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容侯府。
府中某处僻静的院落,月光下隐约可见此间葱茏的竹子和中央一方鱼塘,周围一圈点缀着各色艳而不俗的花。夜色渐渐浓了,如乌墨泼在窗户纸上,只在缝隙间细碎地漏进了几缕月光。
屋内熏了香,上好的伽楠,有安神定心之效。
温和的香味弥散在空气中,包裹着歪在坐榻上的许玉。他像是没有看到满屋的丫鬟嬷嬷般,泰然自若地捧了一册书简读着。桌案上点了盏油灯,烛光时不时在他漆黑的眼瞳里跃动几下,如星辰坠落夜空。
几个老嬷嬷恶狠狠地瞪着许玉,那眼神仿佛要将他撕碎。她们都是皇帝为了表示对老侯爷的敬重,在柴堂出生后陆续从宫里精挑细选出来送到侯府的,学的都是后宫的规矩,调|教人很有手段。
小侯爷尚未娶亲,也未曾纳妾,是以那些老婆子总也没有用武之地。今日总算等来一个,虽说是男宠,可既然照样是要服侍小侯爷的,那该教的规矩便一样不能少。可没想到,别说是寻个机会给下马威,那许玉根本连正眼都不瞧她们一下。
其中为首的老嬷嬷姓王,是最早来到侯府,看着柴堂长大的。此人倒也是个忠仆,只是有些固执死板。她看许玉生得这般秀美绝伦,便料定这是个魅惑人心的狐狸精,又见他如此目中无人,更是十分不满。但她好歹不能直接对许玉发火,便推了一把自己面前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被推得一个趔趄,转头看到王嬷嬷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直哆嗦,只得硬着头皮朝许玉走去。
“许……许公子,奴,奴婢为您更衣。”小丫鬟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伸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许玉蹙了蹙眉,微微起身,将书册递出轻轻压下了小丫鬟的手,“为何要更衣?”
很奇怪,他用的力气并不算大,小丫鬟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原本的惶恐不安被细细抚平,说出的话也不再磕磕绊绊:“待会儿侯爷要过来……”
“自然是更完衣做好服侍侯爷的准备。今时不同往日,您如今既进了侯府大门,就该明白自己该做的是什么。”王嬷嬷看那小丫鬟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不等她说完就忍不住出声打断。
许玉却依然不理会她,只对小丫鬟道:“不必了,我现在不想更衣。侯爷……今夜也不会来的。”
“可是……”小丫鬟急得快哭了,转头却对上王嬷嬷不容置喙的怒容,恶狠狠地吩咐着:“锦葵,赶紧给许公子更衣。”她便又转向许玉,可后者已经躺回了坐榻,俨然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
“快!”王嬷嬷又一吼,锦葵一哆嗦,眼泪瞬间像掉了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往下落。
这锦葵生得还算白净,哭得梨花带雨时显得十分楚楚可人,可许玉却似乎不为所动,目光再没从书上移开。
王嬷嬷正欲发作,却听外屋传来一声低呵:“闹什么呢?”声线冷冽,屋内瞬间鸦雀无声,众人朝着门口齐齐跪下。
柴堂进得内屋,目光不由自主地绕过地上跪得整整齐齐的一堆人,落在了桌案前懒洋洋倚着坐榻的许玉脸上。
这是二人第一次面对面。
就见那么一个人,漫不经心地、极尽从容地抬起眼,仿佛带着满身的温柔缱绻,周身的光彩全都敛在他身上,却又有几分濒临破碎的美感。
柴堂怔了怔,目光缓缓扫过那雪白的脖颈、瘦削的下巴、微微上扬的唇角、高挺的鼻梁,最后对上了一双含情带笑的眼,明明不带什么动人的神采,却足够摄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