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僧处回来后，陆清扬下了罪己诏。
他向叶老太傅道歉、向那些军营里年轻而无辜的生命道歉。
他说自己德不配位，将许伶封为将军后便宣布退位。
他在宗室中挑了一个长相与我有两分相似的孩子，费心费力地教导一番后，将她扶上了帝位。
然后闭门不出，在深宫中吃斋念佛。
这位正值盛年的帝王想要青灯古佛，赎满身罪孽，了此余生。
朝臣们不知所措，最后推了许伶去劝陆清扬。
许伶厌恶陆清扬至极，分明是来劝他的，见到他却忍不住嘲讽：“陛下这么做是为了和姐姐道歉吗？”
“你倒不如一死，去黄泉下给姐姐道歉。”
陆清扬惨淡地笑了一下：“不必着急，我的确快死了。”
许伶一惊，才发现陆清扬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我在身上抹毒毒杀姜茹，自己当然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陆清扬的声音轻得宛如叹息，“我马上就要死了。”
许伶立刻慌了：“那你还不快传太医！”
他隐隐知道，陆清扬大抵是真的没救了。
但是人都快死了，他反而不好计较过去的仇恨，倒想着既然要死，总得在死前舒服些。
将自己锁在深宫迎接死亡，实在太惨烈了。
可陆清扬摇摇头：“不，死前，我要抄完这些经书。”
“只有这样，依柔才能去转世。”
“只有这样，我死前，才能再见她一面。”
说到这里，陆清扬枯槁的脸上迸发出希望的光彩。
我看着陆清扬一日一日地消瘦下去。
他开始咳血、呕吐。
但不论如何，他都没有停止抄书，没有停止道歉请罪。
终于有一天，陆清扬抄完了所有的经书。
放下笔的那一瞬间，他咳嗽着，吐出鲜血。
但他的神情前所未有地兴奋：“依柔，你可以来见我了吗？”
我确实感受到身上的枷锁一轻，眼前隐隐出现了一条轮回路。
也有一个声音在问我：“要不要去见他一面？”
我愣了愣，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陆清扬，你我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纵百世轮回，不再相见。
那道声音长叹，然后引着我往轮回路上走去。
身后的陆清扬好像知道了什么，表情变得惊慌悲戚：“不，司依柔——你回头看看我！”
我的脚步顿了顿，但我没有回头。
我听见背后传来砚台倒地的声音。
陆清扬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余毒发作，无力地倒在了桌子上。
至死，他都没能等来我的回眸。
很久之后，许伶亲自为陆清扬收尸。
搬开尸体，他发现了一封陆清扬亲笔写的遗书。
犹豫片刻，许伶翻开。
遗书很短，几行字概括了沈焕颜的一生——“我年幼登基，操持朝政，做出了些许功绩，也亏欠了许多人。”
“遇到司依柔，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但遇见我，大抵是司依柔的不幸。”
“司将军，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求做你来世的丈夫，但求化作微风吹过你的身旁。”
“那时候，你可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