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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窦昭魏廷瑜全文

窦昭 著

武侠仙侠连载

当天晚上,王知杓和高氏歇在了窦家。窦昭并不关心这些,她一直等着妥娘回来。“俞嬷嬷说,明天一早她就把东西送过来。”妥娘回来得有点晚。窦昭松了口气,吩咐妥娘:“把我们平常惯用的东西都收拾收拾,过几天我们可能要去东府的六伯父那边住几天。”“为什么要去六老爷家住?”妥娘张大了嘴巴,“是不是因为王姨娘在家里闹腾得不像话?”连她都知道了,可见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说了。窦昭笑道:“不是。是父亲要去京都参加乡试,怕我没人照顾,可能会送我们去六伯父那里住些日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举业最大,父亲肯定会去京都参加乡试。前一世丁姨奶奶很成功地离间了窦昭和舅母,她安然无恙地呆在窦家,由窦世英帮着养老送终。这一世,她失去了管理内宅的权力,窦昭也没了长辈的照拂...

主角:窦昭魏廷瑜   更新:2024-12-08 19: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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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窦昭魏廷瑜的武侠仙侠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全文》,由网络作家“窦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当天晚上,王知杓和高氏歇在了窦家。窦昭并不关心这些,她一直等着妥娘回来。“俞嬷嬷说,明天一早她就把东西送过来。”妥娘回来得有点晚。窦昭松了口气,吩咐妥娘:“把我们平常惯用的东西都收拾收拾,过几天我们可能要去东府的六伯父那边住几天。”“为什么要去六老爷家住?”妥娘张大了嘴巴,“是不是因为王姨娘在家里闹腾得不像话?”连她都知道了,可见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说了。窦昭笑道:“不是。是父亲要去京都参加乡试,怕我没人照顾,可能会送我们去六伯父那里住些日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举业最大,父亲肯定会去京都参加乡试。前一世丁姨奶奶很成功地离间了窦昭和舅母,她安然无恙地呆在窦家,由窦世英帮着养老送终。这一世,她失去了管理内宅的权力,窦昭也没了长辈的照拂...

《九重紫窦昭魏廷瑜全文》精彩片段


当天晚上,王知杓和高氏歇在了窦家。

窦昭并不关心这些,她一直等着妥娘回来。

“俞嬷嬷说,明天一早她就把东西送过来。”妥娘回来得有点晚。

窦昭松了口气,吩咐妥娘:“把我们平常惯用的东西都收拾收拾,过几天我们可能要去东府的六伯父那边住几天。”

“为什么要去六老爷家住?”妥娘张大了嘴巴,“是不是因为王姨娘在家里闹腾得不像话?”

连她都知道了,可见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说了。

窦昭笑道:“不是。是父亲要去京都参加乡试,怕我没人照顾,可能会送我们去六伯父那里住些日子。”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举业最大,父亲肯定会去京都参加乡试。

前一世丁姨奶奶很成功地离间了窦昭和舅母,她安然无恙地呆在窦家,由窦世英帮着养老送终。这一世,她失去了管理内宅的权力,窦昭也没了长辈的照拂,在祖父不待见祖母的情况下,六伯父的提议正好为父亲解难,她十之八九会被送到六伯父家暂居。

窦昭也愿意去六伯父家暂居。

六伯母姓纪,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人,她的祖父纪年是己丑年的状元,祖上还曾出过一位帝师,一位阁老,是江南屈指可数可数的官宦世家。

二太夫人当年就是看中了六伯母的家世,仗着二伯祖做御史的时候曾经给过纪年方便,涎着脸为六伯父求来了这桩亲事。

相比纪家而言,窦家此时不管是声望还是财力都远远不如,何况那江南人家过日子本就比北边的人精细,六伯母嫁进来以后,二太夫人在这个儿媳妇面前颇有些珠玉在侧的感觉,说话、行事都有点顾忌。

好在六伯母大家出身,大方沉静,并没因为下嫁而倨傲,不管是对婆婆还是妯娌小姑都恭逊有礼,加之六伯母进门有喜,先后诞下两个儿子,一来二去,六伯母就成了二太夫人的心头肉。

前世,窦昭和这个六伯母接触不多。

但她出嫁前,父亲却请了六伯母告诉她闺房之事。

她还记得,六伯母临走前拉了她的手低声嘱咐她:“记住了,你嫁人之后最要紧的是生儿子,其次是奉承婆婆,至于丈夫,你只要在他面前保持颜色常新就行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剥开妇言妇德的面纱这样直白地向她讲述为妻之道。

窦昭非常地震惊。

可震惊之余,她不免仔细地思索六伯母的话,而且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觉得有道理就越照着行事。

前一世,她忙得自己的事无暇顾及旁人,此时回想起来,她不禁对六伯母和六伯父之间的关系十分地好奇。

加上她还有事要求六伯母,不免有些期待着去六伯父家暂居的事来。

※※※※※

第二天中午,庞家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

或许是已经决定了让纪氏照顾窦昭一段时间,或许是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好,下午,窦世英就亲自把窦昭送去了东府。

二伯母和六伯母在二门迎接他们父女。

窦昭不由打量起六伯母来。

纪氏此时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白净娟丽,乌黑的青丝绾了个纂儿,插两根金包玉的簪子,藕荷色的夏衫,白纱裙,通身再无其他饰物,十分的素雅。

她笑着上前抱了窦昭。

窦昭闻到若有若无的蔷薇花香。

这香味她识得。

并不是寻常的薰香,是大食来的蔷薇花露,五十两银子一小瓶,价比黄金,而且只有京都最大的几家商行有售。

二伯母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对窦世英道:“你也和我们一起去见见太夫人吧!”

女儿要麻烦东府的女眷帮着照料,窦世英谢了又谢,一行人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二太夫人屋里的布置很简单,却件件古朴大方,低调中透着奢华,让人想起放置古玩的库房,没有什么生气,处处透着冷意。

这屋子和二太夫人倒很相配。

窦昭想着她对母亲的冷酷无情,在心里腹诽道。

行过礼,二夫人抓了把糖给窦昭,然后问窦世英:“听说王家闹得有些不像话?”漫不经心的口气中透着几分严厉。

窦世英红了脸,低声道:“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二太夫人道:“你马上要去参加乡试了,我看这件事就让你二嫂出面帮你和王家的人交涉吧?”

