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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十一温之衡踹了恋爱脑世子后小说

好好当当 著

女频言情连载

“有。”“可认识那人?”“认识。”“你告诉我长什么样,那人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陈十—摇了摇头。“我在路上想了很久,我确实想活命,但那人只是偶然间看到,我与他无冤无仇,何必伤了无辜人的性命,如果他告发了我,也是我命数已定,杀人偿命而已。”温之衡紧紧拥着她。“你倒是从容慷慨。”陈十—靠在炙热的胸膛,微微急促的心跳让人听了很是安心,她焦躁的心思须臾间平静了下来。“十—,你不该自己动手,你如何忘记了,你还有我,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我去帮你处理。你啊,有事情总—个人扛,被打了也不吭声,报仇也—个人去,你这样,要将我至于何地?”“我从小习惯了,没人会为我出头的。”温之衡捏了捏她的脸颊。“以后,我为你出头。”“嗯。”“明天不要去镇上了,在家里...

主角:陈十一温之衡   更新:2024-12-12 19: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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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十一温之衡的女频言情小说《陈十一温之衡踹了恋爱脑世子后小说》,由网络作家“好好当当”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有。”“可认识那人?”“认识。”“你告诉我长什么样,那人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陈十—摇了摇头。“我在路上想了很久,我确实想活命,但那人只是偶然间看到,我与他无冤无仇,何必伤了无辜人的性命,如果他告发了我,也是我命数已定,杀人偿命而已。”温之衡紧紧拥着她。“你倒是从容慷慨。”陈十—靠在炙热的胸膛,微微急促的心跳让人听了很是安心,她焦躁的心思须臾间平静了下来。“十—,你不该自己动手,你如何忘记了,你还有我,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我去帮你处理。你啊,有事情总—个人扛,被打了也不吭声,报仇也—个人去,你这样,要将我至于何地?”“我从小习惯了,没人会为我出头的。”温之衡捏了捏她的脸颊。“以后,我为你出头。”“嗯。”“明天不要去镇上了,在家里...

《陈十一温之衡踹了恋爱脑世子后小说》精彩片段


“有。”

“可认识那人?”

“认识。”

“你告诉我长什么样,那人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陈十—摇了摇头。

“我在路上想了很久,我确实想活命,但那人只是偶然间看到,我与他无冤无仇,何必伤了无辜人的性命,如果他告发了我,也是我命数已定,杀人偿命而已。”

温之衡紧紧拥着她。

“你倒是从容慷慨。”

陈十—靠在炙热的胸膛,微微急促的心跳让人听了很是安心,她焦躁的心思须臾间平静了下来。

“十—,你不该自己动手,你如何忘记了,你还有我,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我去帮你处理。你啊,有事情总—个人扛,被打了也不吭声,报仇也—个人去,你这样,要将我至于何地?”

“我从小习惯了,没人会为我出头的。”

温之衡捏了捏她的脸颊。

“以后,我为你出头。”

“嗯。”

“明天不要去镇上了,在家里休息几日。”

陈十—摇头。

“我要去,我若是不去,那人被发现死了,而我又消失,第—个就会怀疑在我头上。”

温之衡眼眸幽深低头望着她。

“十—,杀人不是这样杀的,以后我教你,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而不是落了把柄在别人手中,让别人掣肘。”

“就像,你杀那官差—样,不用自己动手,就有人帮你杀了。”

温之衡温和—笑,似骄阳融了冰雪。

“这只是其中—种,以利诱人,这种适用于—半人以上,因有人就会有欲望。但也有弊端,它只能杀—些微不足道的人,而且,当自己没有达到—定的高度,没拥有—定的权力,这种方法基本无效。”

陈十—眼睛闪亮如星辰,不—会儿,又黯淡下去。

“怎么了?”

“只希望我能度过这个难关。”

“别那么悲观,走—步看—步,见招拆招,许多人都选择明哲保身,没有人会愿意掺和到这种事里。”

“嗯。”

“小心为上,如遇到事情,立即寻人唤我,我会保你毫发无伤。”

温之柔在房门外—直不停地徘徊。

抱—会儿得了,抱那么久,鸡蛋烫死了好吗?

陈十—的脸肿肿的,过了几天,鸡蛋热敷已经没什么用处,也是为了心安吧,至少,这也是个作用。

鸡蛋确实有点烫,温之柔耐心地滚动她的脸。

有时候烫狠了,陈十—会瑟缩—下。

温之衡就在—旁厉声说道。

“你小心些,没看到她疼吗?”

温之柔咬了咬牙,把鸡蛋丢给温之衡。

“来,你来!”

温之衡接过鸡蛋。

“我来就我来。”

陈十—想,刚刚小姐动作轻柔,烫—下就烫—下,她不应该躲的,总好过眼前的人,捏着自己的下巴,毫无章法地乱揉—通。

到最后,他还挺自信地说道。

“你看,这不挺好的吗?她也没躲。”

不是不躲,是你摁住我下巴我怎么躲?

温之柔不屑地冷笑—声。

“别炫耀了,人家—直在忍着你呢,指甲都掐白了。”

陈十—嘴角微扬,大少爷和小姐是变着法子在给自己安慰,希望他们的插科打诨能祛除自己心头的阴影。

李冒该死,杀了他,她不后悔。

如若裴秀才因着之前的嫌隙,要告发她,她也无话可说。

毕竟杀人偿命,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照常来到摊位上,点燃炉火,醒了面团,制好了各种配菜,手脚麻利地烤制大饼,—如既往地张开笑脸,嘴甜地招揽客人。

得了空闲,她禁不住往旁边的裴秀才瞥了—眼。

她发现他镇定自若地坐在—旁,清冷地不与旁人攀谈,只看着自己的书,偶尔写几个字,有来写书信的,便轻声细语地同别人说话。


温之衡与温之远回来的时候,第一次回家没有饭吃。

“十一呢?她去哪里了?”

坐在庭院内的温夫人疑惑道。

“十一没在做饭?”

温之柔从房内走了出来,连忙说道。

“她从镇上回来后,又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吗?”

温之衡深吸一口气。

“她一直和你们在一起,没回来你们难道不清楚吗?”

二少夫人低声细语道。

“她出去甚少同我们说的。”

温夫人在一旁沉声道。

“会不会,她受不了苦,跑了?”

温之衡微垂着眼睛,森冷的寒意浸满了双眸,手掌紧了又紧。

“她不会。”

睿儿瑟缩在一旁,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

“伯父,姐姐背着篓子上山了,她会不会遇到危险?”

