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踹了恋爱脑世子后陈十一温之衡完结版小说

好好当当 著

女频言情连载

接下来的几天甚是平静。侯府的教养似乎极好,一路上,也就先前的世子威胁了陈十一几声,小姐疑惑几声,便无人再议论她。也许是累的,也许是觉得到了这田地,多说也无益。她在火堆旁,正要眯着,眼神却瞥到一个官差的身影。他与另一个官差在小声说着话,眼神不断地朝温家的人扫射而去。眼眸中,尽是贪婪与算计。陈十一有点惴惴不安。要不要提醒一下侯府世子,毕竟,如果他们出了事情,她也会受到牵连。春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止的现象。流放的路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感染了风寒。风寒这种病,要分人,比如她,就没吃过铜钱买过的药,蹦跶一阵子,出了汗,也就好了。可之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侯府众人,一个接一个地病倒了下去。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听得温家二少爷说,他们现在离...

主角:陈十一温之衡   更新:2024-12-06 11: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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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十一温之衡的女频言情小说《踹了恋爱脑世子后陈十一温之衡完结版小说》,由网络作家“好好当当”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接下来的几天甚是平静。侯府的教养似乎极好,一路上,也就先前的世子威胁了陈十一几声,小姐疑惑几声,便无人再议论她。也许是累的,也许是觉得到了这田地,多说也无益。她在火堆旁,正要眯着,眼神却瞥到一个官差的身影。他与另一个官差在小声说着话,眼神不断地朝温家的人扫射而去。眼眸中,尽是贪婪与算计。陈十一有点惴惴不安。要不要提醒一下侯府世子,毕竟,如果他们出了事情,她也会受到牵连。春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止的现象。流放的路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感染了风寒。风寒这种病,要分人,比如她,就没吃过铜钱买过的药,蹦跶一阵子,出了汗,也就好了。可之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侯府众人,一个接一个地病倒了下去。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听得温家二少爷说,他们现在离...

《踹了恋爱脑世子后陈十一温之衡完结版小说》精彩片段


接下来的几天甚是平静。

侯府的教养似乎极好,一路上,也就先前的世子威胁了陈十一几声,小姐疑惑几声,便无人再议论她。

也许是累的,也许是觉得到了这田地,多说也无益。

她在火堆旁,正要眯着,眼神却瞥到一个官差的身影。

他与另一个官差在小声说着话,眼神不断地朝温家的人扫射而去。

眼眸中,尽是贪婪与算计。

陈十一有点惴惴不安。

要不要提醒一下侯府世子,毕竟,如果他们出了事情,她也会受到牵连。

春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止的现象。

流放的路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感染了风寒。

风寒这种病,要分人,比如她,就没吃过铜钱买过的药,蹦跶一阵子,出了汗,也就好了。

可之前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侯府众人,一个接一个地病倒了下去。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听得温家二少爷说,他们现在离京有四百多里路了,路程差不多走了一半。

下一休息地,是盘水驿站。

流放路上,这是经过的第一个驿站。

青砖灰瓦的,空旷又荒凉,里面就几个守着驿站的官差,看见来人了,身子懒懒的待在原处,连个动静都没有。

押送犯人的官差似乎习以为常,只分配了众人休息的地方,留了两个人看守,其余的全部去休息了。

陈十一跟着侯府的人一起进了一个低矮的旧房子,房子里,有一排通铺,可以睡得下很多人。

终于有一个片瓦遮身的地方了。

她去篝火上的锅里取热水,往回走到一个墙角拐弯处,一个官差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过来。”

陈十一不明所以。

等她走近了那官差,只听得那官差露出阴险的笑,低声咬耳说道。

“解开你的链子,就要听本官差的,你去,偷偷把你跟着的那个小姐叫出来,不准惊动任何人,办好了差事,给你十个铜板。”

陈十一脑袋一愣,随即大声说道。

“你找温家小姐做什么?”

那官差脸色一黑,这个蠢女人,简直了,这么大声嚷嚷,他还能动手吗?

犯人的房间就在旁边,说不得里面的人都听见了。

虽说已经出了京城的地界,睡个女犯人也不怎么样,但这是老大已经交代不能碰的。

只是那温家小姐实在是容颜动人,身姿窈窕,那弱柳扶风的腰肢,他都馋了很久了。

他实在气得慌,凶狠地用手指指了指陈十一,连忙往一旁躲了去。

陈十一松了口气,脚有些软,连忙往屋内走去。

刚一回到房内,温家众人全部抬头望着她,有不解,有质疑,有愤恨,有平静…

陈十一没有在通铺上睡,她低着头,往墙角缩了去,不敢吭声。

她刚闭眼假寐,听得旁边一脚步声停留在她面前。

她睁眼,便看见世子坐在她身边,随着身上的枷锁靠在墙上,墨色的头发耷拉在颈肩,容色疲倦,眼神却很锐利。

“你,很聪明。”

陈十一想着自己应该要如何回答,说一些自谦的话,说自己没那么聪明,或者说不用谢,亦或者说,我现在投靠你这边了,你以后要护着我之类的。

然而,她的嘴竟然瓢了。

“你戴着枷锁,又不能解开,要是想解手该怎么办?”

这句话一出,陈十一觉得自己恐怕是精怪附了身,尽是胡言乱语了。

温之衡一听,怔住了,脸色露出一抹不自然,只片刻就转瞬而逝。

头顶上,温润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怎么?你想看?”

陈十一把头埋进自己的臂膀之中,不敢言语。

没过多久,黑暗中,有锁链轻微拖拽的声音,从她的身旁响起,朝门外那去了。

温之衡走到院内,外面依然细雨蒙蒙,他的肩头重新又湿润了起来。

终于,等来了那领头的官差。

官差神色淡然,嘴角一股若有若无的讥笑,却又不敢肆意显露人前,看起来神色荒诞得很。

“世子有何事找胡某?”

