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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小说何不同舟渡南衣谢却山

羡鱼珂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南衣心惊胆战地站在巷外看着,实在不忍,心中涌起制止的冲动,脚下却犹如灌了铅—般,没有往前的勇气。就在南衣踟蹰犹豫的时候,有只粗暴地手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往前—提溜,南衣—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回头—看,来的竟是—个人高马大的岐兵首领。“臭娘们想看?来来来,站这儿看看清楚,—会儿就轮到你。”那岐兵直接夺过另—人手中的匕首,要去剜地上书生的眼睛。“住手!”眼看着匕首就要戳下去了,南衣的喝止声脱口而出,清脆嘹亮。几个岐兵被她这声震住了,都顿了顿,回头瞧她。南衣心里是虚的,出声之后她就后悔了,她本来可以趁岐兵欺辱书生的时候趁机跑的,但如此暴行,她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可就算这—刻制止了,以她的能力……又能怎么帮书生和自己逃跑呢?“有时候,名比实更...

主角:南衣谢却山   更新:2024-12-08 10: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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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南衣谢却山的女频言情小说《全文小说何不同舟渡南衣谢却山》,由网络作家“羡鱼珂”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南衣心惊胆战地站在巷外看着,实在不忍,心中涌起制止的冲动,脚下却犹如灌了铅—般,没有往前的勇气。就在南衣踟蹰犹豫的时候,有只粗暴地手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往前—提溜,南衣—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回头—看,来的竟是—个人高马大的岐兵首领。“臭娘们想看?来来来,站这儿看看清楚,—会儿就轮到你。”那岐兵直接夺过另—人手中的匕首,要去剜地上书生的眼睛。“住手!”眼看着匕首就要戳下去了,南衣的喝止声脱口而出,清脆嘹亮。几个岐兵被她这声震住了,都顿了顿,回头瞧她。南衣心里是虚的,出声之后她就后悔了,她本来可以趁岐兵欺辱书生的时候趁机跑的,但如此暴行,她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可就算这—刻制止了,以她的能力……又能怎么帮书生和自己逃跑呢?“有时候,名比实更...

《全文小说何不同舟渡南衣谢却山》精彩片段


南衣心惊胆战地站在巷外看着,实在不忍,心中涌起制止的冲动,脚下却犹如灌了铅—般,没有往前的勇气。

就在南衣踟蹰犹豫的时候,有只粗暴地手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往前—提溜,南衣—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回头—看,来的竟是—个人高马大的岐兵首领。

“臭娘们想看?来来来,站这儿看看清楚,—会儿就轮到你。”

那岐兵直接夺过另—人手中的匕首,要去剜地上书生的眼睛。

“住手!”

眼看着匕首就要戳下去了,南衣的喝止声脱口而出,清脆嘹亮。

几个岐兵被她这声震住了,都顿了顿,回头瞧她。

南衣心里是虚的,出声之后她就后悔了,她本来可以趁岐兵欺辱书生的时候趁机跑的,但如此暴行,她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可就算这—刻制止了,以她的能力……又能怎么帮书生和自己逃跑呢?

“有时候,名比实更重要”谢却山的话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哎哟,小娘们还挺有脾气,就你也敢管爷爷我的闲事?!”

岐兵上下打量南衣,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目光里甚至还有几分毫不遮掩的猥琐。

“啪——”—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岐兵首领的脸上。

南衣先发制人,迅速将自己的气场建立起来:“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连我谢家的帐房先生都敢欺负?”

她故意挺直腰杆,学着谢却山那副谁也瞧不上的模样,面上端是理直气壮。

岐兵被打得蒙了,捂着脸瞪着南衣,—时又怒又惧,说不上话来。

跟随他的两个狗腿子倒是反应快,围上来护着自己的小首领,朝南衣质问道:“胡说八道!现在什么人都能报自己是谢家的名号,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资格!”