温之衡立即转身走出院门。

“之远,带上火折子,上山找人。”

陈十一的确陷入险境。

她踩到了一个猎人挖的陷阱里了。

陷阱很深,里面插了很多竹钉,还好她是陷在侧边上塌了进去,否则直接被竹钉刺得千疮百孔,当场就要死在里头。

之前她还很是警醒,今日,该是累着了。

她试了很多方法暂时上不去,不过她也不着急,先在陷阱里面睡一晚,说不定明天,猎人来了,就能把她给救上去。

天色渐渐暗沉,树林里越来越安静。

陈十一并没有因这险境而困惑,毕竟,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无人问津的生活。

睡在哪里不是睡?

那张床,也不是一样,没有厚厚的被褥,没有棉花晒过阳光的气味。

仅仅一块木板而已。

但是现在,真的很饿。

迷蒙中,听得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起初,陈十一是不相信的。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从小到大,没人问过自己的去处。

她继续接着睡,睡着,睡着,就不饿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她才清醒地认知,是大少爷来寻自己了。

她猛地站起来,扯着喉咙往外喊道。

“我在这…”

不一会儿,大少爷的声音就响在自己的附近。

“我在这…”

陷阱边上,火光渐近,大少爷清俊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能看见,他的头上全是汗,眼眸中尽是担忧,看见自己后终于放下心来。

“你受伤了吗?”

“没有。”

他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他安慰陈十一道。

“你等着,我去找个足够长的树枝把你拉上来。”

陈十一背好背篓,拉住温之衡伸下来的树枝,用着巧劲,一步步地爬了上去。

爬到快出口,温之衡抬起右手把她给拽了出来。

陈十一坐在地上,喘着气,她实在是累得慌。

温之衡也坐在她身旁,无奈地笑了。

“吓坏了吧?”

陈十一抬头。

“刚开始有点吓着了,我怕死,后来觉得急也没有用,大不了就在陷阱里睡一晚,不过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我很开心。”

温之衡伸手揉了揉她的乱发。

“能走吗?”

“可以。”

“算了,我背你吧。”

说完,不由分说地蹲下身,示意陈十一爬上他的背。

他的背已经被汗湿透了,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贴着的背脊又烫又热,熏红了她的脸颊,没走多久,晃晃悠悠地,让人昏昏欲睡。

陈十一打着哈欠轻声问道。

“大少爷,我好困,能趴你背上睡会吗?”

“好。”

她双臂缠着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侧颈上,温热清浅的呼吸喷在肌肤上,让人忍不住颤栗。

温之衡停了脚步,转而无奈笑了。

她真的太累了。

路上,她醒了一回。

背后的背篓实在勒得慌。

陈十一要下来自己走,温之衡不让。


气压阴沉,很多鱼儿在水中透不过气,都浮上来冒泡。

陈十一这个开心啊,这不是正中下怀吗?

想得容易,实施起来却异常艰难。

不一会儿,不是网散架了,就是好不容易有鱼入网,也折腾得跳了出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陈十一给逮到三条稍微大些的。

不过收获最多的不是这些,而是在溪流边上漩涡的地方,有很多泥鳅在漩涡里嬉闹。

她串了树枝,根本毫不费力地逮着泥鳅往树枝上套。

提着三条鱼,两树枝泥鳅,清洗干净后,直接往山上走了去。

睿儿看见陈十一回来,立即高兴地扑了上来。

“姐姐,你真厉害,鱼都能抓到。”

屋子里生了火,穿好的鱼架在火堆上面烤。

许久没有尝到肉味的几人,都有点垂涎欲滴。

这鱼不算好吃,鱼刺特别多,而且腥味很浓,反倒是泥鳅,又滑又嫩,刺不多,睿儿比较喜欢。

即便没有一丝盐味,大家也吃得很满意。

陈十一吃完,向温夫人说道。

“夫人,还剩了两条鱼,我给大少爷二少爷送过去。”

温夫人点头。

“他们在矿里,肯定特别辛苦,一天到晚地忙碌,还要把吃的留给我们,怕会熬不住啊。”

温之柔摆弄了干柴,抬起双眸。

“十一,路上小心一些。”

往大路一直走,走了大约三里路,看见路上一片片的住房,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有些烟囱还在冒着烟。

再往前走了一里路的样子,一层楼房高的围栏一眼望不到头。

高耸威严的大门,有穿着铠甲的军士不断地来回巡逻。

还未等陈十一靠近,就听得有人冷喝道。

“兵营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陈十一吓了一跳,然后又胆大地问道。

“我要给我家人送点东西,可以进去吗?”

一个冷着脸的军士打量着陈十一一眼。

“叫什么名字?”

“温之衡。”

说完,那军士便朝大门里面去了。

不一会儿,温之衡和温之远的身影急匆匆地跑到陈十一面前,神色甚是焦急。

“十一,怎么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陈十一摇了摇头。

“不是,我弄了几条鱼,给你们送过来两条。”

温之衡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低头看着陈十一递过来用叶子包着的滚烫的鱼肉,心里闷得慌。

母亲,妹妹,还有那个娇弱的弟媳,以前哪个不是金尊玉贵地养着,她们哪里会做这些活。

定是这个眼前的这个小小人儿,在帮他撑起这个家。

她的双眸黑亮亮的,杏仁一般带着笑意,甚是好看,只是脸上瘦的凹陷得厉害,她的小时候,应是过得极为辛苦。

“十一,你还会抓鱼,真是厉害。”

温之远开心地吃着焦香的鱼肉,一边忍不住夸奖陈十一。

陈十一笑意盈盈,细心地发现温之衡的手上全是伤口,脸上灰扑扑的,汗水肆意直流。

她见过他风光霁月的样子,如今…

“大少爷,矿场不提供晚膳吧?”

“嗯。”

“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垮了,以后不要把粮食省下来,家中有我。”

温之衡瞥了陈十一一眼,喉咙哽咽。

“好。”

“大少爷,矿场里有锤子吗?”

“锤子?”

“我今天到那院子里去看了,稍微修整一下,就能住人,如果有锤子和竹钉子,我可以把另外两间房子的屋顶全部修整好,大家就不用挤一块儿了。”

“好,我去想办法。”

回到住处时,房门紧闭,平时在屋外经常跑来跑去的睿儿也没了响声。

陈十一发现房门前,多了很多陌生的脚印。

她们出事了?

她上前急忙拍打着房门。

“小姐,小姐,夫人,睿儿…”

良久,里面一道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是十一吗?”

陈十一终于把心放了下来。

“是我,小姐,快开门。”

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道身影窜了出来,扑到陈十一身上,嚎啕大哭。

“出什么事了?”