是命令的口吻,而不是询问。

窦世英赧然点头。

二太夫人满意地“嗯”了一声,望向窦昭时就换上了一张慈爱的笑脸:“来,寿姑,到二伯祖母这里来!让二伯祖母看看你有没有长高?”

窦昭觉得二太夫人像千年老妖似的,祖父去世后又十年,她才去世。

她无意和二太夫人亲近,听到二太夫人的招唤,并没有走过去,而是拉着六伯母的手大声地道:“我今年都五岁了,自然长高了。”

声音清脆响亮,让众人怔愣之余大笑起来。

二伯母凑趣道:“二婶,您失算了!您应该先把糖拿在手里再喊寿姑过去的。现在您手里什么也没有,寿姑怎么会跑到您哪里去?”

大家又是一阵笑。

二伯母站起身来,对窦世英笑道:“你就放心把寿姑交给六弟妹好了,我们都会帮你照看她的。时候不早了,我和你回去看看吧?真定一巴掌大,这样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窦世英摸了摸女儿的头,叮嘱了她几句“听话”之类的话,然后和二伯母回了西窦。

二太夫人则仔细地询问了六伯母怎样安置窦昭,这才放她们离开。

六伯母带她去给大伯母问安。

做为和二太夫人一样的孀居妇人,她就住在二太夫人隔壁的院子。

悄无声息的宅子,青色的帐子,黑漆家具,松荫遮了外头的阳光,大伯母憔悴的面孔雪般的惨白。

窦昭想起她从前笑语殷殷的样子,很是唏嘘。

大伯母微笑着将窦昭抱在了怀里,让丫鬟端了瓜果糖食进来招待窦昭:“没事就来看大伯母。”

窦昭笑眯眯地应了。

六伯母和大伯母闲聊了几句,就带着窦昭辞了大伯母。

出了门,晒着外面的太阳,听着嘈杂的蝉鸣,窦昭莫名地就松了口气。

六伯母温柔地问她:“累不累?”

窦昭摇头。

六伯母笑道:“那好,我们去给你三伯母问安。”又哄着她,“给你三伯母问过安,我们就回去吃冰镇西瓜,好不好?”

窦昭笑着点头。

三伯母和六伯母比邻而居,她们进去的时候三伯母正在训斥刚过弱冠之年的七堂兄窦繁昌:“……你能和启俊比?他能问得倒先生,你呢,你是被先生问倒……”

他是三伯母的长子,在窦繁昌之前,三伯母生了三个女儿。

见纪氏和窦昭进来,这话当然也就训不成了。

窦繁昌笑容尴尬地和纪氏、窦昭打了个招呼,悻悻然地走了。

三伯母抚着额吩咐丫鬟上了茶点,然后和六伯母抱怨道:“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儿子,大的二十岁了还不晓事,天天只知道玩,小的倒是聪明,可就是不喜欢读书,让他读书就像要他的命似的……”

在窦昭的记忆中,三伯父的两个儿子在读书上还就真没什么出息。

窦繁昌中了秀才之后就一直在读书、科举,落第,窦华昌年过三旬时转行做起了古玩生意,窦昭还介绍了几个重量级的客户给窦华昌。

六伯母安慰着三伯母:“他年纪还小,未定性,娶了媳妇就好了。”

窦繁昌和自己的表妹定了亲,婚期定在了明年的三月。

三伯母叹气:“但愿如此!”

六伯母带着窦昭告辞。

三伯母送她们到门口,抬头却看见三伯父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

“寿姑过来了!”他远远地笑着,朝着六伯母拱了拱手,喊了声“六弟妹”,道:“我有要紧事见娘,晚上你们过来吃饭吧?算是我给寿姑接风!”

三伯母忙道:“是啊,是啊!你们到我们这边来用晚膳吧!”

东窦本是二房住在一起,除了节气、祭祀,平时各家吃各家的。

他们请的是窦昭,纪氏没有客气,笑着应了,然后抱着窦昭回了屋。

纪氏的乳娘王氏已经将窦昭的东西和丫鬟都安顿好了,见窦照脸晒得通红,喊了妥娘,一起服侍窦昭洗了个温水澡,又帮着窦昭拍了冰片粉,换了身白纱小衫,戴了银项圈和银手镯,这才领着她去见纪氏。

纪氏也洗了澡换了衣裳,两个丫鬟正一左一右地给她摇着扇子。

她拉着窦昭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盈盈地点头,抱着窦昭上了炕:“这才像个姑娘家的样子!”随手拿了把扇子,一面帮窦昭打起扇来,一面吩咐王嬷嬷:“今天我们去三伯那里吃饭,要是六爷赶得回来,就让他去三伯那里,要是赶不回来,你们就单给六爷做晚膳。”

窦昭猜六伯父肯定是和父亲去了她家。

王嬷嬷笑着应是。

有个桃眼杏腮的丫鬟走了进来。

王嬷嬷一见,立刻把屋里服侍的几个丫鬟都带了下去。

那丫鬟接过六伯母手中的扇子,帮窦昭打着扇,低声对六伯母道:“三爷接了五爷的信,说是陈季舟被迫致仕,曾阁老推荐何文道何阁老主持这次的会试。五老爷在吏部侍郎任上甚得曾阁才的器重。太夫人听了,立刻让人带信给西府的老太爷。我过来的时候,送信的人刚刚出门。”

六伯母“嗯”了一声。

丫鬟就去撩了帘子,王嬷嬷和几个服侍的丫鬟鱼贯着走了进来,原来干什么的继续干什么,要不是那个丫鬟还在帮窦昭打着扇,窦昭还以为她刚才是在做梦呢!

