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78年,北周雄才霸主武帝宇文邕暴卒,生前中原一统大业梦碎,一代枭雄湮灭,随之中原复陷乱局。流亡突厥之北齐亡国君主高绍义意欲借势北下兵进中原,图谋复国重塑辉煌,困守一隅之南朝陈蠢蠢欲动,希冀南北呼应开疆裂土,突厥一族更虎视眈眈欲,欲壑难填。北周内外交困危机四伏,中原大地战事一触即发,然,北周继位宣帝夜夜笙歌,更应突厥之请,一道赐婚旨意,封赵王府嫡女宇文芳为千金公主,和亲突厥,以女止戈。
早春四月,乍暖还寒,北周边陲军事重地“漠河”边城,遥处北境边塞,毗邻塞外蛮夷突厥,此时正笼罩于绵绵春雨中。
凄沥沥细雨中,延绵护城墙中耸立着的漠河,越显孤城萧索,厚实敦朴的岩灰色城墙外,挡住的是未经教化,出则为兵入则为民,争勇斗狠以掠为荣的突厥铁骑。多年来与突厥铁骑的厮杀对战中,整个漠河仿佛也被浸染几许荒蛮野戾之气。
漠河城下方圆十里黄土沙扬,草秃斑驳,无声诉说着多次兵临城下的铁骑践踏,抬头北望,视线处,草返青之季的漠北大草原一片绿意盎然。
官驿后院长廊下,佳人独立,千金公主宇文芳静静凝望着濛濛烟雨中的漠河,乌浓柳眉下,杏眼如明珠流转光闪澄澈,眸光却迷离茫然隐着丝哀伤。
昨日送亲使团入了漠河边城,休整三日后便要出关踏上茫茫漠北大草原,此后,山高水远骨肉分离,被“放逐”的她今世再难返回故土,故乡,也只能午夜梦回了……
而远离亲情,殁了爱情的她已没什么怕失去的了,恰如那失了活水的死泉,静静得等待干涸枯竭。
风过,吹起她鬓间两缕青丝舞于腮前,衬得雪白凝脂的小鹅蛋脸妩媚生姿,羽睫轻颤微低眼帘,抬皓腕入细雨,纤巧嫩白的右手掌心已着丝丝冰凉,四月春雨犹带寒凉,玉指冰凉心更寒。
一袭金绣牡丹红衣夺目的她,自成风景,焉知她在看雨,人在看她,落寞孤寂的人儿早已成天地间一幅凌美画卷。
漠河官驿早被数百人的送亲使团挤了个满,里外层层防护严密,宣帝为示这个入塞和亲公主的不同,倒是给足了她脸面,仪仗护卫规格甚至堪比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执守后院的众虎贲精卫和大内侍卫各司其职,敛心神,目不斜视,可余光处却悄然将那高不可攀的美人儿纳入眼底。
心有不甘的北周热血男儿们心有喟叹,暗道一声可恼可恨:这是他们北周的姑娘,芳华满京城的赵王府嫡女啊,愣是被今上一道旨意和亲塞外,生生要被未受教化的宿敌突厥蛮夷给“糟践”了……
一道视线落在宇文芳的脸上,似暗夜猎豹咄咄逡巡,又如勾芒在刺穿肉入骨,扰了心有恍惚的她。
定在脸上的目光太过冷凛咄咄,便是想忽视都不能,宇文芳转了杏眸顺势望去,正撞上一对儿墨玉般纯粹幽深的黑瞳。
对方一身虎贲都尉装束,掩在银翅护腕下的手按在腰下佩剑上,而银光闪闪战盔上的双甲银翅护脸则掩了大半张面容,只露出一对儿狭长泛着清冷的凤眸,一双凤眸在战盔盔沿投放下的阴影中明明灭灭深邃莫测。
四目相对,瞬间的交集,他不动声色,眸光却敛了凌厉。
迎着他平静无波的注目礼,宇文芳眸光流转已眉尖轻拧,心有疑惑:一身铠甲表明了他的身份——送亲使团虎卉都尉肖念,然虽身高相同,且掩在铠甲下的挺拔魁伟身材相差无己,可那对眼尾微翘似冷眼看风云的凤眸,却并非肖念所有,他,是谁?
肖念人又在何处……
此假冒之人能于守备森严的官驿,剑戟林立的虎贲精卫中来去从容,他倒好胆识……
若此时揭穿他身份,以两人彼此间的距离,他拔剑而出刺向她也不过几息间,侍卫们来得及救她吗……
似察觉出她眼底里的犹豫与戒备,冷天奴深深看了她一眼,末了,收回平静无波的注目礼:显然,她识破了他这假冒之人,却未变了脸色惶恐尖叫,清灵灵的杏眸只定定的看着他,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女子,这位千金公主,是个有脑子的……
冷天奴忽的眉宇轻动,脸色陡然一沉,眸光凛冽迸出危险光芒,“苍朗朗”清鸣声中,寒光过,已是剑出鞘,不过一息间,已凌空而至宇文芳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