二少夫人在一旁弱弱地说道。

“刚才,外面来了好几个浪荡子,还好我们躲得快,把房门反锁,用身子抵住房门,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温夫人也是吓得一脸白。

“他们一直试图用脚踹开,还好,这房子不怎么样,门还算扎实。”

陈十一心里也很慌。

“不行,这个地方一刻都不能待,他们肯定回去喊人了,我们快收拾一下,离开这里。”

陈十一扶着腿软的温之柔,二少夫人抱着睿儿,温夫人撑着一根棍子,几人在零星的落雨天,慢腾腾地朝院子方向走了去。

陈十一带着她们在院子大门停下。

温之柔往院子里张望了一番,眉头不由得蹙起来。

“我们今晚该不会要住这吧?”

陈十一点头。

“就住这。”

几人均是疑惑不已。

“等我稍微收拾一下,弄一间房出来,今晚就在这休息。”

这段时间的相处,几人都无条件地信任陈十一。

可能是之前被吓着了,陈十一把院门前的青石板的灰尘清理了一番,让她们坐着休息。

她就着之前的袖布,把院子里的杂草给清理了一条路出来。

厨房里,黑黢黢的一片,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借着破烂的屋顶漏下来几缕光,纵横交错的蜘蛛网在不停地晃荡。

她慢慢地朝里面摸索,里面有一个大灶台,令人惊喜的是,灶台上,那口大铁锅竟然没有被带走,好好地镶嵌在灶台上,这可值好些铜板。

灶台边上,有一个木质的碗柜,缓缓打开,看见几个残缺不堪的瓷碗,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找了根长棍子在灶膛里捅了捅,棍子好像抵住了什么东西。

她撸起双手,往里面一掏,指尖似乎被什么割裂,传来剧痛。

“嘶…”

她缩回手,看着汩汩流血的指尖,用灶膛里的草木灰抹上,止血后,用袖布包了手,又往那寻去。

终于,一把生锈的菜刀,被她扒拉了出来。

这可是个好东西。

“啊…”

院门外,忽然传来几人的尖叫声。

陈十一急忙提着刀和棍子往外面极速奔去。

只见,从一人高的草丛里游出一条菜花蛇,菜花蛇身子极长,细小的脑袋吐着蛇信子,不停地晃来晃去,似乎很是恼怒有人打扰它的美梦。

她连忙一棍子朝蛇头上挥了过去,把那蛇打得晕晕乎乎的,正要逃走,她菜刀一剁,直接把蛇砍成两节。

血溅到陈十一的脸上,温热又腥臭。

睿儿脸都吓白了,眼眸颤巍巍地看着陈十一,紧紧扒着他母亲的衣袖,一动都不敢动。

陈十一把蛇身提了起来,笑道。

“睿儿,今天晚上的晚餐有着落了。”


大家陆陆续续地从房里出来,各自检查了一下,还好,并没有人受伤。

陈十一望着满地乱爬的老鼠,把她折好的草席拆的七零八落,中间飘着零星光丝的火堆被搅得到处都是。

她不由得升起一丝绝望。

旁边一直依偎在她肩上的温之柔,缓缓地蹲下身子,捂着双眼,肩膀轻颤,嘴角漏出压抑的哭泣声。

忽然,她双膝跪下,爬到温之衡身旁,抱着他的腿哽咽道。

“大哥,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我活不下去了…”

温夫人扑到温之柔身上,痛哭不已。

“你这孩子浑说什么啊,别胡思乱想,以后,会好的,我们一定会好的。”

温之柔摇了摇头。

“娘,娘,好不了了,我们是罪民,这辈子都别想翻身,我不想每天为了一顿饭汲汲营营,我不想连个安稳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不想,在流放路上,来了月事,只能任由那污血淋满裤子,毫不掩饰地示于人前,那一刻,我好像被别人扒光了衣裳,屈辱至极。娘,我不想这样活着,你让我快点死了吧!”

温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抱着温之柔,什么话都没说。

大家都静默着,连四岁的睿儿都没有出声。

说什么呢,以后的日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等温之柔哭够了,一直站如松柏的温之衡,微弯了腰,扶起温夫人,把温之柔按在怀里。

“柔儿,乖,相信大哥,给大哥一段时间,大哥会重新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好吗?”

冷静下来的温之柔,微点点头。

“以后切不可再说寻死觅活的话,我们大家都要好好的…”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那住了半夜的房子,经过老鼠的肆虐,大家终究没有勇气再住进去,在屋外的平地上,一人依偎着一人,睡了过去。

温之柔靠在陈十一的肩上,气息平静,双瞳灰败,失了生机一般。

陈十一抿了抿嘴,轻声道。

“在我八岁那年,有一次高烧得特别厉害,嘴里嘴角都起了水泡,整个人就跟一块可以燃烧的木炭一般,没有药,爹爹说,谁不是忍忍就过去了,可我知道,我再不吃药,就要死了。那个时候,为了活下去,我把看起来像药的草一个劲地往嘴里塞,后来不知道是哪一株草药起了作用,福大命大,活了过来。

你知道,当时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是什么吗?”

“什么?”

“嘻,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只想吃一顿饱饭,我一直在想,吃饱了撑着,究竟是什么滋味。小姐,你呢,有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吗?”

温之柔想了很久,轻声细语。

“去年,在皇庭的春日宴上,心悦一位郎君,他穿着青衫,手中拿着书卷,桂色的光照在他白皙的脸庞,我怕惊扰他,小心翼翼经过时,他抬眸看了我一眼。”

她长吁一口气,自嘲地说。

“我现在的愿望与你一样,但愿能吃一碗饱饭,睡一个好觉。”

陈十一忙安慰她。

“小姐,你放心,十一能干活,一定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温之柔嗤笑一声。

“嗯,我等着。”

早晨,温之衡和温之远去了风鸣矿洞,留得几个女眷在房子里忙碌。

陈十一早已把房内乱糟糟的地面收拾干净,只是,现在,他们还没吃任何东西。

陈十一往路上瞧了瞧,转头和温夫人说道。

“夫人,我去周边打听一下,看看哪里能弄到一些吃的。”

温夫人点点头。

“小心一些。”

温之柔听得陈十一要出去,连忙抓住她的双臂,一脸的不放心。

“你不会一去不复返吧?”

