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栗姬反应了过来,她面色大变,一张精致秀美的脸气得扭曲狰狞,厉声道:“你……你……好大的胆子。”
王娡眸中闪过一丝狠意,唇边凝住冷色,直视栗姬道:“奴婢胆子再大也比不过娘娘指鹿为马、屈打成招的好手段。”
“放肆。”栗姬暴跳如雷,唇色发紫,她抬起颤抖的手直指王娡,嘶声怒吼道:“来人,兰若秽乱后宫立即关入暴室,王娡在月室殿撒泼殴打宫人,给本宫掌嘴二十,跪在院中直到本宫满意为止。”
几个黄门听命箭步上前七手八脚地摁住了王娡的肩膀,还有几个拽着兰若直往外拖。
兰若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怔了,她满面惊恐,身体僵直,毫无反抗能力。
此刻王娡只觉似有一把尖刀在胸口猛扎,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咬紧牙根撑住身体,拼力挣扎想要救下兰若,小腿上却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一记闷痛,她跪倒在石砖上,一时动弹不得。
看着披头散发,唇角溢着血丝的兰若任人拖拽,王娡面色雪白,双眸却是血红一片,紧攥着拳头,指甲已深深地刺入肉中,她终于伏下身叩头乞求道:“娘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知错了,求您放过兰若,惩罚奴婢吧。”
王娡的磕头声猛地惊醒了兰若,她拼命挣脱了黄门扑倒在地上急惶惶地哀求道:“娘娘,是奴婢去勾引太子的,都是奴婢一人的错,与姐姐无关。”
栗姬扬着脸坐回榻上,冷眼看着台阶下狼狈不堪的两人,轻蔑一笑,“好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本宫偏不让你们如愿,给本宫拖下去。”
兰若瘦弱的身子如同风雨中的一片落叶,被人生生地拽过泥泞的污水,拖向无止境的黑暗中。而这一幕也成了王娡心中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痛,后来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微微触及往事,全身的血液便会立即凝结如冰,心脏的绞痛也一次甚于一次。
一直跪在院中的王娡面色灰败,双眸干涸,只余血红斑斑。
青砖的冷,膝盖的疼,她早已麻木,她的心里只有恨,对栗姬,对太子妃,对这宫里所有凉薄寡义之人都恨之入骨。
自入宫以来,她一直安分守己,谦卑恭谨,事事退让。她本不愿招惹是非,与人为敌,但就因为身份卑微,无论她做的对与错,她都会被那些所谓的主子任意羞辱、欺凌。
一日为婢,一世受辱!不!她已经受够了,还有兰若,是她带兰若进宫的,可是她不但没有护她周全,还害她遭遇险境受尽折磨。
恍惚间,有人进入了月室殿,王娡眼角瞥见一角白衫匆匆走过身边,紧接着栗姬娇滴滴的声音飘了过来:“嫔妾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一脚才迈入殿内,便关切道:“好好的怎么就头晕胸闷了呢,春香,快传太医。”
栗姬身子一歪,软软地倒在太子怀里,双目紧闭。
春香机警道:“回太子殿下,太医已经来过了,说娘娘需要静养,不宜再受气动怒。”
闻言,太子神色略变,冷冷道:“出了何事?竟然让栗美人动这么大的气?”
春香略一迟疑,瞥了一眼栗姬下跪道:“都是奴婢不好,身为月室殿的女御长,却没能看好宫人,才叫奴才们做出秽乱后宫之事。”
栗姬眼中含泪,低泣道:“殿下,这事也不能怪春香,她日夜守在本宫身边伺候,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只是那兰若自己私藏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扬言要取代嫔妾的位置,春香看不惯说了她几句,但那王娡不仅顶撞嫔妾,还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春香,嫔妾这才气急攻心……。”
说着,栗姬抬手抚着胸口,似是喘不过气来,太子越发生了怜惜之意,心疼地搂紧了她,微微侧身,余光却落在殿外跪着的王娡身上。
而埋首于太子怀中的栗姬暗暗掩饰着脸上的欣喜,全然未注意到太子视线紧锁于王娡,更不知那双深邃眼眸中混杂着的担心、不忍的光芒。
待栗姬慢慢缓过来后,太子吩咐身边的黄门张和明道:“那个叫兰若的宫娥是断不能再在栗美人宫里伺候了,你亲自去给栗美人挑几个得力机灵的宫娥,至于外头跪着的王娡,也赶紧打发她去别的宫里吧,免得再惹栗美人生气。”
栗姬脸色稍霁了些,可听得太子殿下对兰若与王娡的处置,觉得未免太便宜了她们,急急道:“殿下,她们言行如此不检点,若是不加严惩的话,日后还指不定生出什么乱子来。”
太子和言道:“你已罚了她们,想必她们也长了记性了,如若把事情再闹大的话恐怕会传到母后耳中,到时就更不好收场了。”
栗姬犹不甘心,但见太子面色冷峻,不似平常那般温和,便不敢再多言,只是双睫一低,泪眼婆娑地靠在太子怀里,暗下却咬紧了牙。
雨终于停了,王娡摇晃着站了起来,她浑身早已湿透,风吹过,就如无数冰刀子齐齐刺进了心里,这年夏季的雨大概是永生都不能忘了,它带着深冬的寒,永远冰封了她和善的心。
王娡的视线缓缓移向殿内,正殿的门大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和乐融融,就连天边的月亮都嫉妒了,挣开一层层云雾,洒下流珠般的光,为殿内的人增色添彩。
“太子?权利?”王娡勾了勾嘴角,冷笑一声。
回头却见适才传达太子口谕的小黄门孙德还立在原地,王娡瞧着他有点眼熟,才想起上次与梁王见面时,窥视他们的那个人就是他。
王娡顾不得理会他,忍着膝盖的疼痛迈步出了月室殿。
白日挣扎难行的路依旧漫长,情动于梁王,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也曾一度以为他会伴她走过每一条荆棘坎坷的路,然而事实终究打败了她,这场争斗注定她孑然一身。
王娡紧了紧衣服,却是更湿冷的寒意沁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