六伯母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窦昭汗颜。

情不自禁地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来。

曾贻芬逼走了陈季舟,而五伯父得曾贻芬器重,这是好事啊!为何二太夫人一听就急急地把祖父叫了过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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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来得太突然,俞大庆当了老婆的一些首饰才勉强把帐目做平了。

窦秀昌安排了窦账府房的查账,见账实相符,让俞大庆划了押。舅母送了二百两银子的仪程,还有一些瓷器、屏风等赏赐,选了个吉日,摆了酒席为俞嬷嬷一家送行。

真定县里就传出窦家七爷要娶新妇了,前头七奶奶的贴身妈妈荣养,窦家赏了很多银子给她养老。

俞嬷嬷的马车出城门的时候,就有人悄悄地丈量马车碾出来的印子深浅。

后来窦家就有人听说俞嬷嬷一家回乡的路上遇到了强盗,不仅财物被洗劫一空,而且俞嬷嬷受了惊吓,不几日就去世了。俞大庆也被砍伤,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却落下了残疾,从此生活不能自理……

而舅母见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向窦府的女眷辞行:“……寿姑她舅舅还等着我回去过年,寿姑就拜托您们了。”

不管是二太夫人还是几位太太,都高兴地应喏了。

待送走了舅母,窦家开始准备过年。

赵谷秋去世后,西府那边的年事都由窦世榜夫妻打理,今年因为有窦昭的事隔在中间,冬至节请窦铎过来吃饺,窦铎都以天寒地冻、身体不适为由推了。窦世榜有些拿不准,特意请二太夫人示下。

二太夫人去了西府:“……虽说同意书拿到了手,但没有举行仪式,王氏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我看,今年不妨让她跟着老三媳妇帮个手,也算是学学怎么主持中馈,明年过年,我们两家就各过各的吧!”

窦铎淡淡地应了。

王映雪被叫到三太太身边帮忙。

她自然是喜出望外,想着自己初经这事,既不能太过寒酸,也不能太过华贵,将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茜红色玉堂春的妆花褙子,只在耳朵上戴了枚赤金一点油的耳丁,打扮得干净利索又谦和得体地去了东府。

三太太正在和管事的妈妈对账,见她进来只是抬头说了声“你来了”,就让丫鬟端了个绣墩给她:“你先在旁边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说话间,已有管事的妈妈、体面的大丫鬟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小小一间厢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王映雪小时候在京都住过一段时间,也曾随着母亲到些高门大户走动,那些人家过年也像现在似的。她不以为忤,温声说了句“三太太您忙您的,不用管我”,坐在了绣墩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看着三太太示下。

有管事的妈妈账目不对,和三太太争辩:“西府赵家舅太太过来的时候,家中连着开筵席,茶酒的开销也跟着比往日要多……”

王映雪听到“西府”两个字,立刻竖了耳朵。

“比往日多是正常的,”三太太道,“可比往日多出三成来,是不是太多了些?”三太太说着,翻着账,“你看,这是六爷中举时家里的开销,你再看赵家舅太太过来时的……”

“六爷那个时候还是仲秋,赵家舅太太却是过了冬至才走,冬至一过,这鸡鸭鱼肉都涨了价……”

“冬至之前,各个田庄不是要送东西过来吗?”三太太不为所动,“怎么你们还到外面去买?”

“赵家的舅太太可是从仲秋住到了小雪。”管事的妈妈急得嘴角冒泡,见王映雪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又很是面生,只当她是哪个管事的媳妇,一面和三太太说着话,一面指了王映雪:“去,给我倒杯茶来!”

“我?”王映雪愕然,朝三太太望去。

三太太却和那管事妈妈像斗鸡似的互相瞪着。

王映雪再看三太太的丫鬟、婆子,没一个做声的,只好慢吞吞地起身去给那管事妈妈倒了杯茶。

可心里到底愤懑难消,她悄悄地问小丫鬟:“这管事妈妈是做什么的啊?”

“你说窦妈妈啊,”小丫鬟顺着她的手望过去,笑道,“她是我们窦管事的老婆,人最耿直不过,从前是太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就是我们府上几位爷见了,也要给她几分体面的。”然后好奇地问她,“你是哪个房头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是新晋的管事娘子吗?”

王映雪后悔自己穿得太朴素,第二天梳了个堕马髻,戴了翡翠大花,穿了件葱绿色的妆花小袄,艳光四射。

进来禀事的人都笑着朝她点头,问三太太是什么人。

“是东府的王姨娘。”

那些人再看她,就多了几分好奇,几分探索,甚至隐隐有几分不屑,吃饭的时候那些丫鬟婆子三三两两地朝她望过来,她一转身,那些人就发出一阵暧昧不清的嬉笑。

王映雪又羞又恼,后悔自己穿得太打眼,一整天如坐针毡般地过去了。

回到栖霞院,胡嬷嬷告诉她:“二太夫人打发柳嬷嬷把明姐儿接了过去。说是快过年了,您要跟着三太太学管家,明姐儿没人照顾,正好抱过去和四小姐做个伴。”

窦明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王映雪,王映雪如被割了肉似的,这个时候了,又不好再去东府把人接回来,埋怨胡嬷嬷:“你怎么也不打发人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回来的时候抱了明姐儿回来。”

胡嬷嬷在心里道,谁知道东府没人知会您啊!

可这话却不敢说,只得诚惶诚恐地认错。

王映雪一会儿担心窦明离开了她不习惯,半夜里吵闹不休;一会儿担心二太夫人屋里的人趾高气扬,对窦明照顾不周;一会儿又担心窦昭欺负窦明,翻来覆去,一夜未睡,第二天大清早梳洗了一番就去了窦铎那里。

“我去东府了。”她恭谨地向窦铎交待自己的去向,然后以一种随意的口吻笑道,“二太夫人把明姐儿接了过去,说是让她和寿姑作个伴,您看,我们什么时候把寿姑和明姐儿接回来好?”

这件事二太夫人给窦铎打过招呼,窦铎心知所谓的“忙”是借口,二太夫人这是看不上王氏,怕她把孩子教坏了,而他则不是想看见这两个丫头片子——一个分了他一半的家产,一个是奸/生子,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看见心里就烦。又想着王氏要不是这么闹一场,正正经经地娶进了门,再给他添个孙子,有个王行宜这样的外祖父,走到哪里也不含糊,他也就心满意足了。偏偏天不顺人愿……他连带着看见王映雪也很烦,语气不善地道:“你先把你自己的事做好了,不要净操些瞎心。家里乱成这个样子了,你让两个孩子往哪里站?”

王映雪话没有讨到反而受了一顿喝斥,心里十分委屈,咬着唇去了东府。

到了中午,三太太留她一起用午膳,并问她:“你可有什么不懂的?”