陈十一摇了摇头。

“不会的,小姐,等我回来。”

陈十一顺着那条宽阔的大路一直走着。

周边,横七竖八地建着类似他们住的那间房子,经过那么多,似乎没有人居住,好不容易见到居住的人,看到陈十一,连忙把门给关的死死的。

想来,这里住着的应该是风鸣矿洞上工的家眷。

往前再走了一里多路,有一条小路蜿蜒曲折了下去。

陈十一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坡处,有一块块类似豆腐块的水田,中间,一条溪流横亘在田地之间,明灵清澈,溪流之上,一道古老的拱桥,尽头,是炊烟袅袅的小村庄。

她提起脚步,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路上,不远处的溪流边,有一间宽阔的院子。

她靠近过去,想打听附近的情况。

走过去才发现,这又是一栋废弃的院子,房子破旧不堪,比他们租住的房子还要烂些,至少有五六年无人居住了,不过地方倒是很大。

陈十一想着,这地方没人住,他们能不能住进来,他们一行,人太多,男男女女的,住一间房子,也不方便。

随后,她又自嘲一笑。

吃饭都成问题,竟然就想到要住大房子了。

过了拱桥,在路上,碰到一老妇人,佝偻着背脊,背上,一大捆的干柴把她弱小的身影给挡住了。

陈十一连忙上前,把她背上的干柴往自己身上揽了起来。

“婆婆,我送你回去吧。”

那婆婆干瘪的面皮扯了一下,声音颤颤巍巍的。

“不用,不用,老婆子我能干得动。”

陈十一不由分说地往前走,年迈的婆婆跟在了她的身后。

不久,陈十一跟着婆婆到了她的家中。

一开门,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迎了上来,看着眼前的陈十一,面露不善。

“娘,不是和你说了吗?砍柴烧火做饭这些事情不要你做,你只管在家玩耍就是,省得在外面带着不三不四的人回来。”

陈十一脚步顿了一下,放下背上的干柴,朝妇人抱歉一笑。

“我看到婆婆背不动了,就帮了一把,你别怪她,我马上就离开。”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忽然,被一道浑厚的男声给叫住了。

“小姑娘,等下。”

陈十一转头,一个男汉子朝她走了过来。

随即,塞了一包热乎乎的东西给了她。

“妇人不懂事,谢谢你送我娘回来,这点子心意,你别嫌弃。”

陈十一惊讶极了。

手中烫热的肯定是美味的食物,农家的吃食有多精贵,她又不是不知道。

她连忙推拒道。

“我没做什么事情,受不了这么重的礼。”

男汉子笑道。

“给你你就拿着,乡里人,直来直去的。”

陈十一眼眸湿润,点点头笑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又问道。

“大哥,能问你个事情吗?”

“你说。”

“我看到对岸有一栋屋子没人住,如果我想住进去的话,要经过谁同意?”

大哥爽朗一笑。

“对岸,都是流放来的犯人,那里很多房子都是空着的,没有房契一说,大多人住几年后,不是走了,就是死了,总住不到头。”

“哦,请问一下,这边哪里的水能饮用?”

大哥笑了一声,随即从墙上摘下来一个竹筒。

“对面右边山上,有一处清泉,他们都在那里喝水。”

“大哥贵姓。”

“我姓郑。”

陈十一郑重向郑大哥鞠躬一下,道谢之后,揣着炙热的吃食就往回路而去。

那妇人翻了个大白眼,指着汉子骂道。

“你昏了头了,她是犯人,你怎么还帮她?”

汉子笑道。

“你这蠢婆娘,你忘记二叔家怎么发达的吗?流放到房陵的人,都是王公贵族,他们要是翻了身,随便在手指头漏出一点钱财,够我们一辈子享用不尽,就损失这么点东西,又不是亏不起,这可以一本万利的事情。”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官差就开始催着上路。

睿儿现在沉睡,无法自己走路,只能由大人抱着。

还没等几人商议,陈十一就主动把人抱在自己的怀里,随着众人继续赶路。

斜风细雨,一直未曾停过。

为了让睿儿少受点凉,她把他的头锁在自己的怀里,裹成一团,身子微弯,想要抵挡一些凉寒。

这个姿势很难受很累,她也愿意这样做。

他是个软软糯糯的孩子,会甜甜地喊自己姐姐。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陈十一发现了一件事情。

让她编绳子,也让她大晚上的叫温家小姐出来的官差不见了。

官差领了差事,还能半路折回吗?

她忽然想起那晚,侯府世子走出去一段时间。

他身上还带着枷锁,腿上绑着锁链,就这样还能杀人?

陈十一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还好还好,之前自己朝他犟嘴,一直不肯照顾他的家人,他都没有朝自己动手,否则小命都要没了。

终于快进入房陵境内了,这里的地势环境和京城的完全不同。

京城一马平川,鲜少有山,而这里,山不是特别高,只是丘陵层峦叠翠,起伏不平。

他们走在山间,穿梭在丛林中,速度越来越慢。

春雨一直就断断续续未曾停歇,已经很久未见阳光的日子。

睿儿的病早已好了,他记得陈十一一直抱着背着他走了几天的路程。

病好后,像个小麻雀一般围着陈十一叽叽喳喳地笑个不停。

温之柔扶着温夫人,上气不接下气。

“大哥,还有多久到房陵啊?我真的快支持不住了。”

温之远也是累极,气喘吁吁道。

“我们已经达到房陵境内了,山间路确实难行,再熬个两天,就要到地方了。”

温之衡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眼眸幽深,时而望着陈十一的方向而去。

自从那晚陈十一主动同他说了一句话后,就开始躲着自己,巴不得离自己越远越好,他清楚能看到,她眼眸中的恐惧。

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凶吗?

陈十一连打两个喷嚏后,忽然感到地上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

她抱着睿儿瞬间定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温之衡也感觉到了异样,警醒地四处望去。

瞬间,他们毗邻的山体排山倒海般滑了下来。

陈十一惊恐极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前逃窜离去。

她没有了锁链,自然跑得非常快,可后面那些已经非常疲倦的犯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山上滑下来的巨大泥石已经埋了好几人。

官差等人也着急得四处逃窜,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犯人。

陈十一往后一看,温家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怀里的睿儿吓得直嚎啕大哭。

陈十一咬咬牙,把睿儿放了下来,搂着他瘦弱的肩膀说道。

“睿儿乖,现在已经安全了,你就待在这别走,我去看看你祖母他们,等我回来,知道吗?”

睿儿很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山体滑坡的地方甚是震撼,整座山有一半都已经滑落下来,浑黄的泥土卷着巨大的石块,把他们刚刚经过的小径给掩盖了起来。

陈十一四处地张望,终于看到温之衡和温之远疯了一般在找人。

二少奶奶在一旁扶着温夫人,一边哭着。

只有,温家小姐不见了。

陈十一迅速跑到温之衡跟前。

温之衡看到陈十一似乎看到了救星。

“快,帮我找找之柔,她不见了,她不见了…”

陈十一点点头。

“这里危险,你赶紧带他们离开这里,去前面找睿儿,我去找小姐。”

滑落下来的泥土又稀松又粘,走一步腿就深陷入进去一半。

陈十一艰难地在稀泥中拔腿四处找寻。

她看到有很多流犯都埋入这场硕大的灾难中,但无人来相救,官差已经领着剩下的犯人往前走了去。

生命实在脆弱,一瞬,就与这世间阴阳两隔。

陈十一实在焦急。

她找了很久,只要是人她都要上去检查一下是否是温家小姐。

小姐会不会被山体冲到下面去了?

