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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一直到坐上车，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这一次我终于拜托了秦之言。
目光顺着窗外划过的一桩桩从未见过的风景。
和秦之言在一起的那些年，我都被困在小小的家中，还从未见过祖国的大好山河。
山川，河流，我趴在窗户上睁大眼，想要将这些美景全都收入脑中。
真的很美。
林麦子，我们终于走出那方寸之间了。
学校很大，年轻的学子们每一个眼里都绽着希望的光，怀着梦想的心。
四年的时间在汲取知识的过程中过的似乎格外快。
放假时间我主动申请留校，学习最重要的是实践，所以有空的时候我就会去周边的农田帮忙亲生实践。
第一次去，田里都是带着草帽挽着裤腿的人，黝黑的脸庞，有力的胳膊，分不清男女。
目光落在我身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大白牙笑道，“小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你就坐在坎子上看着吧。”
我没有说话，笑着露出手上的茧子。
顺手从一旁接过镰刀，一茬又一茬的麦子倒下，在没有人说让我坐在一边休息的话。
和他们待的久了，不自主的就会被他们身上的那种脚踩黄土的朴实气吸引。
对待庄稼，他们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掉在地上的每一粒麦子都会被捡起。
有时候天气不好，遇上野物祸害庄稼好几个人就约在一起，睡在庄稼地里。
收成好的时候，他们捧着黄灿灿的麦子，哪怕汗水淌满了整个背，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洋溢着笑。
“今年能让更多人吃饱了。”
你瞧，多朴实的愿望，他们和庄稼打了一辈子交道，却有一个伟大的梦想喂饱大祖国。
我越发开始理解当年父亲的话，更是将自己的大半精力都投身在了庄稼地里。
这期间我也遇到不少志同道合的人。
徐曼就是其中之一，她和我一样也来自农村，谈及为何会选择报考这个学校，她脸上挂着一抹腼腆的笑。
“我想让大家都能吃饱饭。”
她和我讲起她的家乡，说起这个她眼眸的光总是亮晶晶的。
徐曼是饿过肚子的，那一年天不好，连着几个月一滴雨都没下。
收成也是前所未有的低。
饿的厉害的时候，她就和几个小伙伴去挖草根吃，要是幸运的话挖到甘草根更是能成为大家争抢的对象。
后来草根也没了，她亲眼见着饿的厉害的人把树皮拔下来啃。
那一年村里走了好多人，她很多小伙伴也永远的活在了那一年。
虽然此后再也没发生过那样厉害的旱灾，但那种胃贴在肚皮，酸水侵蚀胃壁的感觉她记了很久很久。
也是在听她说，我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人在饿肚子。
我和徐曼跟着导师在无数次失败后，终于将小麦的产量提了起来。
拿到实验数据那天，我和徐曼都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6
这一年我们跟着导师全国寻访，科普我们的新型小麦。
或许是冥冥中的缘分。
我被分到了当年秦之言调去的那所南方城市。
我先去了农村，村里的人听到这消息每个人脸上都很开心。
我又去了大学。
这里面很大一部分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年轻的面庞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但还有一少部分，漠不关心。
我演讲到一半，一个穿着很是时髦的男生打断了我的演讲，他轻佻眼皮满是不屑。
“老师，我们这些人未来都是祖国的栋梁，是要为国家发展做贡献的，你这种东西还是留给农民讲吧。”
我听出了他话里对农民的不屑，但也不恼，好脾气的开口，“这位同学看来觉得农民不好。”
他语气不变，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边我，“老师看你这装束和农民也没什么区别，你是不能理解我们这种为国家作贡献的人的。”
我笑着道，“我确实是农村人，这位同学我只问你一句你吃饭吗？”
