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临近了。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何方，就属于没钱回家过年的那种。
原本是有的，后来炒股亏了，也就没有了。
何方是达联数码科技公司的一名基层程序员，负责各种办公软件的技术开发工作。
他原本不会炒股——当然，现在也不会。
他是听同事说起最近的股市牛气冲天，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资了一只股票。
刚开始的时候，行情还不错，短短四五天就上涨了百分之二十多，1万本金变1.2万，这可比上班来得容易多了。
后来，他把银行卡剩余的五万块钱积蓄也投了进去；
再后来，恶庄连砸十一个一字跌停板。开盘即跌停，想卖也卖不出去。
第十二个交易日，仍然是跳空低开，何方哭着抢着把剩余的那点资金残骸抢出来的时候，股价又重新开始反弹。何方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几乎是瘫倒在座位上，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碰股票了。
六万元市值的股票，在乘以0.9倍的11次方后，何方只抢回了不到两万块钱。
也就是说，在平均工资并不高的江城，何方亏掉了工作以来近半年所有的工资。
“叮咚！”手机传来一条讯息，是女友胡柳。
何方随手点了一下，手机里传来胡柳怒气冲冲的声音：“何方，我在你公司楼下，你出来把话跟我说清楚！”
忘了免提，声音有点大。
周围的同事都转过头来以各种表情望着他。
邻桌的同事梅乾用笔头敲了下何方：“你不是劈腿了吧？胡柳可是我妹妹的好闺蜜，我看你老实才介绍你认识的，你这么做对得起我？”
何方摊了摊手：“我没有啊！”
其实接到胡柳的消息，何方也是蛮意外的，不过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可怕的？
他拍了拍电脑显示器：“Bug们，等我回来再修理你们！”
景通大厦的楼下，身着浅蓝色宽松连帽貂绒外套的胡柳冰冷着一张脸，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何方还以为自己跟哪位女生在一起的时候被偷拍了呢，拿近了一看，却是一张自己的单人照。背景是老家的平层砖房，显得有些破落。如果没有把钱亏在股市上，何方原本是打算过年回去简单修葺一下的。
这张照片是当初梅乾把自己介绍给胡柳认识的时候，何方随意从手机里发给梅乾的。
也就是说，胡柳在刚认识何方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何方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了。这大半年都过去了，现在跑来闹什么幺蛾子呢？
“什么怎么回事啊？”何方百思不得其解。
“你看不出来是吗？”胡柳说着，用手指一划，又换了一张照片。
其实第二张照片跟第一张照片是一样的，不过何方仔细看时，才发现第二张照片的老房子上有一个“拆”字。
他有点懵，自家老房子什么时候要拆了？我咋不知道呢？
一看何方装着无辜的表情，胡柳的气就来了：“第一张照片是我在你之前那个旧手机里看到的，第二张照片，是当初梅乾介绍我们认识的时候给我的。说吧，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在房子上P一个‘拆’字？”
“P的？”何方拿过胡柳的手机，把照片放大了仔细一瞧，还真特么是P的！
“不是……”何方刚要开口解释，胡柳已重新夺回了手机：“我们在一起半年了，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人，分手吧！”
何方撵了上去：“你听我解释，那照片不是我P的……”
胡柳头也不回的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能诚实一点吗？”
说完，拉开路边的出租车门，没有再看何方一眼。
何方木讷的站了半晌，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老梅！”
梅乾年纪并不比何方大，叫他“老梅”纯粹是因为谐音“老妹儿”比较好玩，再加上这小子生得眉清目秀的，公司里的人都习惯这么叫他。
回到公司，何方先是若无其事的坐回到位置上。
梅乾主动凑了过来，问：“喂，什么情况啊？”
何方强颜欢笑着将一只手搭在梅乾的肩上，说：“没事儿，谁家里不闹点别扭，哄哄就好了。呃对了，我前些天在胡柳的手机上看到一张我的照片，就是发给你那张，房子上怎么多了一个‘拆’字？你P上去的？”
梅乾得意的点了点头：“现在要谢我还得来及！”
何方一巴掌从梅乾的头盖骨上扇过去：“你这不多事吗？现在拆穿了，你可以看好戏了！”
梅乾愕然：“刚才就为这事儿？”
其实梅乾也是用心良苦，他知道程序员的生活圈子窄，不太好找对象，就连编程软件的控制台也会时不时的弹一条“Error:could-not-find-the-object（不能找到对象）”，以何方没车没房的条件来说，就更不好找了。
所以他才在照片的屋墙上P了一个“拆”字，提高何方的胜率。心想，就算将来何方带胡柳回老家，那也是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了，哄哄也就过去了。说不定，到那个时候房子真的会拆呢？
没有想到，煮熟的鸭子依然要飞！
下班之后，何方去超市买了些烟酒补品，搭车来到胡柳的家里。
开门的是未来丈母娘，胡妈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一改往常和蔼可亲的笑容，显得有些冷冰冰：“你还来干嘛？”
何方赔笑道：“跟胡柳有些误会，我来解释一下。”
胡妈把何方让了进来，对方一家三口都在，这弄得何方有些拘束，像参加跨国集团公司面试似的。
“我问过老梅了，是他P的，你不信可以问他。”何方开口说道。
胡柳没有说话，将头扭到一边去了。
胡爸倒是接过了话来：“谁P的我们就不追究了，就算是那谁P的，他那么鸡贼，你跟他在一起玩能好么？”
“叔，我是怎么一个人，您还不了解吗？”
“不了解，从现在开始不了解了。那我又来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在城里买房？”
“我这刚工作还不到一年呢，估计还得攒攒。”
“呵，你攒钱的速度，有房价上涨的速度快么？”
其实说到这里，何方已经明白过来了：谁P的那张照片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照片是P的。
原以为，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可以为了美好的生活一起打拼呢，结果总有一方想捡现存。
胡爸从烟盒里掏出一包软云叼上，尽管没有递给何方，何方仍是点燃打火机凑了过去。
谁知胡爸根本不用他的火，而是自己点上了，说：“你也别怪叔现实，叔就是个现实的生意人。对了，你懂炒股吗？”
何方不知道为什么会扯到股票上去，只是含糊其辞的点了点头。
胡爸说：“我看中一只潜力股，有消息说正在跟某大型集团公司谈并购重组。尽管在这期间股价存在上下波动，我也会一如既往的拿着它。谁知道，最后并购重组的事情谈崩了，这个时候，随时割肉都是正确的。懂吗？”
何方妙懂，自己就是那只潜力股，现在房子不拆了，也就是说重组失败，弄不好股民还要向证监会投诉自己散布假消息。所以胡爸打算割肉，放弃自己。
“你怎么知道这只潜力股不会凭着自身的业绩做到股价翻番呢？”何方问。
“选股要综合衡量的，这只股票因为之前并购重组的事情，估值已经被炒高了。自身业绩嘛，我看也不咋地，股价不腰斩就谢天谢地了。”胡爸说。
话已至此，何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站起身来，本想说点什么告辞的话，胡爸却又抢先道：“那就这样吧，东西带回去。”
说着，他指了指何方带来的烟酒补品大礼包。
“打搅了！”何方拾起礼包，没有半点留恋的出了胡家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