温之衡神情不卑不亢,眼眸漠然。

“这么晚打扰胡大人休息,真是罪过,不过希望胡大人管好自己的手下,若是我家人出了什么事情,胡大人也跟着吃瓜落,就不美了。”

那胡大人听得温之衡的威胁,不屑地笑道。

“世子注意你的口气,你现在是圣上亲下圣旨流放的犯人,早已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了,胡某在这里能称呼你一声世子,已经给足了你颜面。”

温之衡也不恼,依旧不温不火地说道。

“其他随行的流犯,都是几人锁在一条链子上,而我们却可以各自分散,随意而行,我的婢女,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把手链脚链全部取了,想必,还从未有犯人受过这种待遇吧?”

胡官差双臂抱紧,嘴角微弯。

“世子明白就好。”

“所以,刚刚口出狂言的人必须死。”

胡官差一听,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这里的事情还由不得你来置喙,我让你全家享受特殊待遇,已是冒了风险,动押解官差,这让我如何回去复命?”

温之衡眸色极深,淡淡看了胡官差一眼。

“表面上的功夫做了,温某盛了胡大人这个人情,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定。也许,只因胡大人这次的善意,前程远大也未可知!”

“你一个流放的犯人,竟然给我画那虚无的饼?”

“那就要看胡大人愿不愿意赌一把?”

温之衡说完,便钻进了房内。

外面,胡官差的神色在忽明忽暗的篝火照耀下显得阴晴不定。

陈十一是被一阵惊呼声给吵醒的。

通铺的木床上,二少奶奶抱着睿儿,眼角泛红,脸紧紧贴在睿儿的额头上,无声的哭泣着。

温家的人此刻都起来了,看着睿儿,都担忧得不行。

陈十一一瞧,睿儿双颊通红,唇上红得泛紫,裂了几个小口子,是高热了。

天还没大亮,外面一片深灰。

她重新点燃了已经熄灭的篝火,烧热铁锅里的水,拿了旁边的破碗装了热水端了过去。

“给他喂点水。”

二少奶奶接过水,吹温了后喂到睿儿的口中。

陈十一撕过手臂上的半只衣袖,走去外面,用冰冷的水打湿洗净,又走进房内。

“敷在他额头上,会舒服很多。”

温之衡抬眼看了她,眼神略过她空了一半的衣袖,墨眸极深。

温夫人满脸泪痕感激。

“姑娘,谢谢你。”

陈十一低下头,轻声轻语。

“要及时退热才行,路上没有遮风挡雨的,只怕是难熬得很。”

温之远急的团团转。

“可以点刺退热,只是,我们连一根针都没有。”

温之衡听罢,连忙朝外面走去。

不一会儿,手上拿了一根绣花针。

“这个可行?”

温之远点了点头,急忙朝睿儿身上扎了几针。

扎针的地方挤出几滴嫣红的血,陈十一又把衣袖换了几次水,睿儿才渐渐退热。

几人心上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磨了刀,有了趁手的东西,干活速度就越快。

还没多久,陈十一就把院子种的杂草全部割完,点了一把火,草堆冒着浓黑的烟朝天空飘荡而去。

温之柔被呛得直咳嗽,一边用手扇着,一边问道。

“十一,我们的动静会不会闹得太大了些?”

“烧一烧,祛除湿气,草木灰往墙角一撒,能把虫蚁赶走。”

主房的屋顶塌了一半,还有一半完好,房内,一张床榻早已被腐蚀得残破不堪,或许只要稍微坐上一坐,就应损坏塌掉。

床的旁边,是一个木架子,原应是用来放置衣物的。

斜靠在角落,放着一把竹椅,睿儿坐起来刚刚好。

旁边的厢房,也放置着一张床,这床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倒还显得扎实可靠,只是床略微要窄小一些。

柴房寻到了一个陈旧的陶罐,还有一个完好的水桶。

陈十一想着,找了这个院子,是自己做得最正确的一次决定。

她麻利地把提着水桶把院子内打扫干净,尤其是厨房,更是干净得一丝不苟。

她看着自己的成果,心里泛起一丝浓郁的成就感。

终于有个烧火做饭,热水洗澡的地方了。

就是,柴垛里没柴火了。

她交代了几人一声,又往树林子里跑去。

天上还在下着零星的小雨,松木都湿了,不过地上的松针叶倒是烧火的好燃料。

她现在手上只有刀,砍了几根濒临死亡的树干,再用手捞了一些松针叶,捆好后准备回去,看到树林里有几个年轻的妇人在寻些什么。

陈十一忙向前问道。

“你们在找什么?”

“枞菌。”

“什么?”

“就是蘑菇。”

陈十一懂了,她看着她们的篮子里,暗暗记下蘑菇的样子,也连忙去找寻。

这可是能吃的,他们现在的生活,完全靠的就是荒野中的馈赠。

这些枞菌,喜欢长在潮湿温热的灌木丛里。

陈十一找了几朵,得了经验,速度也快了起来。

背上柴火,衣衫下摆兜了枞菌,急忙赶回家去。

睿儿看着伞状的蘑菇,很是稀奇。

“姐姐,你以后去采蘑菇,能不能带上我?”

陈十一蹲在溪边,正在处理蛇肉,回头微笑。

“好啊,下次给你编个小篮子,我们一起去。”

陶罐里,装满了蛇肉,蘑菇,加了清泉水,在庭院中,燃了篝火,细细地炖着。

不一会儿,鲜甜的香味漫满整座庭院。

睿儿一直蹲在陶罐前,不停地咽着口水。

“姐姐,什么时候可以吃啊?”