她原想去二太夫人那里看看窦明的,三太太留她,她怎么好拒绝,以小辈的身份站在一旁服侍三太太用午膳,见三太太问她,她笑道:“我看家里的事都是旧例,找本从前的账目看看,想来能事半功倍。”然后谦逊道,“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还请三太太指正。”

“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三太太笑道,“一看就懂,一点就透。不像我那会,什么也不懂,看了半天也没有记住。后来还是三爷告诉我,我这才摸到了些门路……”对她倒是很和气。

王映雪就陪着三太太说话,到了下午,又陪三太太去了库房清点过年的贮藏。

忙完,已到了亥时。

她的丫鬟琼芳过来回话:“二太夫人那里戌正就下了钥匙。”

王映雪疲倦地回了西府,翌日又跟着三太太去了几家寺院,送了明年的香火钱。

这样今天这事明天那事地忙了几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七、八天没有见到窦明了,也没有人告诉她窦明怎样了。她急起来,隐隐觉得东府的人是故意的,丢下了清点了一半的库房,她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丫鬟、婆子倒没有拦她,笑盈盈地把她迎了进去。

纪氏和窦昭都在。

见她进来,纪氏笑着点了点头,倒是窦昭,亲亲热热地喊了声王姨娘。

王映雪上前给二太夫人行了礼。

二太夫人戴了个灰鼠皮的兔儿卧,斜斜地歪在临窗热炕的大迎枕上,手里拿着个番莲纹掐丝珐琅的盒儿,笑着问她:“怎么,老三那里歇下了?”

别说此时三太太正忙得焦头烂额,就是三太太没事在家歇了,当着二太夫人的面,王映雪也不敢说啊!

“三太太忙得脚不沾地的,”她撇清似地忙道,“是我想着有几天没见着寿姑和明姐儿了,特意来过来看看。”

二太夫人听着,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邬家过来送年节礼,邬家的五少爷和七小姐也过来,我让她们带着明姐儿过去串门了。”

邬家,是指玉二奶奶的娘家。

王映雪闻言心下稍安。

玉二奶奶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她的祖父曾做过县令,叔叔邬松年如今在翰林院修撰,邬家的五少爷和七小姐是指邬松年的长子邬善和长女邬雅。

念头闪过,王映雪又心生狐疑。

那邬善今年七岁,邬雅四岁,和窦昭的年纪也差不多,为何明姐儿去了窦昭却没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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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昭最终还是把那荷包捡了起来。

好歹是三千两银子,可以买一千多亩田或是一座四进的宅子呢!

要是被谁捡了去,只怕眨眼的功夫就会连人带银票都不见了。

与其给别人,不如给她。

她打开了荷包。

里面全是一百、二百甚至是几十两的面额,见票即兑的那种。

父亲想的还挺周到的。

窦昭把银票重新放回荷包,就听见花厅里传来一阵哭闹:“哥哥,你们这样逼我,还不如给我三尺白绫让我自缢算了,也免得我牵肠挂肚,生不如死……”

那就给她三尺白绫好了!

窦昭腹诽着。

当初母亲不是如她所愿给了她一条汗巾,结果她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王行宜怎么生了这样个不知道廉耻的东西?

真是有辱他一世英名。

花厅里传来王知柄低沉的声音,含含糊糊,听不清楚。

窦昭寻思着要不要再听听壁角,结果看见花厅的槅扇一动,父亲陪着王知柄走了出来。

她忙躲到了一旁的太湖石后面。

父亲劝着王知柄:“……你也不用着急上火,事情来得这么突然,她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样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结果。今天你先回去,让她的嫂嫂们来看看她,看她还有些什么想法,我们到时候再坐下来商量。只要窦家能办到的,一定尽力满足她。”

王知柄脸黑黑的,听到这话额头上冒出几根青筋来,沉声道:“窦七爷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我妹妹是要讹你们家的银子不成?”

“你不要误会。”父亲声音温和,“我只是想,你虽说是她哥哥,但毕竟男女有别,又分开了这么多年,她有什么心事恐怕也不好说给你听,不如缓两天,等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再做打算。”又道,“她要是舍不得明姐儿,随时可以来看看她。只是明姐儿年纪小,怕就怕到时候有什么话传到明姐儿的耳朵里,让那孩子难受。她要是同意,让明姐儿拜她做了干娘或是干姨都也可以。等明姐儿懂事了,再把当年的事告诉明姐儿也不迟。不过,具体怎样个说词,能不能这样,还要请你们家帮着拿个主意,我一切依照行事。”

一席话说得妥贴又诚挚,让王知柄脸色大霁。

他仔细地打量了父亲一眼,道:“没想到你做事这样沉稳厚道,倒是我小瞧了你。”

父亲汗颜,支吾道:“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了。等下次过来,我请你喝茶——我那里还有二堂兄从福建捎来的大红袍,颇值得一尝。”

王知柄满意地走了。

父亲擦着额头的汗水,转身朝着窦昭躲藏的太湖石喊道:“还不快出来?太阳这么大,小心晒着!”

窦昭笑嘻嘻地走了出来,道:“我躲得好好的,爹爹是怎么发现我的?”

父亲笑着指了指窦昭头上的金环。

早知如此,就应该扎头绳的。

窦昭在心里嘀咕着,想到那三千两银子,亮出手里拎着的荷包笑道:“爹爹,我捡了一个荷包……”

不要说她现在只有五岁,就是她十五岁,三千银子想不着痕迹地私藏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摊开,光明正大地据为己有。

父亲笑道:“原来是被你捡了去。”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拿那个荷包。

窦昭手一晃,把荷包藏在了身后:“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

父亲一愣,笑道:“可这荷包是我的。失主找来了,你难道还想赖不成?”

“那您得谢谢我。”窦昭道,“要分我一半。”

父亲忍俊不禁,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都是跟谁学的?”然后打开荷包,从里面挑了张十两的银票给她,“给你的谢礼。”

“不行,不行,”窦昭和他来混的,瞅着那一百两、二百两的抓了一把在手里,“这些都是我的……”

正说着,祖父走了出来。

父亲有些慌张地把银票全塞进了荷包。

祖父皱了皱眉,道:“这是做什么呢?”声音很冷淡。

“没事,没事。”父亲连忙道,“寿姑的荷包松了,我帮她挂上。”

啊!

