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进入庄中柳家宅院,家中人已报给了柳四海,柳四海为几人安排好住的偏院,先将张倩送入屋中调养,柳四海看了一眼张倩伤处,便请几人正房叙话。
柳四海问起众人由来,那大公子行礼道:“我本是南京人氏,叫做徐燚,受家父派遣去北平交割买卖,本来一路来没什么大事,偏偏路上碰见了马匪,不知道用的什么毒药,张贤弟只胳膊受了点轻伤,如今竟然病倒,多亏有李姑娘懂些医术,不然张贤弟怕早有危险了。”
柳四海道:“为何你们不走大路,偏要来这小村庄呢?此去西行十里便是东光,你们去那也有客店,也有药铺,何必过这穷乡僻壤呢?更何况,我们这千里平原,不是农户也是佃户,哪里有马匪安身之所?我想你们此行,必有其他隐情吧?”
江瑛忽然道:“你究竟是姓朱还是姓徐?”
眼见那大公子听到此话一愣,江瑛冷笑一声道:“哼,你从南京而来,若是经商,必然多走官道,即便真的误走了路程,见到我这柳家庄也不可能只在村外驻足。我看,你一是怕后面追兵,二是怕身份暴露。料想你这徐姓是按照你母亲的姓氏编的吧?”
江瑛说这番话原本都是猜测,此时路上无山无岭,并没有马匪啸聚的安身之所,另外张倩身中剧毒,也不似普通江湖人的所为。他猜测这个大公子必然是个身份极高又绝不敢暴露之人,因此便想到了那人。
此时江瑛见大公子身边的宏庭已经手握剑柄,心内更是了然,道:“我这有个人证,且听她来说说是与不是。”
说完便派人去请来张老夫人。
少时,张老夫人来了,见了眼前站立的大公子,只觉得很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大公子仔细打量了一会张老夫人,忽然开口道:“张老夫人,炽儿有礼了。”说完便对张老夫人作揖行礼。
张老夫人听闻此言,这才想起这人是谁,不觉泪如雨下,竟要一跤坐倒,大公子忙上前搀扶,哪知张老夫人推了一把伸来的手,仍是向下摔去,众人赶忙上前搀扶,将老太太扶在椅子上。
张老夫人坐在椅子上,仍哭声不绝,泪如雨下,对大公子道:“世子殿下,我家昺儿死得冤啊!我儿自幼勤学,为官勤政,为臣忠心赤胆,如今你父王举旗造反,我儿受诏要捉拿你父王,无奈被人泄密,这才惹来杀身之祸。回想起之前,我儿对你父王、对你,多是推崇备至,何曾想到今日被你们这狼子野心害死,我那苦命的儿啊!”
张老夫人带着悲腔声声泣诉。这位大公子正是燕王世子朱高炽。
朱高炽见此,复又躬身行礼,道:“张老夫人,我虽不知道张大人身死,但我知道张大人一片赤胆忠心,若是我父亲举旗起兵,必然两方损失惨重,实非我所愿。但建文皇帝受奸臣蛊惑,下令削藩,此时齐、湘、代三位王叔已被削去王位,湘王惨死、齐王遭禁、代王流放,您说我父燕王又当有何遭遇?太祖皇爷曾说'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如今我父也正是秉持遗训,清君侧,靖国难,并非是举旗造反。奸党矫诏,命布政使张昺张大人擒拿我父王,张大人本就不应该听,但张布政使是两朝元老,深受皇恩,受皇命行事却也无错。且待我父王将奸党诛绝,必当凑请朝廷还张大人清白,也必将张大人忠心赤胆昭告天下。”
柳四海听朱高炽仍在辩解,随即冷哼一声,道:“我们乡野村夫也不认得什么奸贼、哪个逆党,我只知道国家刚解脱战乱,百姓刚刚脱离苦海,燕王如今又起不义之师,要将百姓重新卷入水火之中。皇位已经由你皇爷爷传位给了建文帝,你们还要聚兵夺权,便是不义之举。如今你既然落在咱们柳家庄,我便将你杀了吧,一来告慰张大人在天之灵,二来慰藉百姓将来的生离死别之苦。”
柳四海说完便要动手,朱高炽却朗声道:“我死又何足惧。我父王有子三人,我两个兄弟现均已返回北平。我虽不得父王喜爱,但毕竟骨肉相连,今日我死在此处,我父王必然南下报仇。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届时这千里平原必然哀鸿遍野,血流成河,这是你想要的吗?”