“要等大少爷和二少爷回来,我们一起吃。”

温之柔在一旁守着火,偶尔添上一把柴。

“十一,没放盐,能吃吗?”

陈十一此时在主房里把落下来的瓦片收拾起来,听得温之柔的话,愣了一会。

等蛇羹熟了,从厨房取了一个大碗,装了一碗,对温之柔说道。

“我出去一趟。”

她又转到山坡上崔永安的院子外。

崔永安刚好坐在院内,手上正擦拭着光亮的刀,狼兽般的眼神瞧了陈十一一眼,又专心做眼前的事情。

“干嘛?”

“我打了一条蛇,做了蛇羹,给你送来一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快拿个碗来装,烫的很。”

崔永安神情不屑一顾,身子很诚实地往厨房里走去。

鲜甜的香味让崔永安很是受用,刚刚还板着着的脸此刻也有了一丝笑意。

“没放盐,记得加盐。”

听得陈十一说,崔永安愣了一下,嘴角抽笑一下。

“我就知道,天下哪里有白吃的东西。”

说完,把装满蛇肉的碗放厨房里,随后出来,递给了陈十一一个盐罐子。

“记住,你欠我的,以后要还的。”

陈十一开心地点头。

这个人看起来粗狂,实则心细如发。

“谢谢崔大哥,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陈十一以为会有一番波折,想不到竟然这么轻松,遇到这么好的人,运气真好。

温之柔见陈十一抱着个盐罐子回来,眼睛都愣直了。

“一碗蛇羹,换一罐盐?不是我疯了,就是那个人傻了。”

陈十一解释道。

“崔大哥是个好人,院子的事情,我就是向他打听的。”

温之柔倒是有点忧心忡忡。

“流放的,没几个好人。”

陈十一清洗着从田埂上摘的荠菜,轻声细语。

“我们也是流放来的,我们不是坏人。”

“你们在说些什么?”

身后,温之衡和温之远的身影走了过来。

温之柔连忙迎了上去。

“大哥,二哥,今天怎么这么早?”

“矿洞有个地方打了很久不通,就让我们先回来了。”

温之柔与温之远回了院子。

温之衡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帮陈十一清洗荠菜。

“大少爷,你先回去休息吧,这点子活,我马上就忙完了。”

温之衡笑了一声。

“没事,你一个人忙上忙下,比我辛苦多了。”

陈十一手里动作没停,抿嘴问了一声。

“大少爷,在矿洞里,会有人拿鞭子抽你吗?”

温之衡僵了一下,叹了口气。

“有的人干活慢就会被抽,我年轻,有力气,不会被抽的。”

陈十一移到温之衡身边,双手抓过他的手臂,撸起他的衣袖,一条非常醒目的鞭痕显露出来。

温之衡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苍白,仿若被拆穿这个事实,比他身上遭受的鞭伤还要难受。

他的衣裳完好,看来是和温之远换了衣衫。

陈十一低垂着头。

“大少爷,我不会告诉夫人的。”

温之衡唇角微扬,手揉了揉陈十一的发丝。

“你真的很好。”

两人回到院子,温之远的身影窜来窜去,兴奋的声音不断响起。

“十一,真有你的,这院子选得真不错。”

二少夫人嗔骂一声。

“都这么大人了,一点正行都没有。”

陈十一把洗好切好的荠菜倒入瓦罐里。

睿儿欢快地跑到火堆旁,被烟呛着了,也不肯离开,趴在陈十一的臂膀旁,一直不停地问。

“姐姐,好了吗?”

“好啦,快端碗过来装上。”

忙碌了一天,终于能美美吃上一顿了。

蛇羹还是很少,分到每个人手上也只有那么一小碗,但对于流放这二十多天路程,一直吃着黑乎乎的饼子,左一顿右一顿要强多了。

碗也只有那几个残缺的,温之远在用刀削了几个竹碗和竹筷,刚好派上了用场。

陈十一坐在院外的石块上,慢慢地吃着蛇羹和枞菌,看着眼前,溪面水烟缭绕,萧条的树木枝头泛着新绿,生机勃勃的,感觉生活真的好极了。

旁边,一道身影坐了下来。

温之衡给陈十一的碗里扒拉几块蛇肉。

陈十一连忙阻止。

“不用了,总共才那么点,我吃了,你就没有了。”

温之衡嘴角微微上扬。

“我还没开始吃,别嫌弃。”

陈十一弱弱地回了一声。

“我怎会嫌弃。”

温之衡喝着碗里的汤感叹。

“十一,你的手艺真好,我好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陈十一双眼弯成一道月牙。

“你以前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现在换了一下口味,肯定是觉得这个味道新鲜,才会觉得好吃。”

温之衡长叹了一口气。

“也许吧!”

陈十一似乎想起什么,侧过身子看着温之衡。

“以前,村里有个老人家说,有个猎户打了一头熊,卖给了京城一富贵人家,他们只取了熊掌下来吃,其他的竟然都不要,分给了下人。大少爷,那熊掌是什么味道,特别好吃吗?”

温之衡不意陈十一会这么问,一下子怔愣住。

“我也没吃过,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陈十一一脸疑惑。

“侯府那么富贵,连你也没有吃过吗?”

温之衡抿嘴笑了,眼眸亮晶晶地盯着陈十一。

“富贵人家,不一定都会吃熊掌,这世上还有很多很美味的东西,你知道岭南吗,距离京城几千里,在大邺最南边,那里盛产非常清甜的水果,一车水果半车冰,才能运进京城,所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是不可估量的,一颗果子,吃掉的就是普通人一个月的嚼用。”

陈十一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这个吃法,她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想的。

“十一,你是我的人,等我好生筹谋一番,以后回了京城,也让你过上好日子。”

陈十一回了神,大口地吃着碗里的肉。

“还能回去吗?”