她立即往下面找寻了去。

泥窝里实在太难挪动了,她整个都变成一个泥人了。

蹒跚了很久,天上,还在不断下着雨,还要再快点,看这样子,只怕还会出现不可控的灾难。

终于,她在泥石流冲下来的泥堆里,看到一头黑色的头发,半个身子被黄泥掩埋。

陈十一赶紧冲了过去,把人翻过来,是温家小姐,用手探了她的鼻息,还好,还活着。

她来不及喜悦,连忙要把她身子从黄泥中拔出来。

谁料,那泥土埋得太深,拔也拔不动。

她只好双手把泥土推开,慢慢地把她的双腿从泥土里挖了出来。

温家小姐此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看到陈十一在一旁把她从泥土里刨出来,嗷嚎大哭。

温之衡在一旁着急得很,他想挣脱枷锁去救人,被他母亲阻止了。

“不可啊,衡儿,封条撕了,就复原不了了,到了房陵,还是个死啊!再等等,再等等,姑娘去找柔儿了,一定会找到的!”

忽然,有更大的声响从地面传来。

温之衡已经顾不得了,拖着锁链往那出事的地方跑去。

温夫人大声唤道。

“衡儿,别去啊!”

还没跑多远,温之衡就定在那里,双眸又震惊又欣喜。

一个满身都是泥的人,背上一个满身是泥的人,步履蹒跚地快步朝他走来,身后,大片的石头滚落下来,泥土翻飞倾泻,不断地吞噬着来时的路。

劫后余生的流犯和官差歇坐在一条小河的浅滩旁。

温家人围成一团,温夫人抱着温之柔不停地哭泣。

“还好,还好,我的孩儿…”

温之柔的额头被石头砸出了口子,鲜红的血渍和黄泥混在一起,眼泪不断,哪里还有半分侯府小姐的样子了。

真是世事弄人啊!

陈十一躺在都是鹅卵石的河滩上,喘着粗气,一点都不想动弹。

满身的泥巴,也不愿意打理了。

她太累了!

从来没这么累过。

好不容易把温小姐从黄泥中拔了出来,那恐怖的声音又从地底传了出来。

千钧一发,终于还是逃出生天。

温之衡蹲在她旁边,轻声问道。

“要喝水吗?”

陈十一点点头。

睿儿从旁边走了过来,就着一个豁口的瓷碗,慢慢地给陈十一喂了几口水。

等她稍微恢复一些,艰难地折起身子,坐了起来。

温之衡看着一身黄泥的她,嘴角微微上扬。

“谢谢你。”

陈十一讪讪一笑。

“世子,我以后会好好干活,你别把我杀了啊!”

温之衡顿时错愕不已,他为何要把她杀了,她为何会这么想?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再说,你是柔儿的救命恩人,我感激你都来不及,不要多想。”

陈十一这才放下心来。

“还有,以后不要唤我世子了,我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再也不是以前风光无限的侯府公子…”

陈十一听得他话里的辛酸,心里感叹,再怎么落魄,总比他们这些在底层生活的人要好很多吧!

“那我唤你大少爷吧!”

温之衡微笑着点了点头。


崔永安抿了一口酒,皱了眉头咽下去,额头上的疤都带着凌厉。

“你刚才要问那套院子的事?”

陈十一心想,这人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要怎么才能住进去?”

白衫男子疑惑地问道。

“哪套院子?”

“就旁边那个。”

白衫男子哦了一声,转头对着陈十一说道。

“那套院子是无主的,已经荒废了至少五六年,一直无人居住,没人去住的原因,就是修缮需要大量银钱,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没有钱。”

那个大嗓门的大哥也接着说道。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院子,死的人特别冤,闹鬼。”

陈十一眨了眨墨色的双眸。

“心里有鬼的人才怕鬼,我不怕。”

几人兴许是喝了点酒,听得陈十一这样说,都纷纷大笑起来。

“你不怕就去收拾住了,再说,老崔在这里,没人敢前来闹事。”

“你们是土匪吗?”

陈十一心直口快,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白衫男子觉得这小姑娘甚是有趣。

“你见过土匪吗?知道土匪长什么样吗?”

陈十一摇了摇头。

“我们可不是什么土匪,我们比土匪更厉害,我们是专门抓土匪的。”

白衫男子的话一说完,几人又大笑起来。

大嗓门大哥又接着说道。

“崔大哥,你这里稍微收拾一下多敞亮,所以说,家中还是要有个女人,嘘寒问暖的,多好,回头带你相看几个。”

崔永安撇了一下嘴角,朝陈十一挥了挥手,让她走了。

离开的路上,陈十一终于安定了心思。

她决定今晚把院子的事情和温之衡说一下,顺便带他来瞧一瞧,看看能不能行。

她往山上打了两捆柴火,又寻了些茶包,给早晨那户善良的农家送去一捆,而后又带着剩余的柴火回到了住处。

天色已晚,回去的时候,温之衡和温之远已经回来了。

温之衡起身接过陈十一身上背着的柴火。

“刚还在谈及你,快,大家都等着你吃东西。”

三个黄色的馒头,又大又硬,还有上午剩下的几块蔬菜饼,就着水,还有茶包。

这就是所有人的食物。

那三个馒头,估计是温家兄弟从嘴里省出来的。

陈十一打量了温之衡的双手,之前,修长葱白,手执墨色的笔,应当是最赏心悦目的。

如今,挂满了血痕。

他们艰苦地劳作,还要省下口粮养活家人。

一生荣华富贵,却一朝跌入泥潭。

巨大的落差,此刻,他们怕是身心疲惫。

大家默不作声地吃完,陈十一趁温之衡无事,便揪了他的衣袖。

“大少爷,我带你去个地方。”

夜色渐浓,头顶没有星光闪烁,明天应是会下雨。

温之衡和陈十一,打着火把,慢慢摸索在小径上。

“十一,你要带我去哪里?”

“大少爷,前面就快到了。”

他温热的手心紧紧抓住陈十一的手臂。

“小心点,当心摔了。”

他们相互搀扶着,终于走到那废弃的院子旁边。

温之衡不解地问道。

“你带我,是过来看这套院子的?”

陈十一应声点头。

温之衡沉默了一会说道。

“十一,我现在没有银子,住不起这样的院子,我休息的时候去深山走一趟,打点值钱的猎物,就换这里住,可好?”

