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盯着患者愣了几秒。
这人也是被车撞伤的,喉咙上的大洞,正汩汩冒血。
是他啊......那张脸我弥留之际也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我躺在马路边,眼前已经一片模糊。
耳边的声音很嘈杂,但我只死死盯住了他。
然后,我就转身自己走去了地府。
死得太彻底,我甚至不记得灵肉分离的痛苦。
都差点忘了,这位肇事司机已经服刑完毕,放出来了。
是不是遭了报应,轮到自己被撞了?
身边的医护人员来回奔跑,繁忙地穿过我的身体。
可大抵是人死后,许多执念就那么消散了。
现在,我像个各种意义上的局外人,透明站着。
看这具血肉模糊的躯体,我竟没有一丝恨......可是他有。
急诊室,我看了看贺峻,僵持的神色告诉我,他也认出来了。
看来,他的确跟进了这件事的后续。
要不他都被撞成那样了,也不可能认出来。
无关的医护人员退出去了。
他开始了抢救。
我静悄悄站在门口,看着。
才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工作内容。
第一次了解,他迟到的时候,在做什么。
好吓人啊......我看到十八般兵器插进了那人的身体。
无济于事。
贺峻的助手又递来更多的手术器械。
但他的气息还是一点点微弱了下去。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看到贺峻停手了。
凌厉的双眼透过层层包裹的手术口罩,停留在奄奄一息的肇事司机身上。
心电图的线就要变直了。
滴,滴,滴。
他还在愣着,一动不动。
贺峻......我几乎要喊出了声,才发现他们都听不到。
滴,滴,滴。
所有助手都看着贺峻。
他电了那人一下,没有反应。
我甚至听到了他的心跳,还有屏住的呼吸。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是我的同事。
他们来接人了。
我下意识跑了出去。
不要!
再等一下!
同事疑惑地瞪大双眼: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只是拼命摇头:再等一下!
安静半晌,手术室内,电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所有医护人员再次行动了。
我拼尽全力拦着同事。
哥,我把KPI转让给你三个!
就一分钟。
再等一分钟。
......终于,我听到那人咳了一声。
没死,救活了。
这会儿,那人的家属赶来了。
是一位打扮精致的中年女性,和一个青春期的小姑娘。
是他的妻女吧。
她们在担架旁嚎啕大哭,又转而跪在了贺峻的面前。
但他面无表情,摘下了口罩。
两人愣了一下。
他们彼此认出来了。
医生,医生!
谢谢您的大恩大德......以后我们当牛做马。
您要多少钱都可以!
贺峻没说话,直勾勾看着她们。
让他进去!
让他继续蹲监狱!
一条人命,您别见死不救啊!
尖厉的声音响彻整栋楼层。
贺峻拂开了她们的手,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