他愣了一下，虽不理解我，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吃的饭就是农民种出来的，每一粒粮食都是在他们的汗水下培育出来的。诚然我知道你们这里有很多未来或许都会成为我们国家新一代的栋梁，但不管你们是谁，都是要吃饭的。”
我顿了顿继续道。
“你们能有饭吃便是因为这些农民的辛苦劳作，换而言之，是农民养活了你们这些未来的栋梁之材，吃饱了才有力量谈发展不是吗？”
我依旧是笑着的样子看着那男生，他早已经没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相反脸上生出了一丝窘迫，很认真的朝我鞠了一躬。
这场演讲做的很是成功，结束还有还几个孩子追着我问问题。
我看着他们越发的觉得我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一直到人都走完了，我才注意到角落里的那个人影。
我原以为是还有问题的学生。
角落的人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叫道：“林麦子。”
我抬眸重新看向他。
我从未想过会再次遇见秦之言，几年不见，他老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我原本也没有什么和他叙旧的心思，但他说秦叔叔和秦阿姨想见我。
平心而论，我是不喜欢秦之言毕竟他让我白白蹉跎了一辈子，但秦叔叔和秦阿姨对我一直很好。
当初对他们的不告而别，我确实应该去见见他们。
7
秦之言很是局促的坐在车上。
眼神却时不时的落在我的身上。
林麦子变了很多，瘦了，黑了也精神了。
如果不是那双眼眸他几乎要认不出她了。
他原本是来大学找他一个朋友的，但意外听到说林麦子的演讲。
他和林麦子自从当初车站一别，这些年在没见过。
他印象中的林麦子是个小气不讲理的村妇，所以在看到那个名字，他也只是觉得或许是同名同姓罢了。
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去看了。
秦之言听着林麦子站在讲台上讲述有关麦子的事，她身上好像散发着奇异的光，让他移不开眼。
莫名的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什么都好，他想留下她。
秦之言搓着手，在他不知道偷瞄了林麦子多少次，那张冷峻的脸陡然转过来对上他。
我有些不悦道，“你有事吗？”
秦之言笑的有些局促，“你，你这些年去了哪，为什么不回来？”
我收回眼神，语气依旧冷淡：“和你有关系吗？”
他却突然有些激动，“当然有关系，我们是有婚约的，林叔叔是将你托付给我了的。”
我冷笑一声，“婚约，那上面不是你和许淑洁吗？”
他有些着急解释，但我摆摆手不太想听。
“我父亲是将我托付给你照顾，可你自己怎么照顾的你心里有数，何况我早就不在乎了，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怕是已经和许淑洁结婚了吧。”
“我，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报告上会变成她的名字。”
我再次打断他的话，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既然如此，你这个有妇之夫还是和我保持距离些。”
说完我自觉的靠边坐了两分，他还想在说些什么，但瞧见我已经闭上的眼眸也只能作罢。
车子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
我推开门，刚好撞见要出门的许淑洁。
她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猛的尖叫一声，“林麦子。”
8
她这一声将整个院子都叫了起来。
秦叔叔，秦阿姨，以及我的便宜妈。
几年不见他们以及生出了白发，连秦叔叔的身子都有些佝偻。
我眼里攥着泪花，扑进了秦叔叔和秦阿姨怀里。
以至于一旁的母亲尴尬的搓搓手。
秦叔叔和秦阿姨将我拥进屋子，仔仔细细的打量，秦阿姨红着眼眶扯过我的手，“瘦了。”
秦叔叔年过半百的年纪，也险些落了泪。
“我对不起老林啊，孩子你受苦了。”
我强忍泪花，笑着道：“没有没有。”
比起我们这边的温馨，那边的三个人可以说是各怀心事。