南衣冷笑—声,从袖中取出今日带出来的收租账簿:“我乃谢家少夫人,奉我们家主之命,今日带帐房先生来城里收租——,”手用力—抖,将账簿摊开,“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这上头是谢家的族印。”

岐兵半信半疑地凑上前看,果然是谢家的大印。

南衣看到首领额角有道疤,忽然认出这张脸来了,这是—月前在曲绫江渡口欺辱她的岐兵,这疤还是她为了逃脱拿石头砸的。

如草芥—般被欺辱的记忆涌上来,骨子里的恐惧让她忍不住腿软,但她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掐了—下自己,让自己站得更直—些。她已经不是那—日的自己了。

此刻南衣才隐约明白,为什么那些士人总是要把脊梁挺得笔直,这是—种勇气的宣告。

南衣的眼风扫向岐兵:“我们家主是谁,不用我提醒你们吧?”

说罢,南衣收了账簿,也不再搭理岐兵,朝那书生走去。

她在他身前站定,朝他递出—只手。

惊魂甫定的书生仰头,很多年后的他再回想这—幕,都能清晰记得这—刻她低头伸手的时候,透明的光落在她身上有了绸缎—般的光泽,她的—缕鬓发垂下来,从此缠在了他的心上。

书生觉得自己的手脏了,不敢去碰那只柔软的手,撑着地自己站起来了,拾起地上的书卷拢回到怀里,配合着南衣站到她身后。

“少夫人,小人耽误事了,抱歉。”

南衣转头瞪了眼岐兵:“还不快滚?!我今天的事情若没办好,你们要提头去见却山公子吗?”

岐兵们见南衣如此气势,不敢再质疑,毕竟谢却山的名号在岐人之中也是有威慑力的。他们连连鞠躬道歉,落荒而逃。


按照习俗,谢衡再的灵柩会在家中停放七日后再出殡。

而南衣无时无刻不在计划着逃跑,她本想着,等出殡那天跟着殡葬队伍出谢府时再寻良机,但第三日的午后,她察觉一些异样,被迫将计划提前。

昨日乔因芝来了灵堂,叫婢女去厨房提了食盒来,让南衣吃上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晚餐。她还陪着南衣一起在灵前守了许久,同她说了许多谢衡再过去的事情。

南衣同乔因芝聊天的时候心惊胆战,生怕她问到什么她家中的事情,她答错了会露馅。但乔因芝半句都没有问。南衣总觉得,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悲悯。

她还对南衣道歉。她说,衡再娶填房夫人,是万不得已之举,他本意从未想让一个妙龄少女为他蹉跎一生。

听起来,谢衡再是个极其善良的人。

南衣很想对乔因芝说,没事,反正她会逃出谢家,去找章月回,她才不会为任何人蹉跎一生。但这话大逆不道,断不可能说出口。

然后又过了一夜,三姨娘陆锦绣来了,也带了一些菜肴,还问南衣有没有什么话要托人捎回秦府的。

南衣没什么话要说的,但若不说显得她跟秦府关系异常,于是说了一些问好的话。

这些人的眼神都很奇怪,南衣直觉一定发生了什么,谢却山怎么会让她这么容易地活着。

她警觉得像只猫,当即便从灵堂溜出去打听消息,然后她便听到婢女们在议论太夫人决定让她去给谢衡再殉葬的事。

“听说秦氏是个养在街头市井的私生女,是个贱民……让这样的人进谢家,怕是要污了老祖宗的眼。”

“这秦家内宅的事,是如何知道的?”

“好像是秦家的陪嫁丫鬟自己在后院议论,被陆姨娘的人听去了。”

“那这事可怎么办?”

“礼都已经成了,秦氏已经是大公子的正妻,退也退不成,只能认下她的身份让她去殉葬,也不追究秦家,这是太夫人能给的最大的体面了。”

“谁让她存了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贪心,谢家岂是那么容易骗的?”

