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对象是闺蜜的小叔子我没想到回老家过了一个年,捡回来一个闺女。
我妈说这小孩命不好,被转手了三次。
但是自从我养了她,我刮刮乐刮出大奖,接单接到手软。
我再也不摆烂了。
“妈妈我可以要这个娃娃吗?”
“买买买!
统统都给我包起来!”
像我这种大龄女青年回老家过年,就好像犯人游街。
这不,我妈带我去串门,七大姑八大婆就上赶着来批判我。
“呦,大晴子今年三十二了吧,还没结婚呢。”
我翻了个白眼:“李婶,我刚三十,怎么就三十二了?”
虚岁到底是哪个智障发明出来的。
李婶就当没听见我说话,继续怂恿我妈:“小晴妈我跟你讲,她这个岁数,啧,不好找喽。
我那个侄子你见过的,大高个,帅小伙,除了家里穷了点没啥不好的……是,你家侄子是个不到一米七的大高个,脸上长满麻子的帅小伙,家里为什么穷,赌博赌穷得呗。”
我不留情面地戳穿她:“我说李婶啊,你有这功夫不如给你侄子发个消息吧。
他欠了一屁股债,村口蹲着那帮放高利贷的,磨刀霍霍就等他回来自投罗网呢!”
李婶脸色唰一下白了,拿着手机就躲到后屋去。
“晏晴!
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你到时候到了婆家,人家会说我没有把你教好的。”
我妈拧着眉毛看着我。
我蓬头垢面,裹着珊瑚绒的睡衣,翘着二郎腿,手里攥着一把瓜子,非常没有素质地就往她家地上吐瓜子皮。
“不能。”
这女人啊,三十岁之前忧心忡忡怕自己嫁不出去,结果真到了三十岁,吹了蜡烛吃了蛋糕,发现生活也就这样。
不会因为没有结婚就死掉。
所以我开始放飞自我了,在城里的时候为了见客户,我还是精致到头发丝的设计师Yancy,回村之后我就是头不梳脸不洗的大晴子。
不过我妈还没有放弃,还在努力给我找对象。
“今天陪妈去你二舅他老丈人的兄弟家啊,就穿那件粉色的连衣裙啊,我刚给你买的,放你床头了,你赶紧起来拾掇拾掇洗个头啊!”
回家的第三天,我又被我妈拉出去相亲了。
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个二婚的,叫史原。
长了一张黢黑的脸,不苟言笑,还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他妈妈拉着我就亲亲热热地开始介绍起来。
“我们阿原啊就是老实,不怎么会跟女孩子说话,你别看他是二婚,但是会疼人啊,你们加个微信好好聊啊。”
“而且大晴子你年纪也大了,就算生不了孩子也没事,能照顾小宝就行。”
“多好的事儿啊,不用遭罪就能得一个儿子。”
我冷眼旁观着那个叫小宝的男孩,穿着鞋子踩在沙发上蹦蹦跳跳,周围的大人不仅不阻止,反而夸他跳得真高。
碍于我妈的情面,我没有马上甩手走人。
“妈,我们回来了。”
“哎呦,老大和老大媳妇来啦!”
看样子是史家的大哥带着妻子女儿回来了,我礼貌性地抬头准备打个招呼,却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崔婉?”
我试探地开口。
她闻声转头,眼神从疑惑到惊喜:“你是……晏晴?”
崔婉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们两家住得近,每天都手拉手一起去上学。
但她上完初中家里就不给她上学了,我去了县里的高中,后来又考到更远的大学,就一直呆在外面工作,和崔婉很早就断了联系。
小时候崔婉对我很好,一双巧手扎的麻花辫又漂亮又结实。
我妈经常四五点就要出摊卖烧饼了,所以很长时间里我的麻花辫都是崔婉给我扎的。
在这种尴尬的饭局能够遇到老同学还是有些欣慰的,我就像找到救星一样冲过去,借口去村口的小卖部卖饮料,拉着她就往外走。
“崔婉你女儿都这么这么大呀,长得真好看。”
我刚刚看了那小女儿一眼,五六岁的样子,虽然怯生生地躲在大人后面,但是一双杏仁眼水汪汪,别提多可爱了。
“害,也就那样吧。”
崔婉撇了撇嘴,然后右手不自觉地抚在小腹上,一脸骄傲:“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呢,生出来肯定更好看。”
当时我没有觉得她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儿是崔婉领养的。
叫史若兰,谐音若男。
闺蜜要把养女送走我和崔婉买了饮料回去,人还在家门口呢,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孩子们的声音。
“哥哥……这是奶奶给我的糖……放屁!