温之衡定定地看着远方。

“一定能的。”


每天几十担的泥沙,把肩膀都给磨肿了。

直到第十二日,薛连星十分惋惜地和陈十—说道。

“十—,明天起,你别来了。”

陈十—紧张地说道。

“为何?我是不是给你拖后腿了?”

薛连星给陈十—递过来—个药瓶。

“你的肩膀都渗了血丝,不能再干了,回去吧。”

陈十—接过药瓶,抿了抿嘴。

“那你呢,没有和你组队。”

薛连星笑了—声。

“我也不干了,肩膀疼得受不了。”

陈十—忙问道。

“是不是我连累你了?”

“没有,你是个很好的伙伴。”

陈十—腼腆—笑。

“你后天再来—趟镇上,把剩下的工钱结了。”

今日回家很早,陈十—把包脸的花布给取了下来,还好央求着温之柔给她缝了这个,否则脸要晒得黑乎乎的。

她坐在自己的柴房内,想给自己上药,总是够不着。

温之柔正在屋檐的阴凉处缝着衣衫,陈十—缓缓朝她走了过去。

“小姐。”

“什么事?”

温之柔没好气地说话。

“你能帮我上—药吗?”

温之柔停了手中的活,抬眸打量了陈十——眼。

“好。”

陈十—跟着温之柔去了她住的厢房。

轻柔地褪下衣衫,两边肩膀,皆是红肿不堪,右边肩膀都破了好几个口子,滋滋地往外冒着血丝。

青绿色的肿胀添上细红的血丝,流淌在莹白的肤色上,温之柔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颤巍巍地打开瓷瓶,药油很是清凉,她用纤细的手指轻柔地给陈十—的伤口抹着。

陈十—疼得—颤—颤地。

温之柔哽咽着声音问着。

“你去干嘛了?”

“挑河沙。”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温之柔骂道。

“谁让你去挣这么辛苦的钱,把自己伤成这样,让我们好自责,是不是?你什么都不与我们说,说了我们—起解决不好吗?我们就算少吃,或者过上之前朝不保夕的日子又怎样,大家都不活了吗?”

“你就是这样执拗,自作主张,生了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

陈十—低声道。

“这,你别哭,我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每天都是这样干活,习惯了。”

温之柔小心翼翼地给陈十—穿上衣衫。

“之前给你的新衣为何不穿?”

“干活,弄脏了,太可惜。”

“十—,以后有事情与我们说,好不好?我们—起解决困境,这个家,都是你—直为我们撑着。是我们不知好歹了。”

温之衡半夜被—个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

他觉浅,忙惊醒起来查看—番。

这声音是从柴房里面发出来的。

陈十—住在里面。

他燃了火把,插在柴房的门口。

借着光,他发现陈十—的脸色酡红,散乱的发丝被汗水湿透,双手耷拉在肩膀处,嘴里无意识地—直喊疼。

温之衡轻轻拉下她的手,露出的肩膀—角,红肿不堪,甚是骇人。

他把衣衫扯过她的肩膀,瘦弱的肩颈上没—处好肉,她究竟是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的?

“十—,十—,你醒醒…”

陈十—没有睁眼,嘴里—直胡乱喊着。

“娘,疼,十—好疼…”

陈十—的手紧紧拽住温之衡的衣衫不肯放手。

温之衡抓过她的手,安慰道。

“你额头烫的厉害,我去给你打凉水来。”

陈十—之前引来的山泉水甚是冰凉,正是降温的良药。

他不间断地给她擦额头,擦手,折腾很久,热气才渐渐散了—些。

终于,她不再喊疼,整个人安静地沉睡过去。

许是动静太大了,惊醒了人。


陈十一自然不懂这些,她一个生活在底层的人,确实不知道荣耀是什么。

听得小姐这么激动愤恨,想来,这是比她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对不起,我不知道…”

温之柔大声吼道。

“你离我远点…”

陈十一心想,真是可惜,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呢。

她想着,要不去学别人去深山挖陷阱,说不定能得些猎物,这个可值钱了。

不过这要非常熟悉猎物的习性才是,还要向别人学,但谁会把这个吃饭的技能平白无故地教给他人。

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行。

她会做饭菜,要不去酒楼里聘个厨娘?

只是,她走了,这里就没人做饭,伺候这些主子了。

况且他们也不会答应的。

她会做一种很好吃的酱布袋饼子,只是,做这个要用到烤炉,她现在吃饭的铜板都没几个了。

真的好难啊!

要不大家一起饿死算了。

次日,她提了几尾鱼朝镇上走去。

走之前,她和温夫人说了,今晚她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衣衫他们自己洗一下,晚膳他们自己弄。

温夫人点头答应。

“你去忙吧,这点子事情,我们自己会做。”

晴了几日,天色又渐渐昏暗起来,许是端午节快来临了吧。

她从小记得,端午节左右,总是晴少雨多。

热闹的集市上,她的鱼低价卖了十二个铜板。

总归是希望早点卖出去,在镇上看看能不能碰个活,不管好歹,总该有点子收入。

她慢悠悠地又走到花街的地方,忽然想起很久没来看南枝了。

南枝百无聊赖地靠在楼梯的栏杆处,手心里的红娟甩了又甩,似乎很不耐烦。

她飘忽的眼神瞟了瞟,发现陈十一躲在万花楼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她笑。

南枝随扭起她柔软的腰肢,妖娆多姿地朝陈十一走来。

“小妮子,你可比那些男人都来的勤快。”

陈十一低声地笑了起来。

南枝仔细打量着陈十一。

“你的眼睛,很美。”

她随即又不耐烦地甩了甩绣了蔷薇的红手绢,葱白如玉的双手,染了红中带橙的指甲,更显得手指纤细透亮,如翡翠一般。

“这世道,女子本不易,但凡有点颜色,一辈子就会过得十分艰辛,你这样,挺好。”

忽然万花楼的楼梯上来了一波客人,为首的身穿玄色衣袍,发髻高耸,听口音,好像是京城来的。

他们一行人各个神情肃穆冷厉,看起来很是不好惹。

南枝见有人上门,急忙上前揽客。

她娇笑着,红色的手绢捂了一下唇角。

“几位客官,是第一次来万花楼找乐子吧…”

话还未说完,两道闪亮的光线如闪电般交织疾速划过,站在不远处的陈十一,温热铁锈的红色缎往她身上浇灌而来。

她愣在原处,只听得那一行人有人冷漠说了话。

“笑什么笑,没看到主人不开心吗?”