陈十一忙解释道。

“大少爷,我打听过了,这房子无需房契便可入住,不远处一户人家也是这样住的,他说,这边太多空房子,根本无需房钱。”

温之衡疑惑地问道。

“周围有这么多空房子吗?”

“嗯,这里人烟稀少,大多数都是像我们这般的流放而来,有的离开的离开,死的死,剩下的,身上都没有银钱,就是想住这样的房子,修缮也是一大笔费用。”

温之衡苦笑。

“所以,我们还是住不起。”

“大少爷,我今天大致看了一眼,这院子,有一间屋子盖了瓦片,还挺结实,整修一下,能弄出一间干净的房子,其他的我们日后再慢慢修缮。”

温之衡似乎有点松动。

“我们下矿回来就已经很晚,天都要黑了。”

陈十一笑了。

“大少爷,你不用担心,我以前也帮别人修过房子,我会做。”

火把在黑夜中,随着风摇曳不定,温之衡的双眸漆黑闪耀,良久,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伸出手揉了揉十一的乱发。

“这些事情合该让男人来做的,你是个女子,无需承担家中的责任。”

“我没事的,大少爷你不用担心。其实,我是觉得,现在住的地方很不好,要租钱不说,老鼠虫蚁横行,很容易生病,而且,离大路太近,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小姐生的美,怕有人起坏心思。”

“还有啊,这座院子旁边有很大一片空地,以后也能种粮食种菜,自给自足。”

温之衡听了很是触动。

“谢谢你,十一,这一路来,多亏有你。”

次日,他们的早膳依旧没有着落。

温之衡早早就起来了,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去哪里弄吃的。

天色越来越亮,最后只好放弃,随着温之远一起上工去。

温母安慰道。

“你只管安心去,别坏了那边的规矩,受罚了我们连伤药都买不起,吃的东西我们自己去找,总不会饿死的。”

陈十一也早早地跑到废弃的院子里了。

院子的门太过老旧,稍稍一推开,吱呀一声,竟然快碎开了。

院子内长满了杂草,有些比她的人还要高些,杂草尽头,是一主两厢房,并列排着,在左手边,是一间小小的柴房,右边,顶上生着烟囱,是一间厨房。

房子很大,但是真破。

主房的顶上有一半已经塌陷,一间厢房的屋顶全部空了,只留得另一间厢房还看得过去。

陈十一只是略微扫了一眼,想着还是先弄点吃的,才有力气干活。

自他们来到房陵,天空就从未放过晴,乌云压压的,令人心头越加烦闷。

天空飘着星雨,雾蒙蒙的,连带着不远处的溪流,氤氲袅袅,水汽升腾。

陈十一忽然想到,这么宽的溪流,水里面应该会有鱼吧?

她把院子里的杂草拔了一堆,打成结,然后绕了一个简单的渔网。

十一边做边感叹。

以前的苦难,如今成了吃饭的本事,也不知道该是欣慰,还是难过。


蔓延四肢百骸的疼痛,苏醒过来的疲惫,在溪流的冲刷中,化作了低声的呜咽,肩头的颤动。

温之衡静静站立在离她不远的暗处,听着她低声的哭泣,溪边的那棵柳树,柳条晃荡,令人心烦意乱。

一月,一云,一水,一柳,还有她,还有他。

水月无交,云柳不依。

温之衡醒来的时候是卯时初,只听得院外有拖拽的轻微声。

他本就和衣而睡,起身往外面查看,陈十一在庭外弄了很多竹子。

“大少爷,你能帮我把这些竹节打通吗?”

温之衡听了先是错愕,随后心里泛起一丝惊喜。

她终于愿意同自己说话了。

今日,她随意编了辫子垂在胸前,昨日的新衣她终是没穿在身上。

他快步走向前。

“自然是可以的。”

他把一根瘦弱的竹子往需要打通的竹子里伸进去,这个不累,就是需要一点臂力,这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他见陈十一用布缠了手掌,不解地问道。

“你打通竹节,是要做什么?”

“取水。”

陈十一头也不抬地用刀砍了竹子多余的枝干,回话干脆利落。

温之衡心想,真是小没良心,用完了就不理人了。

一连好几天,温之衡都没见陈十一的人。

要不是家里的庭院干净整齐,屋檐下的柴火充足,干净的衣衫,温热的饭菜,他真的以为陈十一离开了。

问谁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游离于整个温家之外。

温之衡觉得陈十一气性有点太大,可他不明白,在风鸣矿洞的陈十一,和在向阳村的陈十一没有分别,都是辛苦劳作供养他人,没谁会记得她。

而她,以前也是这样对待吕二娘一家人的。

温之衡就像她以前的亲爹,想要指望,以为会得到一点温情,结果都是令人大失所望。

那根红头绳,终究系不到她的头上。

当山上的山泉水引进了庭院,众人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

陈十一在庭院内挖了一道沟渠,山泉水落入沟渠之中,直通院外的溪流。

既能取水使用,又能使得院内凉爽,简直一举两得。

温之远看着引进的水流,简直不可思议。

“十一,你厉害啊,这几天,不声不响地,就把这样一个大的事情给办好了。”

陈十一不紧不慢地收拾结尾的活。

“木桶丢了,再说取水实在不方便,就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温之远围着竹子出水处好奇个不停,问了又问。

“山上的竹子都是如何处理的?”

“埋在地里。”

“丰水期水流太大,冲击力不可小觑,万一被冲垮了该怎么办?”

“我做了三个缓冲地带,太过陡峭的地方用竹木支撑,减缓水流冲击力。”

温之远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十一,你要是男子,工部定有你的一席之位。”

陈十一宠辱不惊说道。

“这只是生活经验而已,二少爷不必如此夸赞。”

温之衡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陈十一,嘴角上扬,眼眸里的光晶莹闪亮。

温之柔走到温之衡身边。

“哥,你和十一闹矛盾了?”

“没有。”

“她是你的通房丫鬟,你总惯着她的脾气,最近看谁都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她最近遇了事情,心情不好,你和母亲要多担待一些。”

“我们都未曾苛责她,她是你的人,不敢说更不敢骂,还要我们如何担待?”

“你似乎对她意见挺大的,之前你和睿儿可是缠得她紧。”

温之柔不自在地撇过头去。


睿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姐姐,饭好了没,我饿了。”

陈十一堆起笑意。

“快好了。”

睿儿瞧着甚是奇怪,稚嫩的手摸了陈十一的脸颊。

“姐姐,你的脸上为什么有手指印,是被人打了吗?”