窦昭忍不住咧了嘴笑。

这银票是父亲的私房钱。

所以连祖父也要瞒着。

祖父不悦地道:“这些丫鬟、婆子做的事,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掺和些什么?”然后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父亲应喏,招了妥娘过来,指着窦昭低声说了几句话,和祖父去了鹤寿堂。

窦昭笑眯眯地往正房去。

妥娘一路上盯着她腰间的荷包,每逢过桥穿径她的脸色就紧一紧,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四小姐,您小心点,您小心点”,恨不得把那荷包捧在手里。

窦昭问她:“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妥娘不住地点头。

窦昭从荷包里翻了张十两的银票:“赏给你的!”

“我不要,我不要。”妥娘的脸色发白,“小姐快收起来吧?要是被人看见揪了去,我就是死一百回也赔不起啊!”急得都快哭起来。

窦昭叹气,将荷包递给了妥娘:“你我帮收起来吧!”

妥娘应了一声,小心地将荷包揣进了怀里,一直用手捂着装荷包的地方回到了正屋。

晚上,父亲回到屋里,问她:“荷包呢?”

窦昭从床头的档板里抱了个匣子出来:“在这里。”

父亲哈哈大笑。

窦昭趁机把匣子放了回去。

父亲叫了俞嬷嬷进来:“四小姐屋里多了三千两银票,你登记在册。”

俞嬷嬷脸色大变,不安道:“这么多的银子,放在四小姐屋里,妥吗?”

父亲一向大手大脚惯了,不以为意地道:“没事,三千两银子而已。”

俞嬷嬷不好再说什么,窦昭却笑弯了眼睛。

这银子,她还有大用处呢!

第二天傍晚,王映雪的嫂嫂们来了。

姑嫂三人关在屋里说话。

高氏是个严肃的妇人,说起话来也不怎么客气:“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打算就直说吧!”

庞氏坐在墨漆描金的绣墩上,姿态悠闲地喝着茶,一双杏眼却精明无比地把王映雪屋里的陈设扫了个遍。

玫瑰红的湘被,景泰蓝的花觚,丁香色漳绒坐褥,官绿色的茧绸帐子,还有手中官窑的粉彩茶盅,没有一万两银子,恐怕是布置不起来吧!

难怪她不想走。

庞玉楼抿着嘴笑了笑,听见她的小姑哽咽道:“要是我带了明姐儿回去,爹爹可答应?”

“你若是觉得好,我就替爹爹做主答应你了。”多年艰辛生活让高氏从一个只知道顺从的女子变成了个处事果断的人,她沉声道,“若是别人问起,就说是亲戚的孩子,父母双亡,没人照顾,由我收为养女。所有的官文你大哥都会想办法办妥的,你不用担心。”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王映雪接回去。

王映雪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她情不自禁地咬了咬唇,道:“可这样一来,到底是养女……”

高氏闻言心痛如绞。

那个纯真善良、高洁如兰的王映雪哪里去了?

难道贫困的生活就真的这么可怕?

自己也是千金小姐,嫁入王家后主持中馈,伺候婆婆,照顾小姑,抚育子女,想到出嫁前父亲“君子当安贫乐道,恬于进取”的教导,她就能静下心来做好自己的本份。

可王映雪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雷家退亲的时候?是她开始营生养家的时候?还是自己怜惜她一时失足瞒着良心为她出面的时候?

高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出身商贾的庞氏却眼睛珠子一转。

她是从小听着算盘珠的响声长大的,王映雪的言下之意她怎么听不懂?何况她平日最是烦这个嫌弃她出身、总把她和大嫂高氏相比较的小姑。因而有些看戏不怕台高地笑道:“小姑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们家现在不同往昔,给人家做妾是不能的。要不,让爹爹出面跟窦家说说?把诸家的婚事退了,把你扶正算了……”

“你别乱说,小心让窦家的人听见了笑话。”高氏忍不住喝道,心里暗暗后悔没能顶住婆婆的说项,带了庞氏来窦家。

“大嫂,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庞玉楼懒懒地道,“合着您是王家的媳妇,我就不是王家的媳妇了?您是高门大户,我比不得。可我是王家落魄的时候嫁进来的,贫贱不能移,也未必就那样的上不得台面。”

出身大家的高氏遇到出身市井的庞玉楼,颇有些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因此如果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事,高氏通常都会忍让庞氏几分。

王映雪流露出不想离开窦家的意思,这就是原则上的大事了。

高氏耐着性子道:“你也不是那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谁家会随随便便就把妾室扶正的?”

庞玉楼当然知道,只是不想让那高氏压过自己一头,嘟呶道:“我们镇上的陶秀才不就把妾室扶正了吗?”

“那是因为陶秀才正经娘子病逝了,那妾给他生了唯一的儿子,陶秀才娘家兄弟写了同意书,认了那妾做妹子,”高氏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道,“那能一样吗?”

“不就是儿子吗?”庞玉楼朝着王映雪眨了眨眼睛。

王映雪顿时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庞玉楼看着有些不对,低声道:“怎么?明姐儿都一岁多了,又是乳娘带着,你身上还没有动静吗?”

“二嫂胡说些什么?”王映雪的脸上有些挂不住,道,“七爷说了,要为赵谷秋守三年的。”

“啊!”庞玉楼张大了嘴巴,望着王映雪嘴角翕翕,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高氏则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样好的人,遇到得却不是时候。



今天出去办了个移动上网卡,设置了定时发布,结果有朋友给短讯,问我怎么还没有发文,赶急冲回来……




纪氏也只说玉簪不合适留在窦昭身边服侍,让她另换个丫鬟过来。

俞嬷嬷知道,这是纪氏逼着她处置玉簪。

西府的那些丫鬟、婆子之所以巴结奉承她,不就是想从她手里捞点好处。结果犯了事她不仅没办法把人保下,还要亲手惩戒这些曾经阿谀奉承过她的人。

以后谁还会靠过来?

但她若是装作没听懂,六太太会不会觉得失了颜面,把这件事捅到二太夫人那里呢?