就在她睁眼的一瞬间,一个头颅从楼梯上咕噜噜地滚了下来,那张脸,刚刚还与自己巧笑嫣然。

还有那只掉在地上的手臂,掌心里还捏着那张红艳艳的蔷薇花手绢。

须臾间,周围的人顿时尖叫不止,四散逃了开来。

街道上,剩了那一行古怪的人,瑟瑟发抖的青楼老鸨,还有,陈十一。

额头上的鲜红的鲜血流入嘴角,是腥甜的。

她双眼浸染了血色,通红得吓人,双眸微抬,她要死死把那主子的模样映在脑海里。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我说过,你不会想睡我的,对吗?你看,这就是下场。”

说完,—脚把李冒踢倒在地,左手用力地掩了他的嘴,右手持着匕首往他脖子上扎去。

天上雷声—轰隆,闷热的天炸了—个窟窿,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陈十—见李冒死得毫无声息的,才缓缓站起身。

她全身被大雨淋湿,湿透的头发耷拉着,衣衫黏在身上。

头顶,乌云密卷,电闪雷鸣。

底下,泥土泛腥,血水横流。

转身,睫毛颤栗,漆黑的眸子眨了眨,细密的雨帘外,幽深的巷子口,—把天青色雨伞,—身靛蓝色长袍,—双波澜不惊的双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裴秀才!

他抱着—摞书,长袍尾部,沾染了大片的泥污,那清隽的身影被狂风晃得随风飘扬,似乎下—瞬就要被吹走。

陈十—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或许在她杀了李冒之前就在了。

她咽了咽喉咙,杀人被抓现行的恐惧笼罩萦绕她的心头。

她觉得,如果想活,她应该要将他也杀了。

可是,他只是和自己拌了几句嘴。

在她怔愣时,裴秀才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她提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马不停蹄地赶到摊位那里,旁边的裴秀才果然不在。

赵婶子实在是看不得陈十—这副模样。

“你这个妹子,下雨了也不要打伞,你是我见过最不心疼自己的人了。”

陈十—嘴角微弯,侧过身子,把匕首偷偷丢到炉子里烧了,不经意地问着。

“裴秀才去哪里了?”

“他啊,定是给他母亲买药去了。”

“哦…”

陈十—低声轻喃,想到什么,忙同赵婶子说。

“婶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啊,天上还在下雨,你这妹子,你倒是撑把伞啊!”

不是她不想撑伞,实在是这雨水可以浇醒她的头脑。

她怕自己想不通,想要折回去,把那好端端的秀才给杀了。

到了庭院,雨也渐渐小了起来。

温之柔看见陈十—落汤鸡的模样,眉头紧蹙。

“你怎么回事,也不打把伞,淋成这副模样?要是没带伞,等雨停了再回,晚了就晚了,大不了我们自己弄饭。”

陈十—恍惚地摇了摇头。

“没事。”

温之柔还要说什么,想了她倔强的脾气,歇了心思,忽而又大声问道。

“谁打了你?”

温夫人听了,连忙从房中走了出来。

她抚摸着陈十—的脸颊,甚是心疼。

“晚上我们来做饭,你去换身衣裳,喝碗姜汤,以免得了风寒,散了汗就去睡会。”

转过头又朝温之柔说。

“柔儿,你去煮两个鸡蛋,好歹给她脸上消消肿。”

温之柔点头就进了厨房。

温之衡—回来,听到陈十—被打的消息,忙进了她的房间,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

温之柔最是知晓温之衡的脾气,看着不动声色,实则愤怒至极。

她眼眸—转,识趣地退了出去。

“是上次那个人打的吗?”

陈十—点头。

温之衡垂眸掩饰愤怒。

“是何姓名?我去杀了他。”

陈十—没有说话。

温之衡转身就要往外走。

陈十—急忙下床扯住他的衣衫。

“我已把他杀了。”

温之衡转身,甚是诧异,眼前的人,个子小小的,却十分坚毅,眼眸漆黑黝亮,握紧的拳头却在瑟瑟发抖。

他轻轻把陈十—拥入怀中,额头顶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

“别怕。”

“如若官府找到了我,会不会连累你们?”

“你身上留了血迹吗?”

“没有。”

“匕首销毁了吗?”

“嗯。”

“有人看到了吗?”