婢女们的议论声逐渐远去,南衣已经听明白了,现在板上钉钉就是谢家的罪人,死路一条。

这一定是谢却山干的!他口中世家里的事,原来指的就是世家的名节,而她就要成为名节的殉葬者。她现在就得跑,一刻都不能多待。

好在这几日南衣都在准备着,想尽办法掌握望雪坞的地形。

她打听到望雪坞最深处是谢氏祠堂,那里往常无人敢去打扰,守备自然最弱。她准备在祠堂里藏到天黑,再翻墙离开谢家。

正这时前院传来动静颇大的喧嚣声,引得家丁奴婢们都纷纷赶去那里,趁着望雪坞中一片混乱,南衣便往深院高墙处溜去。

——

前院,谢穗安竟舞着鞭子与谢却山打了起来。

谢穗安是陆姨娘所出,虽是庶女,但明艳大方,颇受太夫人宠爱,就养在太夫人身前,生活里的一应用度都与嫡女无甚差别。

谢衡再生前虽然体弱,但谢家里的大事都由他定夺,他纵着谢穗安习武,也没人敢有什么说辞,谢穗安也被宠得泼辣正直,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下一丁点沙子。

对于谢却山这个叛国的三哥,她一直都是恨得牙痒痒,今日她听到谢却山竟然要在望雪坞住下,气得拍案而起。

敬爱的大哥骤然离世,她本就悲愤交加,又被这么一激,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抄起自己的鞭子就要去赶人。

谢却山没有还手,轻巧地躲过谢穗安的鞭子。

“谢小六,你的鞭法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谢穗安一点便宜都讨不到,打得越来越着急,嘴上一边还在痛骂。

“你害死那么多同族人,你还有脸回我们谢家!我呸!卖国求荣的狗贼!你以为仗着背后有岐人就没人敢动你了?我谢穗安今天不杀你,我就跟你姓!”

谢却山躲藏之际,善意提醒:“你跟我姓,也还是姓谢。”

谢穗安本就是气得上了头,骂人的话一句没过脑子,被指出破绽之处更加恼怒了。身边的女使小厮没人能拦得住她,她一鞭子狠狠地甩了出去。

这一鞭却被人生生拽住。

紧接着管家一句高呼,打破了院中僵持的局面:“主君回来了。”

长宁公谢钧已经穿过了二进院,他素服禅衣,身后只带着两名贴身的侍卫,省去了原本该有的排场,但脸上仍能瞧出不言而喻的威严。

“主君。”

“爹爹。”

院中众人纷纷行礼。

陆锦绣看到谢钧回来,眼中都忍不住盈出了热泪——太好了,这乱糟糟的家里总算有了定心骨。

谢钧的目光温和地扫视一圈家中众人,最后落在谢却山身上。瞬间,目光冷了下来,脸上甚至有了几分杀气。

“父亲。”

谢却山不卑不亢地朝谢钧行了一礼。

谢钧进家门之前已经听内知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心中已有了个大概。

“既然是岐人使者,留在我望雪坞做什么?”

“父亲,儿子归乡,自是想留在家中住。”

“我谢家世代忠良,没有卖国投敌之辈。”

“儿子从小未得过父亲教诲,从不知谢家人该是怎么样的人。”

谢钧顿了顿,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是气急了却极力忍下的样子。

“你是说,你犯的罪过,却是我谢钧没有教导好你的错?”

“儿子没有这么说。”

谢钧冷笑一声:“好,你要回谢家,那就得听着谢家的规矩。”

“父亲教训得是。”

谢钧的声音冰冷,对着自己的儿子,像是看着仇人。

“开祠堂,请家法。”

——

南衣刚在供桌下藏好身,浩浩荡荡的人便进了祠堂。南衣不敢往外看,只能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再问你一遍,今日你若是岐人使者,谢氏上下都敬畏你三分,但也请你回到你该在的地方,若你要回望雪坞做谢氏子孙,那便先在祖宗面前领罚认罪。”

“儿子甘愿领罚。”

谢却山一掀衣袍,在祠堂中跪下。

听到谢却山的声音,南衣一惊,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拨开桌布的一角,从缝隙中望了出去。

无论在如何的变故中,谢却山永远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谢钧有些怒意地喊了一声。

“褪衣!”

两个小厮上前褪去谢却山的上衣。

南衣有些心惊胆战,连她也感受到了雷霆之怒,生怕这样的怒气会波及自己,忙收回手躲回到黑暗里。

然后外面传来木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木杖砸得很重,每一下都发出一声皮开肉绽的闷响。

受刑的人却一声未吭。

他不会疼吗?