想到二太夫人,俞嬷嬷就不禁心里发寒。

先把眼前这个难关过了再说吧。

俞嬷嬷咬了咬牙,把玉簪领了回去,当着众人的面结结实实地打了她二十板,直打得她皮开肉绽,进气多,出气少,想着老太爷不知道正为什么暴跳如雷,谁靠近谁遭殃,因而怕玉簪死了触了老太爷的霉头,一面请了大夫过来给她用药,一面让人给玉簪找户人家嫁了。

“最要紧的是嫁得远远的,”她嘱咐媒人,“也不要她的赎身银子,我们还倒送十两银子的嫁妆。”

这样好的事,媒人自己动了心:“我有个远房的亲戚,是个挑夫,在淮安漕运上谋生,刚死了老婆,若是能成,还有几封茶叶的谢礼。只是年纪有些大,有两个儿子……”

俞嬷嬷才不管那些,只要能把人远远地弄走,多的一句话没有问,就应了这门亲事:“我去跟七爷说一声。”

媒人欢天喜地坐在那里一面喝茶一面等着。

窦世英在鹤寿堂,俞嬷嬷赶过去的时候却被拦在了门外。

“老太爷正和七爷说事,”小厮与她小声地道,“吩咐了谁也不许打扰。”

俞嬷嬷就站在院子里等。

书房中,躺在醉翁椅上的窦铎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疲倦而憔悴。

“万元,这次你一定要考个举人回来!”他手背搁在额头上,挡住了眼睛,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和愤懑,“现在的窦家,已不是你伯祖父当家时的窦家了,你想保住家业,就要争气。知道吗?”

窦世英直直地站在那里,没有作声。

窦铎猛地坐了起来,暴躁地大声喝斥道:“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窦世英平静地应着,问道:“王家的事,您准备怎么办?”

窦铎冷笑,森然地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西窦有我,就不会任东窦搓圆捏扁!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去参加乡试就行了。”然后大声道:“谁在外面当差?”

“是小的杜安。”

“你去请了王家的大爷过来。”

杜安应声而去。

窦铎回头对沉静地站在那里的儿子道:“你回去收拾行李吧,明天一早就启程去京都。”

窦世英恭敬地向父亲行了个礼,出了鹤寿堂。

俞嬷嬷急急地迎了上去,把去东府的事说了,最后道:“……六太太的意思,这样的人是留不得了,为着从前奶奶的名声,最好还是远远地嫁了。”

她怕再生波澜,把纪氏搬了出来。

窦世英错愕,半晌才道:“既然是六太太的意思,你就按着六太太的意思办吧!”

俞嬷嬷得了话,急急地去回了媒人,当天晚上就一副门板抬了玉簪出去。

而窦世英在原地呆立半天,吩咐身后的高升:“你去帮我收拾东西吧,我去趟六爷那里,看看寿姑。”

高升忙道:“那您早去早回,明天一大早还要祭拜祖先。”

窦世英点了点头,去了东府。

窦世横正在收拾要带到京都去的书卷,书房里有些狼藉,见窦世英过来,和窦世英到厅堂里坐下。

“寿姑和你六嫂去老二媳妇家串门去了,”他给窦世英倒了杯茶,道,“看时辰应该快回来了。”

窦世英轻轻地说了声“麻烦六嫂了”,端着茶盅沉默良久。

窦世横笑道:“怎么了?嫌家里烦?”

窦世英淡淡地一笑,答非所问地道:“六哥,诸家要退亲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给诸家说好话?”

窦世横有些意外,半是玩笑半是调侃地道:“你的名声已经够差的了,要是再被诸家退亲,以后恐怕找不到什么好媳妇了。”

窦世英听着想了想,突然展颜一笑,眉目舒展开来,如一副缓缓打开的画卷,有种自然写意的流畅与随意。

窦世横看着一愣,窦世英已抬了抬端着茶盅的手,笑道:“六哥,我敬你一杯。”

“哟!”窦世横压下心底的异样,笑道,“你这又是为哪一出?”

“就是想跟六哥说一声‘多谢’!”窦世英嘴角噙着笑,目光却认真又郑重,让窦世横微微有些惊讶,正想问他出了什么事,外面传来一阵嬉笑声。

“是寿姑回来了。”窦世横道,和窦世英一起出了耳房。

大红灯笼照得院子一片红彤彤的,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纪氏和窦昭走了进来,纪氏低着头,不知道和窦昭说了句什么,窦昭仰着脸,望着她咯咯地笑,耳边坠着的小小赤金丁香忽闪忽闪的,像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般顽皮可爱。

窦世英鼻子一酸。

如果谷秋还活着……不知道有多高兴!

他不由蹲下身,张开手臂冲着窦昭喊了声“寿姑”。

窦昭抬头,看见剑眉星目的窦世英。

她静静地站在纪氏的身边,徐徐地喊了声“爹爹”。

窦世英的笑容僵在脸上,手臂仿佛托着千斤力,慢慢地垂落下来。

纪氏忙推了推窦昭,笑道:“你爹爹明天就要走了,他今天特意来看你的。”

窦昭佯装不懂,曲膝给窦世英行礼,脆生生地和父亲道别:“爹爹一路平安!”

窦世英失笑。

自己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他笑着上前摸了摸女儿的头,笑道:“寿姑在六伯母这里,要听话,知道不?”

窦昭笑嘻嘻地点头。

窦世英给纪氏行礼:“寿姑就请六嫂多多费心了。”

纪氏忙还礼:“七叔客气了。寿姑乖巧懂事,我们都很喜欢。”

窦世英笑着告辞。

窦世横送他。

被窦世英拦住:“明天大家都要起早,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窦世横是个爽快人,笑着朝窦世英挥了挥手:“那我们明天见。”

和纪氏并肩而立,望着窦世英离开。

清风明月下,繁枝婆娑,窦世英的背景孤单而寂寥。

窦昭扭过头去,啪嗒啪嗒地跑进了内室。

※※※※※

高氏站在栖霞院东厢的台阶上,玉簪花浓郁的香味热烘烘地扑面而来,从正屋隐约传来庞氏娇滴滴的笑声,仿佛针尖刺在她的心上,是那么地令人难以忍受。

她顿时心浮气躁,忍不住在院子里打起转来。

自己怎么就和庞氏做了妯娌?

见过不要脸的,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自己的脸都给庞氏丢光了。

想她从小到大行得端、走得正,不管什么时候都堂堂正正毫不畏惧,何曾像现在这样,走路都要看着脚尖……

高氏气呼呼地在庑廊前站定。

不管王知柄是怎么想的,反正她明天一早就回南洼,然后带着儿子去京都看望父亲,再也不趟这滩浑水。

王知柄丢得起这个脸,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拿定了主意,她心中略微好受了些,就看见一个黑影从旁边的树林拐了过来。

她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是丈夫王知柄。

他低着头,高一脚低一脚的,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不知道窦家老太爷跟他说了些什么?