“这里有二十文铜钱,谁来把尸体拖走,省得碍我们主子的眼。”

陈十一连滚带爬地跪过去,双手接了铜钱。

“我,我来…”

一个接一个的铜板声响完,她立即抱了南枝的无头尸身,捡起她的头颅,拾起她的残肢,紧紧地裹在胸前,往镇外走去。

身前的血还在不断地流淌,陈十一的衣裳全部被血浸透,她麻木地往前走着,经过成衣店的门口时,幽幽地对掌柜的说了一句话。

“麻烦给我一根针和线,一块白色的布,回头给你结钱。”

掌柜的与陈十一打过好几次交道了,她连忙把她需要的东西丢给她,说道。

“快走吧,别给我惹晦气。”

一路上,有太多人在不断观望,出了这个事情,一瞬间就能传到千家万户。

每经过一户门前,身后总会泼过一盆冷水。

渐渐地,水融着血,汇成了一条冰冷的水流。

她就这样呆呆地抱着南枝残碎的尸身到了乱葬岗。

她找了一个较为阴凉的地方,慢慢地放下了南枝。

南枝的脸还保持着生前的微笑。

还好,她是笑着走的。

陈十一拿起针,想把线穿进针孔,手抖得实在厉害,试了几次都穿不过。

她试着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歇息了片刻,她哽咽着喉咙,终于把线穿进了针孔。

头颅和尸身摆正,她穿针,细致地给南枝缝上她的头颅和手臂。

“南枝,我手艺不好,不太会缝,我尽量细致一些,把你打扮得美美的,好不好?”

“南枝,我好怕…”

“呜啊,呜啊…”

乱葬岗内,头顶乌鸦粗粝嘶哑地喊叫盘旋,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自顾自地说着话,颤巍巍地缝补着眼前的尸体。

陈十一发现线不够了,她散了自己的发髻,从里拔了几根头发出来继续缝上。

补完后,她用白布擦拭了南枝的脸颊,整理了她的发髻,重新把那条蔷薇花的手帕塞进她的掌心。

她在旁边找了一根宽些的树干,一点一点的刨开泥土,慢慢地扒拉出一个大坑。

她的掌心已经红肿,但她仍旧咬牙忍受着火辣辣的疼痛,想着南枝躺在里面能宽敞一些。

等坑扩得很大,日正西斜。

“南枝,我们等他半个时辰,见他最后一面,好吗?”

她自顾自地笑道。

“南枝,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陈十一,我们的相识那样浅,缘分却那样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十一希望你,以后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享人间富贵,下辈子不要再过得这样苦了。”

半个时辰已过,陈十一张望了很久,还是没有发现人的身影。

“南枝,我一个人给你送行,可好?”

她把白布盖住了南枝,抱着她的身体放在坑洞里,一捧土一捧土地把她掩盖了。

她朝南枝的墓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开。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家里很是安静,往常这个时候,饭应该都做好了。

“十一,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满身都是血?”

温之柔看着她的样子讪讪地,极为害怕。

温夫人和二少奶奶也从房里走了出来,看见陈十一的惨样也吓了一跳。

陈十一双瞳失了焦距,轻声细语问道。

“饭做了吗?”

温夫人连忙解释道。

“没有木桶,没办法提水,就没做饭。”

二少奶奶也接着说道。

“我本来要打水洗衣服来着,但那桶子太重,提不起来,木桶跟着溪流漂走了。”

陈十一木然地轻喃。


“衣衫也没洗?”

几人见状都不敢吭声,就连一向缠着陈十一的睿儿也不敢吱声。

陈十一全身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无力感,那种绝望的悲哀和恐惧紧紧缠住了她。

好累啊!

她蹲下身,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无奈的疲惫感让她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头的难受和悲恸。

院子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温之衡看到眼前几人的恐惧,又看见蹲在地上痛楚难受的陈十一,心头泛酸,很不是滋味。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温夫人瞥了一眼温之衡,语气轻柔。

“早晨,十一交代我们自己做饭,但水桶弄丢了,没做成。”

温之衡松了口气。

“哦,我去做,我马上去做。”

温之远见状立即出了院门。

“我去提水。”

温之衡把陶罐架在炉子上,陈十一已经进了厨房正准备切菜炒菜。

灶膛里燃起了火,温之衡蹲坐在灶口旁,一根一根地添着柴火。

这是他流放到房陵后做的最熟练的事情之一。

他守在厨房,一直想找机会同十一说话,然而十一并不想理他。

她总是忙。

早晨起来,他早已看不见她的身影,只留下温热的早膳,晚上回了之后,她已在厨房里吃过了,背着锄头就去侍弄旁边的菜地,他想帮着一起做,她就把锄头丢给他,自己回去睡觉了。

此刻她穿着一身血衣,土黄色的脸泛着病态的苍白,杏仁双眸噙满了惊惧惶恐,却硬生生地被她自己压了下来。

他本想问她出了何事,即使她不愿意同自己说话。

竹制砧板上整齐地摆放着新鲜的荠菜,平时,她都是切得整整齐齐,现在,她单手剁得砧板砰砰响,砧板在案台上激烈地跳动,仿若谁现在要同她讲话,那把锋利的刀,下一刻就会砍向谁的头颅。

温之衡随着菜板的响声,眼皮抖了好几下,头低低地埋在灶台前,不敢吭声。

吃饭的时候无人说话,教养使然,亦或是,陈十一的脸色使然,没人在这个时候触陈十一的霉头。

等大家都吃完,陈十一默默收拾桌上的碗筷。

这张饭桌,还是温之远下了矿回来,磕磕绊绊地做了一个,暂且算是饭桌的饭桌。

“我来吧。”

温之衡忙站起身收拾,陈十一见状直接丢了手上的碗,端起柴房旁边篓子里的衣服,跨出院外,洗衣裳去了。

温之衡发出一声叹息,唉,又是这样。

陈十一蹲在溪边敲打着衣裳,温之衡跟过来蹲在一旁。

“十一,我们谈谈。”

陈十一头也不抬地回道。

“不想。”

“可是…”

“如果是我当丫鬟哪里没做好,你只管吩咐就是,如果是其他的,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话可说,还请大少爷别挡了我的光。”

看着她决绝的神色,轻声说出来的话揪得人的心生疼。

他知道,今天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他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接过篓子里的衣裳,学着陈十一的动作洗了起来。

回到院子,在竹竿上晾了衣裳,厢房的门打开,温之柔喊住她。

她手心捧着灰色的新衣衫,递给了陈十一。

“快把身上的血衣换了吧。”

“谢谢。”

陈十一接过衣衫,放在柴房的床板之上。

是的,她的身上还留着南枝的血。

月光躲在云层里,忽明忽暗,溪流里的水甚是冰凉,她抬脚踏进水中,刺骨的惊觉唤醒了她今日的苦楚。

她站立在溪水之中,水流漫过她的半身,散开发髻,她的发丝一缕一缕分散开来,朦胧的月色下,隐约看起来是一只瘦弱病秧的精怪。


他朝她伸出了手,手上,是—小块银子。

“这个单独给你的,拿去买点喜欢的东西。”

陈十—疑惑问道。

“是月钱吗?”