南衣绞紧了手里的衣角。杖子没有落在她身上,又跟她没什么关系,有人能制住大魔头,她应该幸灾乐祸才是,可是她为什么要紧张呢?

鬼使神差之下,南衣再次掀开一角缝隙,望了出去。

谢却山赤裸着上身,趴在长凳上。他的手紧紧抓着长凳边缘,手背几乎青筋暴起。他低着头,额角密密麻麻的全是冷汗,饶是平日里再冷静的人,此刻脸上也克制不住痛意。他的后背全是触目惊心的血痕,但他依然未出一声。

祠堂中无人敢言语一声,饶是谢穗安都被这个场景冲击到,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大快人心慢慢的也有了些于心不忍。她想说什么,却被陆锦绣拦住。陆锦绣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谢穗安只能按下嘴里的话。

陆锦绣退到人群后,悄悄地出了祠堂。

谢却山的目光本定在一个地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的意志死死地控制住,但又一下重重的杖击,让他终于忍不住闷哼一声,目光也涣散地飘到了别处。他忽然看到桌布的缝隙后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正望着他。

他竟看不穿这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他们就这么对望着,整个喧嚣的祠堂中,只有他知道她的存在,也只有她正面看到了他眼里的脆弱。他们在一个谁也伤不到谁的安全距离里,此刻他们竟然是平等的,仿佛两个溺水的人共同沉沦。许是身上太疼了,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果人间这么苦,如果西方极乐是个骗局,那他想拉着她一起坠落地狱。

砰的一声,木杖被打断了。

谢钧不为所动,吩咐左右:“继续。”

谢却山喘着气,嘴里含着浓烈的血腥味,却笑了起来。

“父亲,是想打死我吗?”

“你这个逆子死千万次,也不足以在祖宗面前谢罪!”

“虎毒尚不食子,父亲便有脸去见祖宗吗?”

“继续!”

小厮们也有些犹豫,但主君如此吩咐,他们只能执行。复举起木杖,重重地捶了下去。


“少夫人你倒是好,出门—趟当了个大善人,你知道望雪坞上下的开支是靠什么维持的吗?府里这么多张嘴,少夫人你来养吗?”

南衣心里已经在皱眉了,谢家在乱世中依然是锦衣玉食,标榜着自己的仁义道德,却不肯睁眼看看这天下疾苦。

但她还是赔着笑容:“这不是太奶奶病了吗?散些财,就当为太夫人积德祈福了。”

陆锦绣的话被噎了回去——世家里最重孝,但凡为了孝敬长辈,做什么都不过分,南衣轻巧的—句话,反而显得是她的不是了。

陆锦绣不太和善地多看了南衣几眼,被这么—个乡下人堵住话口,她多少是有些不愉快。

但也绝不能再说什么了,陆锦绣很知道分寸。

她时刻记得扮演世家里端庄的女人,哪怕骨子里她是—个捧高踩低、市侩的人。善恶对她来说也并不重要,不过她清楚慈悲亦是—张好面具。

她迅速就改了口风:“既然少夫人有心,那就回去为太夫人多抄几本佛经祈福吧。”

南衣哪敢说自己根本不识字,只能乖巧地应承下。

陆锦绣已经料想她是个粗人,就算抄佛经,也是个拿不出手的,要么根本交不出来,要么就在太夫人面前丢人现眼。扳回—局,她心里稍稍地平衡了—些。

——

南衣回去后,看着佛经上密密麻麻的字就同看天书—般,只觉头大。她现在有点后悔,以前章月回说过要教她识字,但她觉得不能马上换钱的东西就没用,懒得学,那时真是目光短浅极了,只看得到面前的碎银几两。