柳四海听此一愣,朱高炽几句话虽短,却掷地有声。是啊,世子在外,燕王还有所顾忌,世子一死,燕王必然率兵南下,到时候,自己也是百死难辞其咎。百姓何辜,以一个燕王最不喜欢的儿子,换来天下苍生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朱高炽见柳四海并不动手,便又道:“现有我张贤弟身中奇毒,我们李姑娘虽然是当世华佗嫡传的弟子,却并不识毒,今日我既到了此处,也没想着能够顺利离开,只求诸位父老,若能解救张贤弟最好,若不能,也请诸位给我张贤弟一个体面,待后事一了,我便听从你们发落。”
此时张万胜自外面进来,后面跟着满眼泪痕的沈括弧。
原来沈括弧将张倩带入院中,便问李清云张倩何故中毒,李清云道:“前一日我们刚过吴桥县,便见有五个人拦路,说请世子前往他们的叫什么谪仙岛游玩几日,我们本就着急赶路,便好言拒绝,哪知他们便不依不饶起来,便和我们动起手来,我们且战且跑,我们的二十余人,一仗下来就只剩我们五个,张倩公子在后牵制住敌人,我们终于逃脱。之后张公子却跑了回来,只是小臂有一处剑伤。我当时看他伤口有些发紫,知道是中毒,可是用了许多治毒的药,均不管用。今天早上时候张公子就晕倒了,之后便只能躺着,现在看来,这毒只怕已经到了肺腑,更不好治了。”说完李清云竟哭了出来。
沈括弧听完,飞快跑去找张万胜。
刚刚朱高炽初来时张万胜并未一同前往正厅,此时仍在自己屋中,见沈括弧满头大汗的进来,正要询问,沈括弧却抢先道:“张老爷子,您快去跟我瞧瞧我女朋友的伤吧!”
张万胜疑惑不解,道:“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看伤?你且慢慢说是什么伤啊?”
沈括弧道:“谪仙岛,剑上有毒,你知道吧?”
“嗯?谪仙岛?”张万胜有些惊讶。
“对,对,对!谪仙岛!剑上有毒!伤了张倩!然后中毒了!昏迷不醒!”沈括弧太过激动,只想着江湖人必然有江湖人的门路,毕竟张万胜久走江湖,说不定便真有些门路,也算是有病乱投医的意思。
张万胜站起身来,沈括弧一见便在前引路,走到门口一回头,发现张万胜竟去了里屋。
沈括弧心如油煎,跑到张万胜身边就想看看这老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一提到谪仙岛怎么还跑了呢?
只见张万胜在一个包袱里左右翻找,找出一本泛黄的书册,封皮已经有许多破损,也看不出名字。张万胜拿着那本书便对沈括弧道:“走,前面带路!成与不成就靠它了。”说完便跟着沈括弧一路走向张倩的院子。
张万胜来到张倩床边,看了一眼正躺着昏迷不醒的张倩,首先问道:“你女朋友?”
沈括弧点点头,道:“是。”
“女扮男装的?”
沈括弧又点点头,道:“嗯!”
李清云在旁边听着二人对话,开口道:“别胡说八道了,张公子是男的。”
沈括弧眉眼往下一耷,做了个“我知道”的鬼脸。心道:“女扮男装,小姑娘出门在外行走不便,在这个年代里,若是女孩,被你这老头看了胳膊,那还了得?这么浅显道理你这老头也不清楚,还问。”
张万胜看了看张倩小臂上的伤口,拿出书来翻几页,又低下头看一眼伤口,又拿出书来翻几页,如此反复,只觉头大如斗,昏昏欲睡了。
李清云道:“老先生,要不我看看吧?”
张万胜如遇大赦一般赶紧站起来,将书交给李清云,道:“你看吧,我岁数大了,脑子也不好用,这本毒经就是在万毒岛夺来的,想必有可能有解毒的办法。”
李清云翻找数页,只见那毒经上竟详细记载了各种毒的用法、中毒症状以及如何解毒之法。
李清云一页页翻看,终于找到一章,说明武器焠毒方法,用后症状,均与张倩一致,再看解药,有两三种并不多见,只得到大药房或许能有,当下将药方誊抄一份,交与沈括弧,请他前去采买。
沈括弧刚想走,就被张万胜拦住,道:“你还是多带个人吧,恐怕药不好买。”
说完便拉着沈括弧前往正厅。
及至正厅,叫厅上众人正提出要先救人。张万胜对柳四海道:“柳老弟,他们这小伙伴中的可是万毒岛的毒!”