那是我奶奶,不是你奶奶!
我奶奶跟我说了,你不是大伯他们家亲生的,你是捡来的,没有人要的,略略略~我才不是捡来的!”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把糖给我!”
我们踏进院子就看到小宝拽着史若兰的头发,把她拽到地上,压在她身上去抠她手里的糖。
“好了!
等下都要吃饭了,还吃什么糖?!”
崔婉可能是看我在旁边,觉得孩子们有些丢人。
她走过去拉起小宝哄道:“大伯母买了可乐回来,要不要喝呀?”
“要!”
小宝跟着崔婉趾高气扬地进去了。
院子里剩下我和倒在地上的史若兰,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了灰。
我以为她会哭,像我这种不怎么喜欢小孩哭闹的人,此时已经手脚僵硬,差点就张嘴把我妈喊出来了。
她骨碌碌坐了起来,把手里的糖剥开塞进嘴巴里,然后跑到水龙头下面洗了洗手和脸,开始自己给自己扎辫子。
我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她圆溜溜的眼睛向我看过来,真像一只小猫咪啊。
“你是,小宝哥哥的……新妈妈吗?”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口。
“当然不是。”
我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去给别人当后妈。
“真的吗?
可是小宝哥哥说他马上就要跟着你去城里读书了。”
“什么?!
宝贝咱们不信谣不传谣啊,”我赶紧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酸奶给她:“我和这家人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来蹭饭的。”
结果吃饭的时候我才感受到这家人是有多烦人。
崔婉怀着孕还忙着炒菜,若兰小小年纪也知道端菜盛饭,其他人就跟瞎了一样坐在那里已经开始吃饭了。
那个小宝还非要缠着我,一边跟我说话,一边企图夹走我碗里的鸡腿:“我爸说你在城里有大房子和小汽车,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看看呀?”
“谁说的,”我毫不留情地打掉他伸向我碗里的筷子:“我没房没车没存款。”
小宝没有拿到鸡腿,嘴巴一瘪就要哭,他奶奶赶紧夹了另一个鸡腿给他。
这顿饭吃得我一个难受啊,饭后我就赶紧拉着我妈溜了。
“以后再给我介绍这种,小心我跟你断绝母女关系啊。”
我妈自知理亏:“介绍的时候也没说有个这么大的孩子啊……就说是离过婚的……他们家这个家风,不离婚才怪呢!”
我刚准备掏出手机拉黑史原的微信,发现刚刚走得太着急,手机忘拿了。
我让我妈在原地等我,我回去拿手机。
没成想,我经过他们家房檐下的时候,听见了崔婉和她老公在吵架。
“再过几个月我肚子里这个就要生了,你到底给若兰找到人家没有啊。”
“等过完年再说吧。”
“上次你就说过年前把她送走,拖拖拖,你就知道拖!”
崔婉的声音高了起来。
“你以为好找啊,她又是个丫头,谁要啊?”
“我不管,反正你赶紧把她给我送走,我总觉得这丫头看我肚子的眼神不太对,你没看新闻啊,大的嫉妒小的,然后把当妈的推倒了流产了!”
“我看你就是短视频刷多了……”我听不下去了,赶紧进去拿了手机就走。
崔婉怎么和我印象中的她不一样了?