南衣对自己生起—种极大的挫败感。她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有什么用。

就在沮丧的时候,—个念头迅速在她脑海里膨胀。

等到她开始后悔打退堂鼓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景风居屋檐下。

景风居四处都有侍卫把守,里面黑灯瞎火,谢却山今夜出去赴宴,不在房中。而对南衣来说,躲开侍卫的巡逻溜进房间并不难。

偷东西,毕竟是她的老本行。

那晚鹘沙给谢却山送城防图,图应该就在他的房中。她直奔谢却山的书桌,强自镇定地在桌上翻找,手却抖得厉害,心跳如鼓擂。

终于翻到—卷羊皮纸,上面的字虽然不认得,但图上画着的正是沥都府城池,想来就是城防图了,她刚想细看,忽然身后传来—个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动作是下意识的,南衣飞快地将城防图藏回到—堆书卷中,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回头,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但脸上仍挤出了—个笑。

“公子,您回来了,我在等您。”

“是吗?”

房中未点—盏烛火,只有淡淡的月光铺在人身上。

谢却山缓步朝南衣走近,身上的酒气弥散到她鼻中。她紧张地看着他,黑暗中,他的脸庞看得并不清晰,只隐约觉得他周身依然是平和的气息,似乎并无生出什么戒备。

离南衣只有—步之遥的时候,谢却山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了—步。南衣下意识后退,腰抵在桌沿,退无可退了。

他垂眸看她的脸庞,—览无余地欣赏她脸上的镇定和恐惧,紧接着猝不及防地捏起她的嘴,同时藏在袖中的右手剥开—张油纸,竟将—粒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塞入了她嘴中。


南衣很快就反应过来,除非,这点心不是从沥都府买的,只是装在了过雨楼的食盒里。

也许根本就是家里厨房自己做的,放凉了就拿来唬人而已——这些大宅子里养尊处优的人根本不知道在风雪里冻了三四个时辰的食物是什么样的。

瞬间,南衣的心已经凉了,如果澄沙团子是假的,那么和章月回的婚事多半也不是真的。

但南衣按下了神色上的异常,试探道:“三天……这么快?来得及吗?他家人也不在这里,这么大的事,我还是想和他先见一面。”

“这就是为了让你们能尽快见面呀,”秦大娘子的手扶到了南衣的肩上,“军中有军中的规矩,若是将士随便就能跟别人见面,那细作们不就有了可乘之机?”

南衣装作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更加确定了,这是一个骗局。

“他说,他也很想见你,愿意一切从简。章家郎君,个子很高,长得一表人才,他虎口还有个牙印,据说,是你咬的呀?”

南衣震惊,短短几天时间,秦家竟然连这些细节都查到了。

但是仔细想想这也并不难,鹿江并不大,只要派人去鹿江打听,便将他们的过往掌握得七七八八。

脑子里在盘算着这些事,但南衣的表演信手拈来,她低头咬了一口澄沙团子,垂眸掩饰了眼里的思量,然后一行泪熟练地垂落下来。

“真的是他,太好了,父亲,母亲,你们为我圆了三年的梦……我都听你们的安排。”

说到动情处,南衣脸上不觉泪水纵横,她自知失态,忙抬袖去擦,可眼泪却越擦越多。最后她索性放弃擦拭,流着泪跪到地上,给面前的父母磕了三个头。

秦大娘子和秦家老爷见南衣如此诚恳地信了,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南衣配合秦家忙着诸多成婚的事宜,暗地里用她市井生存的本事打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是沥都府的大望族谢家请了媒人求亲,希望秦家把女儿嫁过去做谢氏嫡长子的填房夫人。

也不知道大望族是怎么看上秦家这小门小户的,大家都猜测也许是那谢家嫡长子是个病秧子,身体愈发不行了,希望用门亲事冲喜,所以门当户对的世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好事才轮到秦家。

但秦家嫡女秦筝与人私通有了身孕,如今肚子已经遮不住了,秦家又不愿放弃与大世家攀亲的机会,存了找人替嫁的想法,正好这时候南衣撞上门来,落入了秦家的圈套。

南衣清楚秦家花这么大的功夫去骗她,就绝不会让她轻易逃跑。

她若是撕破脸,到时候也依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被看管得更严而已。

她心里仍装着庞遇交托给她的任务,这是如今头等的大事,她只想尽快到沥都府,亲自将那消息递出去。

秦家骗她说,章月回的家在鹿江,太远了,便只能临时在沥都府的客栈里成婚。

南衣琢磨,客栈应该是假,但目的地是沥都府错不了。她可以借着秦家的安排靠近沥都府,反正上了花轿就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途中再找机会逃跑。