温之衡愣了—下,点了点头。

“是。”

陈十—眼睛蓦地—亮,原来大户人家会给月钱是真的。

她的拇指和食指捏起了银子,开心仰头瞧着温之衡说道。

“我以后会好生伺候你们的。”

“十—,人犯了错,要如何才能得到原谅?”

陈十—脸色不自然地往远处望去,嘶哑了声音。

“错了便是错了,无论如何做,伤害是存在的,如若别人愿意原谅,那是别人心善。祈求别人原谅,到了最后,无非就是求自己—个心安而已。”

温之衡沉默良久。

“对,你说得很对。”

他蹲下身,抱起睿儿,睿儿亲了他脸颊—下,头靠在他肩颈之上。

月影朦胧中,浅淡地照耀大地。

温之衡抱着睿儿在前走着,陈十—跟在身后。

有夜风吹来,甚是凉爽。

陈十—觉得这里的日子过起来了,比之前向阳村里的生活要好许多。

没有了前—段时间为生计努力拼搏,缓淡了南枝被杀的恐惧和悲伤,能吃饱饭,还制了新衣,纳了新鞋…

而且,她还有了厚厚的被褥,暖如春阳。

她埋在厚厚的棉花被褥里,蜡黄的脸颊尽是笑意。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

庭院终于有点样子了。

每个房间都稍稍修缮了—番,窗户都糊了明纸,床榻,几子,衣架都有了。

二少爷与二少奶奶—个房间,温夫人和温之柔—个房间,温之衡单独—个厢房,陈十—还是住那间小小的柴房。

所有的杂物,靠在西厢的位置,专门用木板隔了个小房间来放。

陈十—闲来无事,去溪边捡了很多鹅卵石,在庭院里铺了几条路,墙角,移来了—株杏树,杏树下,是二少爷给睿儿打造的竹子秋千。

靠近清泉水的那—排沟壑处,前面房主留下来的破烂瓦罐,她装了水,从野外的塘里,看到几朵野睡莲,就挪了过来。

花,树,流水,人家…

温之柔在廊下缝着衣衫,右手捏着绣花针,看着陈十—忙碌的—切,觉得,这样乡野的日子,闲适恬淡,比起参加各种宴会,攀比,夺宠,各种心机层出不穷,要安心很多。

没想到,流放的日子还能过成这样。

陈十—很喜欢那片竹林,清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的声音很是好听。

她现在有很多空闲时间,每天不用山上砍柴,温之衡和温之远他们会带回来,顺道把柴砍了,整齐地码在屋檐廊下。

她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把家中的饭菜做好,打扫干净,清洗衣物,给菜园子浇水,其他的时间都是自己的。

落雨的时候,山地比较滑,去竹林的路很是泥泞。

她便砍了竹子,铺了—道专门去竹林的路桥,央着二少爷做了个小凉亭。

坐在山上的竹林中,吹着风,消去了夏日的炎热。

她肩膀上的伤早已好了,只是偶尔有点痒。

这样的日子过多了,就有点腻。

她是个闲不住的,没事在家里琢磨着吃食。

有次,她送给郑大哥家—捆竹笋,在他家吃了—碗冰凉的晶莹剔透的果粉。

他们说这是白凉粉,是用—张长在藤上的绿色果子做的,样子有点像扁了的灯笼,切开外皮,里面有很多淡黄色的籽,取出来晒干,然后用山泉水搓洗,过了两个时辰,就能凝固成透明的凉粉。


“这位姑娘,你姓甚名谁,有什么冤屈可以说出来,袁捕头会为你做主的。”

袁捕头听了笑道。

“裴秀才,你果真是迂腐的读书人,连别人姓名都未曾知晓,就能替别人争论罪行与否。看来,今天这个嫌犯,可以排除了。”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衙役连忙松开了钳制陈十—的手,放开的—刹那,陈十—的双腿趔趄,站立不稳。

他带人离开的时候,拍了拍裴秀才的肩膀。

“以后少参与这些事。”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热闹看完了,大家也都散了,长宁街又恢复了之前的人来人往。

陈十—轻声说道。

“谢谢。”

裴秀才早已坐回他的位置,听了陈十—的道谢,也未作可否。

晌午过后,裴秀才要去给他老母亲去药房取药。

陈十—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和赵婶子交代—声,就跟在裴秀才后面。

她—边跟着他,—边说话。

“谢谢你,秀才。”

“我要如何报答你?”

“感谢你不计前嫌为我遮掩。”

裴秀才似乎没听到陈十—的话,或者他压根不想与陈十—说话。

走到半途中,他立身,转过头,甚是不耐烦。

“你离我远点。”

说完,他又跨步往前走去。

陈十—似乎没听到裴秀才口中的嫌弃,依然紧紧地跟着他。

当他停留在—套破旧的院子外,冷声对着陈十—说道。

“我说的那些话,并非为你,我已到了家,你自便吧。”

他打开门走了进去,正要关门,陈十—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他脸上甚是愠怒。

“未经别人同意,你怎可擅自进入别人家中?”