高氏思忖着,想到昨天自己劝王知柄不要住在窦家,随便到哪里窝一夜都行,王知柄不听,结果今天早膳的时候,窦家的丫鬟看他们的眼神就像他们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她硬是一口气堵在胸口直到了下午才渐渐散去,高氏就不想理睬丈夫。

她转身回了厢房。

王知柄望着从半开的房门内泻出来的昏黄灯光,不由苦笑。

他何尝不知道他们住在这里言不正名不顺,可若是他不住在这里,庞氏没有人压着,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泼皮事来?

也不知道这门亲事是谁做的媒人,这哪里是在给他们家做媒,这简直是在害他们家。

偏生他弟弟又懦弱无能,被这个弟媳掐得死死的,他一个做大伯子的,总不能越过弟弟去管弟媳吧?

王知柄头痛欲裂地进了屋。

高氏一句话也没有和王知柄说,默默地打了水给王知柄洗漱。

王知柄知道自家的事让妻子受了委屈,十分过意不去,拉了妻子衣袖,故作高深地道:“你知道窦老爷叫我去是为什么事吗?”

高氏敷衍地道:“什么事?”

“窦老爷问我,是想让爹做个名流青史的贤臣?还是想让爹做个昙花一现的诤臣?”

高氏骇然:“窦家老太爷都对您说了些什么?”

“说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王知柄迟疑了片刻,把赵谷秋的死告诉了高氏。

高氏面白如雪,捂住胸口,嘴角微颤,好一会才颤颤巍巍地道:“会,会不会,弄错了?”却猛然间想起有一次婆婆说是故旧人家嫁女儿,没有钱随礼,不想去。还是她当时当了自己的一根金簪子才让王映雪去喝的喜酒……心里却已经信了几分,眼泪就忍不住扑扑落下来:“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我也没有想到。”王知柄的眼睛也红了,“窦老太爷说,他要不是钦佩父亲的为人,是决不会让映雪进门的。原来只当是照顾旧识的女儿,却没想到惹出这样的祸事来。映雪想什么,窦老太爷清楚,可窦老太爷也说了,出了赵氏这件事,赵家是绝对不会答应扶正映雪的。你也知道,没有赵家的同意书,就算是窦家承认映雪,也是没有用的……”

不知道为什么,高氏听了这话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祸水东引”这句话来。



大家在评论区里让我整个人物表,因为大纲里涉及到剧情,人物表是随大纲一起走的,需要剥离出来,暂时照着“天空中的美人鱼”的格式做了个,大家先看着,有新人物出现再更新。如果还是看得不明白,我们再商量着改格式,欢迎大家指正。

O(∩_∩)O~

第二十八章《过年》里,把窦启俊的年纪改了改。按原来的大纳,窦家的事写得太多,减了几个人物,结果出现了这样的错,在这里检讨一下。

最后是关于称呼。原来考虑到三房是没有封诰的,所以各称呼各的,准备在第二部分里把所有的称呼统一,现在看来这样更混乱了,又因为工程量太大了,怕改死机,我在窦家“昌”字辈前面缀上各自的名以示区分。比如说窦环昌,就称“环九爷”,大家觉得怎样?

有些小错误正断断续续的改正中。




小殓后第三天,窦家向亲戚朋友报丧,一时间窦家人声鼎沸,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窦世英、王映雪、窦昭、窦明做为孝子、孝媳、孝孙在灵前答谢,家里的事全交给了高升。

伺候茶水的,陪侍吊客的,管理孝账的,甚至是打云板捧香纸的都去他那里示下,他从来没有经过这种事,不过是这几年陪着窦世英在京都增长了些见识,办起事来又用心,比西窦的其他人更沉稳、可靠而已,一番忙碌下来,顾此失彼,颇有些力不从心。

窦昭就不时在旁边指点他两句,他没几天就摸清楚了门道,行事越发的稳妥,东窦的一些老管事见了纷纷夸奖他“能堪大用”,高升这才松了口气,再看窦昭的时候,眼光不免有些不一样。

这正是窦昭的打算。

三年的孝期,她肯定得住在西窦,她需要一个有力臂膀。

过了两天,王知柄和庞玉楼来吊唁。

大伯和弟媳妇,这样的组合很奇怪。

王知柄解释道:“楠哥儿她娘有了身孕,因是头几个月,年纪又有些大,受不得奔波,正好弟妹有些日子没见着小妹了,檀哥儿又惦记着表姐,我就带着他们一起过来给老太爷上炷香。”

王檀,是庞玉楼的长子,比窦明小一岁。

或者是两人在京都柳叶胡同的时候就玩得很好,王檀一进屋就拉着窦明的手不放,喊着“明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都没有人陪我玩。”

窦明道:“我要给祖父守孝,守完孝了就去京都看你。”

王檀就道:“那你快点守完孝,到时候我让爹爹领着我们一起去大相国寺吃羊肉面。”

窦明不住地点头。

庞玉楼就推了儿子一下,指了窦昭道:“还不快叫大表姐!”

王檀长得像庞家的人,白皙的皮肤,水汪汪的大眼睛,比姑娘家还要漂亮、清秀。

他甜甜地喊窦昭“姐姐”。

窦昭还记得自己上一世在蔷薇花旁撞到他跪在窦明的脚下苦苦地哀求窦明:“好姐姐,大哥心里只有他那个表妹高明珠,他就是娶了你,也不会对你好的。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喜欢你,你若是嫁给了我,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可惜,窦明目光似春水般柔软、缠绵,仿佛能把人溺死,看王檀的眼神却透着算计。

她娇笑道:“那我要你当着外祖母的面说要娶高明珠,你敢不敢?”

王檀说了。

王家的人只当高明珠在王楠、王檀兄弟间暧昧不清,她再无做王家媳妇的可能。

高氏宁愿和离也不愿意让窦明做她的儿媳妇。

王楠再也没有和窦明说过一句话……

窦昭再看见王檀时,心里就对他充满了怜悯。

她朝着王檀淡淡地笑。

庞玉楼就将儿子推到了窦昭的面前:“你们表兄妹,得多多亲近亲近才是!”