三日后的午时,秦府门口已经锣鼓喧天。

上轿前,秦家大娘子还命女使端来一杯茶,递给南衣。

秦大娘子满脸微笑:“南衣,路途遥远,免得口干,先喝一杯家里的热茶再出发吧。”

南衣乖巧地接过茶,一饮而尽,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茶水都如数吐在衣袖里。

这杯茶就是秦家最后的计划,茶里有药,即便她到了沥都府发现自己被卖了,也没有力气再逃跑了。

而南衣不动声色地骗过了秦家所有人的眼睛,乖乖上了花轿,等待着逃跑的时机。

她总是想起庞遇死时的场景和交代她的话,她希望自己没有晚,事态还来得及等她将消息送过去。

花轿摇摇晃晃地风雪里启程了,载着命运飘摇的南衣,众人都以为又有一个女子要去世家里享受荣华富贵了,却不知这一个女子身上,竟连着使王朝摇摇欲坠的细丝。

——

望雪坞是谢氏府邸的雅称,位于沥都府西北方,占地足足有百亩。

今日望雪坞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原本续弦是要不了这么大的排场的,但今年入冬之后,谢衡再的身体便越来越差,为了给他冲喜,才弄得热闹了一些。

谢氏太夫人早早就坐在正厅玄英堂张罗了,婢女侍从们进进出出,繁忙但有条不紊。

倒是新郎谢衡再自己的槐序院这会显得冷清,甚至透出几分肃杀。

谢衡再坐在书房之中,不停地摩挲着手边的笔搁,脸上的焦虑已在动作之间流露。

一月前,他接到中书令沈执忠的密信,要他负责接应陵安王过沥都府。

沥都府是南渡的必经之路,曲绫江汇入长江,岐人不善水战,只要到了长江,便是昱朝的势力范围,岐人想要追人就更难了。

追捕和护送的双方都知道,沥都府是最后围堵陵安王的决战之地。

沥都府地形特殊,曲绫江从城中穿过,南下出城的渡口只有一个,只要守住那渡口,任何人都插翅难逃。

岐人早就在沥都府布下眼线,监视城中一举一动。

谢衡再拟了许多计划,最后决定借娶妻之名,用迎亲队伍掩人耳目,接应虎跪山的陵安王,让他们一行人跟着迎亲队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沥都府。

为了让迎亲队伍能经过虎跪山山谷,这门亲事,他必须从潞阳镇找。

大望族续弦,也不能将就,潞阳镇里能够得上他家门楣,且家中有适龄女儿的,竟然只有秦家。好在秦家很愿意,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但谢衡再如今担忧的是,上一次和殿前司都虞候庞遇交代完接头计划后,他便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岐兵逼得紧,陵安王一行人在虎跪山内东躲西藏,所有消息来往的路径都被切断了。就算有什么变故,双方也通知不到彼此。

这样的情形里,最忌接头计划泄漏。谢衡再已经做得极其小心谨慎了。今日就是执行计划的日子,成败就在一刻。

在谢衡再焦虑之时,乔因芝端着药进入书房。她发现谢衡再的手竟凉得厉害。忙用自己的手去焐热他的手,心疼地安慰。

“官人,再等等,会有好消息的。”

谢衡再叹了口气,看向乔因芝的目光不无愧疚:“芝娘,只是苦了你,还要跟我一起担惊受怕……我本答应过你,有你在,我不会再续弦。可如今,却是言而无信了。”

乔因芝连忙摇摇头:“夫君,我都懂的,大敌当前,小家可舍。”

谢衡再感激地握住了乔因芝的手。他的先妻早亡,这么多年都是乔因芝陪在他身边,十余年日夜相随,她是这个世上最懂他喜怒哀乐的人。

她的陪伴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可紧接着,谢穗安便火急火燎地冲进了书房。

谢穗安是谢家六姑娘,不爱女红偏爱刀枪,谢衡再也不拘束她,纵着她练武,这在沥都府的世家女子中,也算得上是惊世骇俗的。不过到了乱世的时候,她这一身武艺便派上了用场。

“大哥!”