养女是用来招子的3回家后,我找了几个小学同学,旁敲侧击问出了一些故事。
崔婉很早就嫁人了,但是好几年都没有怀上,去医院看过也没问题,于是他们就进山找了一个说是很灵验的老道士问子嗣。
老道士告诉他们,他两命中无子,除非可以先领养一个女儿,然后用她来招子。
结果下山的时候,崔婉就看见有东西在草丛里动来动去,一看是个还在襁褓里的女儿,他们觉得这是天意,就直接带回家了。
一直养到今年,崔婉发现自己怀孕了,但是这几年因为疫情,生意不好做,她老公开的小作坊倒闭了,又重新去厂里上班了。
家里没什么钱,两夫妻就想着把女儿送人。
“这丫头脸圆圆的,长得多好看啊,怎么就舍得送走呢。”
我妈听完以后也是一阵唏嘘:“要是我有这样的孙女就好了,我天天带她去赶集……”我在沙发上四仰八叉躺着,没心没肺地嗑瓜子:“我小时候脸也圆圆的可好看了,也不见得你天天带我去赶集。”
不过话出口我就后悔了,小时候我有个赌鬼爸,我妈为了还债,每天天不亮就去村小学门口卖烧饼,晚上就在家接点裁缝的活儿。
后来我爸妈终于离婚了,我也去到了县里上学,我妈为了照顾我就一直跟到县里做生意,什么赚钱卖什么。
哪怕我高中的时候想学画画,走美术生的路,我妈也没有反对过,一直给我供到大学毕业。
我算是这个村里难得走出来的女大学生了。
我妈一直觉得是她让我没有父亲,所以才到了30还不嫁人。
其实不是的,我从小就觉得,一个家庭就算没有男的也可以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夜,我不让我妈做饭,直接在县里定了一顿年夜饭,吃完开开心心回家。
我妈非要给我包饺子,说吃了自己家包的饺子,这一年才能顺顺当当的。
我闲着无聊,跑到村口看烟花。
家家户户的孩子都跑了出来,三三两两地拿着刚热乎的压岁钱,买了摔炮和仙女棒,撒了欢地玩。
烟雾缭绕中,我看到大榕树下蹲着一个熟悉的女孩。
是史若兰。
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棉服,衣服有点大,看上去像是崔婉小时候穿的。
她眼巴巴地看着其他小孩子手里的仙女棒。
我看着她,耳边却浮现了那天崔婉老公的话。
“你以为好找啊,她又是个丫头,谁要啊?”
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因为是个丫头,所以可以随便送人,因为是个丫头,所以可以随便养养,养大了可以干家务带弟弟,再大了可以嫁了换彩礼给弟弟建房子。
可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嗨,你也想要玩仙女棒吗?”
我向她走过去,蹲下来笑眯眯地问她。
“嗯。”
她认出我来,点了点头。
我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了小卖部。
“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会转的。”
我挑了满满一袋的鞭炮和仙女棒,带她找了一个开阔的场地。
“都,都是我的吗?”
她瞪大了眼睛。
“对啊,你要是今晚放不完,还可以带回家放。”
她懂事地摇摇头:“不行,鞭炮太吵了,会吵到妈妈肚子里的小弟弟。”
我眼底有些湿润,但很快我就支棱起来,在袋子里挑了一个会下蛋的母鸡鞭炮,这是小卖部卖得最贵的鞭炮了。
“快看!
母鸡下蛋了!”
不得不说现在的鞭炮做的花样真多,这只母鸡鞭炮点燃了以后居然还会自己走两步,然后飞快旋转,下蛋以后才砰地飞上天。
“这,不就是鸡飞蛋打嘛。”
我下意识地笑着说出这句话,才意识到不太吉利。
好在若兰没有听见,她红着小脸,拿着点燃的仙女棒蹦蹦跳跳,眼睛亮亮的。
比我家的狸花猫还好看。
我也很久没有玩过鞭炮了,带着她一玩就玩到了快十二点。
我们这的年俗是下午四五点吃年夜饭,但是十二点跨年的时候要回家吃饺子。
我想都没想就把她带回了家吃饺子。
家里暖烘烘的,电视里的春晚正在倒计时,我妈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织毛衣,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饺子。
若兰在吃饺子的时候,我妈把我拉到卧室骂了一顿。
“人家家里指不定有多着急呢!
