底对方晴情根深种,无论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将宋厌的心笼络过来,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
可是此时此刻,我看着面前如上一世的二人,心底一阵痛楚隐隐传来。
所以重活一世,还是无法改变么?
“阮医生,有伤患,快来!”
护士长探了个脑袋进来喊我,这才将我从刚才的自陷中拉出,我跟着护士长的脚步,伤患已经被放在轮滑床上,我迅速跑过去,踩着床边的单杠跃上床,开始做起专业的紧急救护。
这时眼角余光一闪,我看见宋厌竟也跟了出来,可眼下无暇顾及其他,我必须将所有的心思放在面前伤者身上。
这人多处外伤,多枚子弹在腹腔,目前还不知道里头什么情况,院里紧急调配人手,为伤者进行手术。
手术进行到一半,巨大的炮弹声传入耳膜,像是恐怖分子冲进医院杀人,此时此刻聚精会神做手术的团队这时有些人心不稳,我稳了稳心神,目光看向有些呆愣的一助,沉声道,“你下去,二助上。”
二助接替她的位置,做手术最忌分神,何况我们现在在哪里,我们又是谁?
无国界医生,在维克汉战区,这就代表,牺牲和死亡,对我们来说,不应是令人恐惧的。
我还记得刚来医院时,院长是当地人,是他领着我们说的医生誓词。
“我们是无国界医生,我们是自由的灵魂,我们为生命献祭,我们献祭生命。”
外头的枪响越来越强烈,又越来越刺耳,这时,手术室外的门被人打开。
“撤退。”
长时间的炮击声让我的耳朵变得不够灵敏,直到那人喊出了第二声,“撤退!
阮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