乔因芝见谢穗安神情不对,忙施了礼离开房间:“我去外面守着。”

房门关上,谢穗安着急地开口:“大哥,有人今晨在虎跪山的甘溪桥头插了三根桔梗,这是暗桩最紧急的联络方式,但我们的人赶去接头地点却没有等到人,对方亦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我想此事蹊跷,便赶紧过来知会大哥。”

谢衡再眉头紧锁,脸色愈发地苍白起来,他沉默了晌久才作决定。

“你去过雨楼调出秉烛司所有死士,前往虎跪山接应。”

谢穗安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哥,所有的死士?”

“是,所有。”

“可是对方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啊。”

“没有消息反而意味着这是最紧急的情况,否则对方不会启用这种联络方式。恐怕行动计划已经被泄漏,今日的虎跪山山谷就是岐人为我们布好的陷阱……咳咳……”

谢衡再强行顺了顺胸腔的气,接着道:“已经来不及通知殿下了,我们只能和岐人硬拼。我们的人可以折损,但绝不能让殿下出任何差错。”

“大哥,若和岐兵在山谷交战,等于直接跟岐人王庭宣战,怕是整个沥都府都会遭殃。”

“知府大开城门,让岐人不费一兵一卒进了城,我们战与不战,沥都府都已经沦陷了。”

“可是大哥……先前你不是说,最好不要撕破脸吗?”

“若新帝折损于此地,那要这脸面还有何用?!”

谢衡再急火攻心,竟咳出一口血来。

谢穗安见到此景还有些心惊犹豫,但谢衡再已经全然顾不上自己了。

“快去!”


南衣这时才觉得有些古怪。

这公子似乎在这里钓了很久的鱼,而此处离她方才被商贾打、被岐兵欺辱的地方并不远。

那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听不见,他若愿意救,早就出手了。

谢却山的鱼漂一动,他猛地提竿,只见一条大鱼咬着钩扑腾——这是他近日来钓到最大的鱼了。他神情舒展,伸手准备将鱼从鱼钩上取下。

南衣回头地望了一眼即将追上来的岐兵,渡口一览无余没有遮挡和藏身的地方,她已经走投无路,最后一点希望只能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

她满眼哀求地仰头望着他,试图唤起他的怜悯。

“公子,求您救我。”

谢却山平静地垂眸,目光落在南衣脸上。

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少女,乍一看灰头土脸,然而一双眼睛清澈动人,细看竟是三分媚骨、七分清纯,破碎的衣衫贴着肌肤,刚长开的身段若隐若现,难怪那几个岐兵见色起意。

偏偏谢却山最厌烦这种柔弱无骨的女人,眼中没有一丝情感,继续手里的动作,将他的鱼放入鱼篓。

“既然不想委身岐人,那不如自戕明志吧。”

谢却山淡淡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掷在地上。

南衣愣了愣,盯着那把匕首,脑子有点蒙。面前的男人无动于衷,她在他眼里看不到一点慈悲。

身后凌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知道自己能选择的路不多了,她哆哆嗦嗦地朝匕首伸出手,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握紧它。

“还敢跑,不想活了?”

岐兵的手按在南衣肩头,南衣猛地转身,用尽浑身的力气将匕首插到岐兵手臂上。

岐兵嗷地痛呼一声,捂着手臂退开几步。

南衣拔回匕首,坚决地扭头跳入江水中,江面浮起几丝血痕。

岐兵气急败坏:“臭娘们!快来人!给我追!”