朱高炽疑道:“当时拦截我们之人说是谪仙岛,怎么如今说是万毒岛?”
厅中众人也纷纷议论“万毒岛不是已经覆灭了吗?如今怎么又卷土重来?万毒岛可都是魔头,如今来到这里,只怕有大事发生啊。怕也没用,既然咱们能灭他一次,必然能灭他第二次,到时候交手,不管谁上,我绝不落后。”
张万胜道:“如今我找了一个解毒的药方,先去抓药,等救回人来再说。我现在只怕万毒岛已经有了动作,怕是药不好买。江勇,你和沈括弧同去,路上注意,别中了埋伏,别留了尾巴。”
忽然一人道:“张剑客,柳大侠,咱们既然怕那敌人找上来,何不干脆就别出去了,躲在这里岂不安全?”
柳四海哼了一声,道:“侠义者,当救世济民,也别说中毒之人就躺在我家中,即便是离了我这一亩三分地,我又岂能见死不救?不需多说,江勇,你只管去,路上多注意便好,即便引来敌人,我与他死磕到底。”
江勇和沈括弧领命,匆匆出门去东光县城买药。连走三家药房都说有几味药不齐,只说城南长春堂有药,便不再多说,只是摆手送客。
江勇和沈括弧便知其中必有问题,若是没有药,他只会说没有,让你去别处看看,何故三家都指向一家药房,必然那里设了埋伏。
按江勇意思便要回去,但沈括弧内心知道若是没有解药,张倩只怕凶多吉少,坚决要买了药再回。江勇无法,只得让沈括弧自行前往,江勇在外面等着。
沈括弧进门买药,本以为会一波三折,却不曾想买的极其顺利,这药房中仿佛就已经准备好那几种药一般,沈括弧抓紧付完钱走人。
出门后却不见江勇踪影,找了半天没有,只得自己一人跑回柳家庄。
回到庄内,将药送给李清云,得到李清云确认药材无误后,方才回正厅交差。
说明经过后,许久也不见江勇返回,柳四海只得派人出去寻找,哪知村庄四面已被团团围住。
幸亏柳四海刚一建立这柳家庄时,便害怕有人寻仇,因此把庄园做的门头高大,墙壁坚实。众村民见有军队围城,立刻将村门关闭,爬上哨楼。
柳四海已将朱高炽软禁在偏院之中,派了高手在小院中巡逻。
沈括弧担心张倩安危,立刻就往偏院中跑。刚到转角廊亭,便见廊亭椅上斜倚着一人,正是赫连铁波。
赫连铁波见到沈括弧,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张万胜的高徒,几日不见,甚是想念,你叫什么来着,报个名号,咱们即刻动手。”
沈括弧知道此时必然无法逃脱,只得硬着头皮大声喊道:“赫连铁波,你爷爷我叫沈括弧,几日不见,我还以为你已经跑了,如今回来的正好,我便将我师父传授的功夫都用在你身上吧!”沈括弧想借着大声黑院中侠客报信,若不来人自己小命不保。
赫连铁波倏然跳至沈括弧身前,弯刀立鞘,斜着劈向沈括弧,沈括弧已然闭眼受死,忽觉后心被人抓住,向后一带,身体便飞速向后飞去,侧面闪出一人,正是柳四海。只见柳四海一拉一带之间已让过刀锋,右掌横着拍向赫连铁波,赫连铁波无法,只得倒退几步,饶是如此,仍觉对方掌锋凌厉,赫连铁波弯刀飞舞又奔向柳四海。
众侠义一见柳四海独斗赫连铁波,纷纷抽出兵刃正准备出手,屋脊上又跳下一人,弯刀一挥便拦住众人去路。
江瑛领头带着十数人与那人打斗,已是频频遇险,身边众人纷纷中刀倒地。
赫连铁波猛然见到人群中的张万胜,便喊道:“师兄,那灰衣服高大老者就是张万胜,你先取他性命。”
那人正是赫连铁波的师兄袁廷虎。袁廷虎听完,刀势加急,逼退了眼前众人,身形微转,已到张万胜近前,举刀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