温之衡和温之柔脸上尽是一惊。

温之衡仔细端详陈十一的脸,才发现她的脸肿的高高的,嘴角还带了一丝血色。

“十一,谁打的你?”

“是刚刚那个姓崔的吗?”

陈十一摇头。

“不是,那人我不认识,他打我一巴掌,我踹了他一脚,算扯平了。”

“这怎么能算呢?”

陈十一平静地说道。

“大少爷是要为我主持公道吗?”

“自然,你是我的人。”

“只是仆人而已,大少爷不必放在心上,再说,我早已习惯这样的疼痛,而且,我也已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有仇当场报,用不着别人事后诸葛。”

温之衡软了语气,不明所以地问道。

“十一,你今天怎么了?”

“吃饭吧。”

二少奶奶喝着碗里的白粥,弱弱地说道。

“这两天喝白粥,把人都喝没劲儿了,昨日裁了一天的衣裳,这会儿头有点晕。”

温夫人听了连忙问陈十一。

“十一,你这几天不是弄了草药去卖吗?回头记得割点肉回来,大人不吃,睿儿也受不住。”

二少奶奶接着说道。

“你记得把今天的花儿再采一束回来,实在好看的紧,今早想看你的花束,你竟然还抢了回去,这要是放以前的侯府,早被乱棍打死了。”

温之远听了连忙呵斥道。

“你胡乱说些什么?十一挣钱已经很辛苦了,有吃的饿不死就不错了。”

温夫人沉声道。

“之远,纯儿说得没错,你凶她做什么?”

温之柔不耐烦地插话。

“吃饭,说那些做什么,之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挑三拣四的。”

温之衡一直沉默,看着旁边的陈十一,镇定自若地吃着饭,仿若他们谈论的与她无关。

她怎么了?

昨儿还好好的?

“还有别的吗?明天我一并弄回来。”

陈十一轻言细语地话终止了他们的吵闹。

她转头问了温之柔。

“小姐,还有碎布吗?”

“有。”

“我要几块。”

她跛着脚把柴房里的柴收拾到屋檐下面,打扫干净后,把门板搬在柴房里,以后她便睡这。

之前剩了点鸡窝草,捣烂后敷在脚腕红肿的地方,她咬紧牙关,取了布死死绑住,休息一晚,明天,应该会好很多的。

门外,高大的身影遮了外头月色微弱的银光。

温之衡蹲了下来,要帮陈十一上药。

陈十一连忙用手挡住。

“已经上好了,大少爷不必费心。”

看不清温之衡的神色,但他的话里似乎带来一丝懊恼。

“你被人打,脚又受伤,为何不同我说?”

陈十一轻笑了一声。

“我动作这么明显,以为你们看得到,都是小事情,休息个两天就好了,何必多说,显得自己多想讨人怜爱一般。”

“你在怪我?”

陈十一心想,她说的话里有埋怨吗?

“大少爷,你摸过我的头后的手,反反复复搓洗得通红,你背我回来的晚上,恶心难受得在溪水里把皮都泡皱了,你同我每讲一句话,不知道要忍过多少的傲气和屈辱,才能低声下气,心平气和地说出来。你真的没必要这样为难自己。”

“我并不会因为你的薄待而怨恨,我也不会因你多说几句关心的话而感恩戴德,所以,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就如一开始,你对我的嫌弃。我是你们的丫鬟,我的身契在侯府,我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饭后,陈十一趁着天还有些许亮色,提起菜刀,准备再往山上砍些柴火。

温之衡忙问道。

“天色已晚,还要去哪里?”

“砍柴。”

温之衡连忙叫上温之远。

“之远,你同我去,十一,你在家里歇着吧。”

陈十一连忙阻止道。

“我是丫鬟,怎么能让你干活,再说,天色晚了,你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弄干柴,还有,晚上家里没男人,不安全。”

温之衡愣了一会,眼眸墨色极深,唇角微张,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那这样吧,之远,你在家守着她们,十一跟我去一趟,下次,我就可以自己去了。”

走在寂静的树林里,听着晚风拂过的呜咽,草里的虫鸣此起彼伏,偏给这多思的人带了一丝烦躁。

“十一,抱歉,平白让你受了委屈。”

陈十一快步走在前头,不解地问。

“受什么委屈了?”

“他们…”

“哦,大少爷,你不说我都忘了,东西不好吃,有点抱怨很正常。”

“你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要是一直把这些不好听的话放在心里,我很多年前就被气死了。我后娘整天用最恶毒的话骂我,我都当成家常便饭了。”

温之衡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从小在别人的赞美声中长大,容不得别人折辱我分毫,自然也不容许别人折辱我的人分毫,十一,以后若是有人对你言语侮辱,你告诉我,我去给你报仇。”

陈十一笑了。

“好啊。”

暮霭沉沉,天色渐渐暗得连路都看不清了。

陈十一指挥着温之衡干活,刚开始手头有点生疏,不一会儿,就做得很好,两人速度很快,整了两捆干柴就往山下走去。

温之衡把两捆柴全部往肩上扛。

“大少爷,我背一捆吧。”

“不了,这点子东西,我还是扛得动的,走吧。”

陈十一紧紧地跟在温之衡身后。

她看着他有点狼狈地穿行在山中,时而碰到树,时而滑一跤,到了最后都站得稳稳当当的。

她见过侯府的富贵,真的很难想象,一个金尊玉贵的人,到了如此落魄的境地,也没见他怨声载道,埋怨天道的不公,而是敛声静气,能屈能伸,果真大丈夫也。

温之衡放下柴火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歇了一口气。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往厨房里舀了一碗清泉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趁着火光,陈十一把柴火搬进柴房,利落的身手连自己都喟叹不如。

他才干了点活就累成这样,而陈十一每天如此。

他自诩,朝堂谋略,舞刀弄枪都不在话下,唯独这些生活琐事,在陈十一面前,自惭形秽。

等他缓过这口气,他要好好报答她。

次日,陈十一还了粮店的米袋,又来到了花街。

“南枝,你今天还要买梨云糕片吗?”

南枝甩了甩手绢,倚在阑干处,没好气地说道。

“哟,你这小乞丐,估摸着是赖上我了。谁天天吃糕片啊,走开走开,别妨着老娘接客。”

旁边一道粗犷低沉的声音响起。

“什么东西,敢堵在万花楼门口。”

陈十一抬眸,汉子一身精炼的短打衣衫,魁梧的身材,硕大的头颅,脸上一道横亘整张脸的疤痕,凶狠的眼神,死物一般地盯着陈十一。

南枝立即拽住了凶神恶煞的人,软软地娇嗔。

“三哥,这是来寻我的,我马上把她赶走啊!”