待会儿我陪你一块去她们家。”
可我们带着若兰到了崔婉家的时候,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开灯,门也锁着。
若兰没有钥匙,进不去。
我领养了闺蜜的养女4“大过年不至于这么早就睡了吧。”
我嘟囔着,往里面探头探脑。
我妈打开通讯录找史家的电话,想找崔婉的婆婆问一问。
“你知道你爸妈去哪里了吗?”
我蹲下来问若兰。
她摇摇头:“吃完年夜饭妈妈就让我出去玩了,说他们大人要说话,让我晚一点再回来。”
我妈打了一通电话,脸色不是很好。
“崔婉和她老公进山了,去让那个老道士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妈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
那天晚上我是和若兰一起睡的,她睡觉很乖,蜷缩在床头一丁点大的地方,基本不挪窝。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我妈已经把若兰送回去了。
新年新气象,我大年初一就接到了以前合作过的甲方的亲切问候,以及一个不大不小的单子,画他们公司元宵节产品的包装图。
整个过年期间我都在吭哧吭哧画画赚钱,两耳不闻窗外事,我妈自然也没有再给我相亲了。
但是我听说,若兰大年初三就被送走了,送给了同个村的亲戚,可没过两天又被送回来了。
崔婉夫妻没办法了,只好往远了送,最后送给了隔壁村的一对退休教师。
“那一对老夫妻呢,儿子在城里工作娶媳妇,好几年过年都没回来了,老夫妻膝下寂寞,这才收养了若兰。”
我点点头,也是,村里一般很少有收养女孩的,既然是退休教师,想来家境还可以,家风应该比史家要好很多吧。
谁知,大年初八,我上派出所帮我妈办理迁户口的事情,又遇到了若兰。
“警察同志,他们家拐卖儿童!
我爸妈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这才上当受骗的!”
“喂,乱讲话死全家啊!
这孩子本来就是一个弃婴。
而且明明是你爸妈答应了收养她的啊!
我们家可一分钱都没收!”
“反正我不同意!
你们带回去自己养!”
“哪有这样的啊……”原来是那一对老夫妻的儿子听说爸妈收养了个女儿,死活也不同意,着急忙慌地从城里赶回来,非要把若兰再送回去。
两家人僵持不下,崔婉的丈夫和老夫妻的儿子大打出手,一起送进了派出所。
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大人们拉拉扯扯,脏话连篇,而徘徊在他们中间的若兰,那么小一个,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慌失措。
冻得有点红的手在空中虚无地抓了几下,既没有抓住崔婉的手,也没有抓住那一对老夫妻的手。
我走过去,牵起了她的手,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我们蹲在派出所门口,我从兜里掏出两根棒棒糖,给了她一根,自己叼着一根。
“我叫晏晴,今年三十岁,没结婚,没对象,在深圳有一个很小的设计工作室……就是,靠画画赚钱。”
“我家就我跟我妈,没别人。
我妈就是上次给你包饺子的那个。”
“不过我没有什么钱,只有一只猫,狸花猫,路上捡的,可漂亮了,叫晏漂亮。”
我点亮手机锁屏给她看我的猫。
“你要是愿意跟我走,吃香喝辣我不敢说,但是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我还会送你上学。”
领养一个孩子,这件事太大了,但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我不想让这个女孩子像抹布一样被抛弃了。
我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愿意。”
她几乎是赶着我的话尾说的。
她抓住了我的衣角,就像是抓住一株救命稻草。
我笑了,站起来向那群人走去。
就这样,我领养了一个女儿。
史家和老夫妻家听说我要这个孩子,立刻松了口。
只有崔婉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我不想听。
三十岁的未婚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基本上就嫁不出去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当初崔婉捡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嫌麻烦,并没有给她上户口,所以她算是个黑户。
我花了点钱,让派出所加紧帮我办理领养手续。
即使再快,也拖了大半个月才办下来。
“她叫什么名字?”
警察一边在破旧的电脑里输入,一边问我:“跟你姓晏,还叫若兰吗?”
我想了想,透过大门看到了外面晴空万里。
“不,她叫晏阳天。”
妈妈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是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