窦昭没有做声。

窦明却跑过来拉了王檀:“我们去和仪姐儿、淑姐儿一起玩。”

王檀嘻嘻地应“好”。

庞玉楼瞪了儿子一眼,道:“你好好在这里呆着。”

王檀不敢动弹,可怜兮兮地望着窦明。

窦明哭起来:“我要和檀哥儿一起玩,我要和檀哥儿一起玩!”

窦世英直皱眉。

王映雪不悦地看了庞玉楼一眼,哄了王檀和窦明:“好了,好了,不哭了,仪姐儿和淑姐儿都在花厅,你们去找她们玩去吧!”

王檀和窦明手牵着手去了花厅。

庞玉楼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笑着对窦世英道:“我娘家的两个侄儿修哥儿和昆哥儿也过来了,想进来给姑爷问个安。”

窦铎去世,庞玉楼的三个哥哥都亲自来吊唁,却不知道她娘家的侄儿也跟了来。

来者是客。

窦世英没有拒绝。

庞寄修是庞金楼的儿子,今年十五岁,庞昆白是庞银楼的儿了,今年十二岁。两个孩子都长得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若不是一个目光太过飘忽,一个目光太过精明,倒也是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庞玉楼就给两人介绍窦昭:“这是你们的大表妹。”

两人给窦昭行礼。

窦昭无意应酬庞家的人,淡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还礼,显得有些孤傲。

窦世英没有想到庞玉楼的两个侄儿这么大了,见庞玉楼这般行事,心中不喜,自然不会觉得窦昭失礼。

他冷淡地和庞寄修、庞昆白寒暄了两句,就带着窦昭去了灵堂。

王映雪将庞玉楼拉到了一旁的耳房,低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庞玉楼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也知道,我娘家的哥哥们如今还在灵璧县做生意,一心想搭上窦家,听说四小姐和修哥儿、昆哥儿年纪相当,就有了求凰之意。我也知道,修哥儿和昆哥儿配不上四小姐,可不管我怎么说,他们也听不进去,反而怪我从中做梗。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两个侄儿带了过来,看能不能得了姑爷的青眼。”又道,“不过,我仔细想想,如果四小姐嫁到了庞家,对你也好啊——我嫂嫂就成了她的婆婆,我就成了她的姑奶奶,她总不能忤逆长辈吧!”

“你难道忘记了?王家不能插手窦昭的婚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庞玉楼不以为然,“我们又不是直接给四小姐订婚?”

王映雪心头一跳:“你是说?”

“要是四小姐自己相中了呢?”庞玉楼捂了嘴笑,“赵家又没有说四小姐不能嫁给庞家的人!”

那窦昭有什么好,二嫂要这样费尽心机地把她娶入庞家……

念头一闪而过,王映雪想到了窦昭的陪嫁。

她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涩晦不明。

如果窦昭嫁到了庞家,这份产业就是庞家的了。

虽然二太夫人下了封口令,可当年当事的这些人心里却是清楚的。

王映雪再看庞玉楼的时候,就多了几分警惕。

她可真有心计啊!

王映雪想着,窦世英正在和邬家来吊唁的人说着话:“………走得太突然了,大家都没有想到……翰林院那边,我报了丁忧,正好在家里好好地读些书……”

跟在伯父身边的邬善悄悄地递给了窦昭一个荷包:“你节哀顺变!”

可这与荷包有什么关系?

她不解望着邬善。

邬善趁着大人们没注意低低地道:“是我在大方寺求的平安符。”声音急促,耳朵通红。

窦昭微微一愣,笑着说了声“多谢”,言辞恳切、真诚。

邬善眯着眼睛笑,耳朵红得更厉害了,之后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邬家伯父身边,再也没看窦昭一眼。

窦昭隐隐感觉到邬善对她的心意,不由陷入了沉思。

※※※※※

七七过后,祖父葬在了北楼的窦家祖坟里,家里的客人也渐渐散去。

庞玉楼和王映雪商量:“能不能让修哥儿和昆哥儿在窦家的族学里读书。”

王映雪不喜欢庞玉楼的贪婪,不想帮这个忙,但又怕自己以后有什么事要求庞氏,因而不愿意和庞氏翻脸,她把这件事推到了窦世英的身上,窦世英觉得两个孩子看上去都比较世故,有些不喜,把责任推到了三伯父身上:“……一直是三爷管着的,也不知道去族学里读书有些什么要求,你不如去问问三爷好了。”

两人答应得都很勉强。

庞玉楼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并不放在心上,提了八色礼盒亲自找到了窦世榜。

窦家族学在真定州都颇有名气,常有亲戚朋友的孩子来窦氏族附学。

窦世榜二话没说就应了。

就这样,庞寄修和庞昆白进了窦氏族学,很快就认识了窦政昌、窦德昌、窦启俊等人,偶尔还会想办法跟着他们回东府吃饭,只是一次也没有碰到窦昭。

庞昆白忍不住向父亲抱怨:“根本就没有用。”

庞银楼拍了儿子一巴掌:“你老子我做了十几年生意,也就赚下了两、三万两银子,人家那么一大笔银子,你想得来全不费功夫,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然后又教训他,“你给我争气点,窦家的银子不仅你大伯父盯着,就是你姑姑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可别到时候让王檀那小子得了便宜,你哭都哭不出来了。”

“真的?”庞昆白非常的惊讶,“王檀比窦家四小姐要小四岁?”

“小四岁怎么了?”庞金楼道,“庞寄修还比四小姐大六岁呢!”

庞昆白闭上了嘴巴。

庞寄修比庞昆白沉得住气,他花了大把的银子请人调查窦昭未果后,不仅认真地跟着窦家族学的西席杜夫人读书写字,还极力交好窦氏族学里的人。

窦启俊等人被人巴结奉承惯了,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庞寄修却因此从窦启俊几个人的随从中打听到窦昭每年的夏天都会到田庄去住些日子。

第二年的夏季,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听说窦昭启程去了田庄,他就邀窦政昌等人去乡下玩。

窦政昌几个都不愿意去:“晒死人了,乡下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说这话的时候,窦德昌正端着碗冰镇酸梅汤。

庞寄修也觉得没什么好玩的,只好道:“我们能下河摸鱼啊!”

“我在塘边垂钓还不是一样的。”窦政昌懒懒地道。

邬善过来了。

窦政昌给他们引荐,奇道:“我还以为你端午节会来,结果你端午节没来,这么热的天却跑了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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