少女的举动微微出乎谢却山的意料,江面上溅起的巨大水花也终于激起了他的一丝怜悯。

谢却山抬起头,最后的天光落在斗笠下的那张脸上,容貌一览无余。他没有表情地看向骂骂咧咧的岐兵。

涌上来的岐兵们看到谢却山忽然愣住了,在他们张口之前,谢却山吐出一个字。

“滚。”

这个字有如千钧重,竟让那群岐兵落荒而逃。

南衣攀着水边的乌篷船,从江水里探出头猛吸一口气,刚准备重新潜回水里,却看到江边的岐兵都跑了,只剩下谢却山一人,突然有点蒙。

“会摇橹吗?”

谢却山看着水里的南衣。

南衣愣愣地点点头。

“渡我去虎跪山。”

谢却山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扔在乌篷船的甲板上。

——

乌篷船在江上拨开长长的水痕。天已经暗下去了,船上挂起一盏灯笼,纸糊的灯罩在风雪里摇晃着,连带着落在人脸上的烛光也跟着摇曳。

南衣与谢却山对坐着。南衣披着谢却山的大氅,坐在甲板上摇着橹。她不时抬眼偷看坐在船篷里的谢却山。

是位年轻的公子,一袭玄色圆领袍衫,腰系宽玉带,玉带上坠着一只飞鱼祥云纹的深色荷包,倒不是多么富贵的打扮,但周身透着贵气。明明是长相温如玉的人,偏偏冷着一张脸,眉眼之中透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谢却山将鱼篓里的渔获船沿倒回入河中。

南衣好奇问道:“既然钓上来了,为何又要放了?”

“小鱼小虾,不堪入目。”

南衣一阵寒噤,她直觉自己就是这鱼篓里的小鱼小虾,生死不过在他的一念之间,她如今能活下来,只是因为他不屑踩死她。

南衣岔开话题:“公子不像是这里人,您去虎跪山做什么呀?”

“收兽皮。”

“今年冬天的生意可不好做。”

南衣嘀咕了一句,但谢却山没有接话。南衣识趣地闭了嘴。

南衣身上的衣物还未干,大雪之中只能瑟缩着身子。她裹在谢却山宽大的衣氅下,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一只,她脸上泛着被冻出来的红印子,烛光笼罩下竟有几分娇俏。

谢却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瞬间,又落在她摇橹的手上。

她每摇一下撸,袖口便往后缩一些,露出一截藕白的手腕。

她腕子上戴着一只玉镯,成色不错但也并非罕见,只是刚浸过水,上头还有滚着光滑的水珠,玉色显得剔透,衬得她的腕子更加细嫩。

雪花落在她的肌肤上,转瞬即逝。四周是如此的寂静,群山环抱的曲绫江中只有咿呀咿呀的摇橹声,凭空生出几分暧昧。

谢却山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她的腕子看了很久,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开口:“你是哪里人?”

“沥都府。”

南衣撒了个谎,她只是一路走到了沥都府,在沥都府里多停留了一些时日,她没有出入关口的公验,若是官府细查起来,是会被定罪的。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男子非富即贵,自然说话也更小心了些。

“沥都府里谁管事?”

南衣愣了愣,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沥都府知府管三分,世家谢氏管三分。”

“剩下的四分呢?”

“自生自灭。”

谢却山没有再说话了。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坐着,直到乌篷船靠近了甘溪村的渡口。

谢却山起身要上岸,南衣也跟着起身,船身摇晃了一下,谢却山被这么冷不丁地晃了一下,略有踉跄。南衣忙上前扶着谢却山。

“公子,小心脚下。”

谢却山下意识抗拒任何人的靠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动作,自己大步跨上岸。

南衣脱下大氅,追上去将大氅和匕首一起递到谢却山面前。

“多谢公子今日相救。”

“脏,不要了。”

谢却山甚至都没有低头看一眼,负手扬长而去。

南衣盯着谢却山的背影,心里跟打鼓似的狂跳,见到人走远了,连背影都消失了之后,她才长舒一口气。

南衣的手里,赫然多了一个荷包,是方才从谢却山身上顺的。她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有十两纹银。

乱世之中钱财方能开路,此时南衣还天真地以为,这笔钱能助她顺利前往扶风郡前线去找她的心上人。她并不知道,这才是她一切劫难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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