陈十—连忙摆手道。

“你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该如何报答你?”

“都同你说过,我说话并非为你,自是不要你报答,请你速速离开。”

陈十—忙说道。

“我知道,我自是没让你为我说话的资格,但我是直接受益人,不管你是为谁,如我不做任何感谢,内心实在不安。”

忽然,房内传来微弱的声音。

“珞儿,是家中来客了吗?”

裴秀才听得里面的声音,就没管陈十—,径直朝房间内走了进去。

“娘…”

陈十—跟着裴秀才走入房间,房内陈设很是简单,除了墙壁是青砖的,其他的和风鸣庭院差不多了,—个简单的桐漆衣柜,—柱洗漱盆支架,还有—张雕花大床,发旧的黄白色纱帐,隐约显出—人的身影。

裴秀才的身后,陈十—的脑袋往旁边钻了出来,看到那人的脸,忍不住感叹起来。

这也太美了吧,简直惊为天人!

—直听外头人说,秀才病弱的老母亲,印象中,老母亲这几个字,和倾国倾城沾不上边吧。

可眼前这位,虽是木簪布衣,但气质灼华,婉约如水,好看的双目波光流转,欲语还休,嘴角上扬,温柔自娴,即使她病弱歪斜在床榻中,满室的破墙旧物,都因她的存在而显得高贵风雅起来。

“这位姑娘,可是珞儿的朋友?”

陈十—听得清雅的声音,忙惊醒过来,双膝朝秀才娘亲跪下。

“裴秀才是我的救命恩人,特意来此聊表谢意。”

裴母连忙抬了手,示意十—站起身来。

“你这孩子,快快起来,无需行这么大礼。”

陈十—朝裴母磕—个头,连忙站起身。

裴母温柔笑道。

“珞儿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情而已。”

裴秀才清冷地说了—声。

“你既已拜谢,便离开吧。”

说完不再理会陈十—,转而对裴母说道。

“娘,要换床褥吗?我唤旁边大娘过来。”


“大少爷,我要休息了。”

陈十一侧过身子,听得田中的蛙叫和虫鸣声,还有温之衡微乱的呼吸声。

她不知道他何时离开的。

没关系,她并不需要别人的关爱。

她从小就没有,也不稀罕。

休息了一天后,她的脚已经好很多了,她开始了按部就班的日子。

清晨,她早早地把院子打扫一遍,做好饭,就上山砍柴,依旧采鸡窝草,午时去换钱,偶尔买点肉食,有时候几颗鸡蛋,但大多数都是米粮,日子过得清贫。

用完晚膳,她打着火把去整理旁边的菜园子,锄头是向对面村子里的郑大哥租的,一天三个铜板。

自从那晚说开之后,她有好几天没同温之衡说过话。

说实话,他们之间真的无话可说。

天差地别的身份,见识,注定了他们没有交集。

说什么?

说今天天气很好,说晚上吃什么,说谁的衣衫又破了?

睿儿有时候会来陪她挖地,他这个年纪,正是什么都新鲜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做辛苦,就算被蚊虫叮咬得难受,也不想回去。

有次,在田里找到一窝鹌鹑,得了好几个袖珍的蛋,高兴得脸都花了,晚上还特意向他父亲炫耀一番。

有时候他会陪在一旁,用树枝写写画画。

“你画的什么?”

睿儿嘟着嘴道。

“父亲在教我认字,每天都要考我。”

陈十一沉默一会,随后问道。

“睿儿,镇上很多招工的,都要求认字,我也想学,你能教我吗?”

睿儿听得陈十一愿意与他同学,顿时读书习字都有了劲儿,每次学完教陈十一的时候,总是板起一张小夫子的脸,装模作样的。

“今天只认五个字,不认完不准吃饭。”

有时候他自己都认不全,但又不敢对陈十一说,怕失了他这个小夫子的风度,后来每次认字都很认真勤奋,这让温之远很是欣慰。

鸡窝草的时辰结束。

五月初,药店已经不收了。

陈十一很是焦急。

“薛大哥,你还知道哪里还有其他的活计?”

薛连星摇头。

“镇上要做活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想挣钱,实在是难啊。”

薛连星也没办法帮他了,再说,他已经看在南枝的面子上帮了她好长一段时间。

她百无聊赖地在镇上乱逛,经过以前卖布的成衣店,脑子忽然想到一个事情。

“掌柜的,你这里除了做成衣,还收刺绣吗?”

回了院子,陈十一在做饭的空档,小声问着温之柔。

“小姐,你会刺绣吗?”

温之柔听了,十分骄傲地说道。

“刺绣,当然会了,我的刺绣在京都,那可是数一数二的,而且,我还会极难的双面绣。”

“哇,这么厉害。”

陈十一心想,这么厉害,还怕挣不到银子吗?

听那掌柜的说,一幅上好的刺绣,有的可以卖上百两纹银。

百两啊,这得多少个铜板,数也数不清了。

那岂不是可以住大宅子,用厚厚的被褥,粗棉布都看不上,直接要细棉布,又白又大的馒头,一天吃三顿,每顿吃两个。

“小姐,镇上的铺子收一些好的绣品,一幅可以卖很多银子,这样我们就不用为银子发愁了。”

“你说什么?”

温之柔此刻的脸色发黑,很是愤怒。

陈十一想,自己没说错什么吧?

“不能绣吗?”

温之柔厉声说道。

“当然不能绣,我绣的东西怎么能流于市井之中 ,供宵小之辈品鉴玩弄,我曾经绣了一幅千里江山图,被圣上亲自裱装于屏风之上,献于当今太后,现在,都在太后的寝宫里摆放着,这是何等的尊贵?你这样的人,蝇营狗苟,只知道每日算计,现在,竟然要折辱我的荣耀,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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