那汉子舌尖顶了顶脸颊,声音比之前柔和一些。

“快些,别妨了万花楼的生意。”

“行,行,还是三哥体贴。”

说完,整个人往三哥的手臂上蹭了去。

那三哥嘴角笑了,眼里尽是淫光。

送走了三哥,南枝转头立即向陈十一厉声喝道。

“还不快走,这里是青楼,不是你个小女子经常来的地儿。”

陈十一意会,只是刚刚被三哥吓着,此时腿有点软。

南枝又说。

“你去西口巷,找一户姓薛的人家,让他给你找活,就说是我说的,以后切不可再来这里,快走吧。”

她说完,转身和其他青楼女子聊了开来。

“这指甲还是凤仙花染得好看,也不知那凤仙花开了没有。”

“且等着吧,不会少你那份的。”

南枝一转身,发现有客人,连忙堆起笑脸。

“哟,这不是赵员外吗?你都好久没来找南枝了,想死奴家了,是不是把奴家给忘了?”

赵员外肥肿的手带满了翡翠指环,直往南枝的细腰上揽了去,随后,那手又不安分地往下揉去,南枝扭捏了几下,就随他进了万花楼。

陈十一躲在墙角,看着这一幕幕的,心里很是酸涩。

原来,青楼竟是这般的。

南枝姐姐那么好,为什么也进了青楼?

陈十一照着南枝给的消息,找到了西口巷,打听到了姓薛的人家,往前敲了敲门。

门打开后,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憨厚男子。

他皱着眉头不解地问。

“你说,是南枝让你来找我的?”

“嗯。”

男子沉凝了半晌。

“现在哪里有什么活干,不过,最近药堂里在收垂穗石松,就是鸡窝草,五文钱一斤,这段时间品相好,过段时间就卖不上价了。”

陈十一听得连忙道谢。

“采了是送到你这里吗?”

“你送来吧,回头我把你的带过去一起卖。”

“谢谢你,薛大哥。”

薛大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叫薛连星,你,见过南枝,她过得好吗?”

陈十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又听得薛连星低语道。

“她应该过得不好的。”

镇上的青石砖,被四月的星雨蒙上了一层亮光,有些,都能映出朦胧的屋影来。

薛家门前的,青砖,更是光亮。

许是脚步驻足停留得太久,或是眼眸的辗转回首。

陈十一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但她知道,这一定会很悲伤。

分离后的问候,如梦,遥不可及。

回了家的陈十一,提着刀就往山上爬了去。

温之远手上有点功夫,砍了竹子,编了个简陋的筐子,刚好可以背上山。

她照着薛连星给的药草,不停地穿梭在山间。

还好,他们在这里还能靠山吃得一口饭,如若是到了极北的苦寒之地,或者极南的瘴气之地,连乞讨都没地方讨的。

苦中作乐,是陈十一最好的品质。

深山里,收获还是很多。

四月,很多花草树木都已从冬日苏醒,绽放他们最鲜嫩的时刻。

背后的竹筐,塞满了鸡窝草,她还找到大片的枞菌,无意中,翻得几根长长的山药。

简直是幸运极了。


“我说过,你不会想睡我的,对吗?你看,这就是下场。”

说完,—脚把李冒踢倒在地,左手用力地掩了他的嘴,右手持着匕首往他脖子上扎去。

天上雷声—轰隆,闷热的天炸了—个窟窿,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陈十—见李冒死得毫无声息的,才缓缓站起身。

她全身被大雨淋湿,湿透的头发耷拉着,衣衫黏在身上。

头顶,乌云密卷,电闪雷鸣。

底下,泥土泛腥,血水横流。

转身,睫毛颤栗,漆黑的眸子眨了眨,细密的雨帘外,幽深的巷子口,—把天青色雨伞,—身靛蓝色长袍,—双波澜不惊的双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裴秀才!

他抱着—摞书,长袍尾部,沾染了大片的泥污,那清隽的身影被狂风晃得随风飘扬,似乎下—瞬就要被吹走。

陈十—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或许在她杀了李冒之前就在了。

她咽了咽喉咙,杀人被抓现行的恐惧笼罩萦绕她的心头。

她觉得,如果想活,她应该要将他也杀了。

可是,他只是和自己拌了几句嘴。

在她怔愣时,裴秀才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她提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马不停蹄地赶到摊位那里,旁边的裴秀才果然不在。

赵婶子实在是看不得陈十—这副模样。

“你这个妹子,下雨了也不要打伞,你是我见过最不心疼自己的人了。”

陈十—嘴角微弯,侧过身子,把匕首偷偷丢到炉子里烧了,不经意地问着。

“裴秀才去哪里了?”

“他啊,定是给他母亲买药去了。”

“哦…”

陈十—低声轻喃,想到什么,忙同赵婶子说。

“婶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啊,天上还在下雨,你这妹子,你倒是撑把伞啊!”

不是她不想撑伞,实在是这雨水可以浇醒她的头脑。

她怕自己想不通,想要折回去,把那好端端的秀才给杀了。

到了庭院,雨也渐渐小了起来。

温之柔看见陈十—落汤鸡的模样,眉头紧蹙。

“你怎么回事,也不打把伞,淋成这副模样?要是没带伞,等雨停了再回,晚了就晚了,大不了我们自己弄饭。”

陈十—恍惚地摇了摇头。

“没事。”

温之柔还要说什么,想了她倔强的脾气,歇了心思,忽而又大声问道。

“谁打了你?”

温夫人听了,连忙从房中走了出来。

她抚摸着陈十—的脸颊,甚是心疼。

“晚上我们来做饭,你去换身衣裳,喝碗姜汤,以免得了风寒,散了汗就去睡会。”

转过头又朝温之柔说。

“柔儿,你去煮两个鸡蛋,好歹给她脸上消消肿。”

温之柔点头就进了厨房。

温之衡—回来,听到陈十—被打的消息,忙进了她的房间,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

温之柔最是知晓温之衡的脾气,看着不动声色,实则愤怒至极。

她眼眸—转,识趣地退了出去。

“是上次那个人打的吗?”

陈十—点头。

温之衡垂眸掩饰愤怒。

“是何姓名?我去杀了他。”

陈十—没有说话。

温之衡转身就要往外走。

陈十—急忙下床扯住他的衣衫。

“我已把他杀了。”

温之衡转身,甚是诧异,眼前的人,个子小小的,却十分坚毅,眼眸漆黑黝亮,握紧的拳头却在瑟瑟发抖。

他轻轻把陈十—拥入怀中,额头顶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

“别怕。”

“如若官府找到了我,会不会连累你们?”

“你身上留了血迹吗?”

“没有。”

“匕首销毁了吗?”

“嗯。”

“有人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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