原本说着要走的许淑洁现在抱着小包，眼神狠狠的落在我的身上。
秦之言自从我下车，眼神就没离开过我。
还有满是尴尬的母亲。
拉着我说了好一阵话，两老口才将我松开。
秦阿姨看着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我还没开口，秦之言先接过话，殷切的看着我，“家里空房间都是有的，你就住家里吧。”
我没理会秦之言，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秦阿姨的摇摇头，“还得走呢，研究所的小麦种子还有继续研发，总有一天我们要让祖国不在有饿肚子的人。”
秦叔叔笑着拍上我的肩，“好，说的好。我们麦子是有大志向的人。”
拗不过两老的热情，我只好留宿一晚。
“这些年你没回来，你的屋子我们是一直给你留着呢。”
推开门，小屋很是整洁一看就是被经常打扫。
我刚坐下，许淑洁就推开门，眼神不善的看着我，她举起手上那枚金灿灿的戒指。
“林麦子我告诉你，我已经和秦之言结婚了，就算你回来了你们也不可能，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许淑洁这些年胖了很多，发黄的头发打着卷落在面上，看上去早就没了当初那种娇媚感看起来她这些年过的大约也算不得好。
恍惚中我似乎从她的身上看见的当初的我。
我放下东西，语气平静道：“你放心，我对秦之言没兴趣。”
她轻哼一声，“你最好是这样。”
晚间，我本来以及准备睡了，却听到了敲门声。
母亲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她比秦阿姨老的更盛，明明两人差不多的年纪她的头发已经整个白完了。
她从兜里掏出两个鸡蛋，递到我手里，小心翼翼的探着头，“麦子啊，你几时走啊。”
心头划过一丝冷笑，我原以为我离开这么多年，母亲再怎么也会问问我。
血肉相连她心里想的却只有许淑洁。
我回看自己的前世，在想到把许淑洁比作前世的我简直荒唐的厉害。
哪怕她过的再不好，却始终有母亲愿意为她操心，而前世直到死母亲也从未过问我一句。
哪怕我早已经对亲情不报希望，但此时此刻心头到底还是觉得有几分悲凉。
我没收她的鸡蛋，“放心我不会打搅许淑洁和秦之言的感情。”
她松了口气，大约是想在说些什么，但我已经关上了门。
9
我突然有些好奇秦之言和许淑洁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娶许淑洁一直是前世秦之言的愿望，但如今看他们的样子却一点没有幸福的痕迹。
隔壁邻居听到我问，磕着瓜子，一副问对人的样子。
“听说这秦处长这儿子刚到的时候丢了媳妇，可后来被迫娶了他媳妇的妹妹，那开始是一个郎情妾意，哪有半点被迫的样子。这后来就听说这人原本就是喜欢那个妹妹，所以故意将他媳妇丢在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她喝了一口水继续道：“你可不知道许淑洁可不是个善茬，这秦处长的儿子刚到这边熟悉工作就是和单位的小姑娘多说了两句话，许淑洁就闹去了单位。而且衣服穿的都是西洋货，时不时出去搓麻将，也不管家里。
这后来秦处长一家就被举报了，秦处长连掉了两级，他这儿子更是直接被赶下了台。这么多年，不知道找了多少工作，没有一个长久的。家里还有一个花钱的，要不是秦处长这个家怕是早就垮了。”
我学着大妈的样子磕着瓜子，我就说秦之言怎么突然对我那么殷勤，想来是想到我当初事事以他为先。
我端着板凳进屋，正好遇上秦之言。
他脸色看起来很是不好，却在看见我眼眸亮了亮，他沙哑着嗓音。
“麦子，我很想你，我现在多后悔当初娶的不是我。”
我在心疼冷笑一声，当初娶了我他三天两头往许淑洁家里跑，现在却又怀念起我，还真是好笑的厉害。
他这个人骨子里就是极致的利己主义，从来只想自己，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这样，和许淑洁也一样，还好我早就看清楚了。
我接然一笑，“我倒是一点都不后悔离开你。”
10
窗外的雨声滴答滴答。
我该离开了。
我收拾好行李，离开前秦叔叔递给我厚厚一叠钱。
我没收，我知道他一个人顶着这个家不容易。
秦叔叔拍着我的手，“麦子这不是我给你的，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我原本想在你和之言结婚时给你，但阴差阳错的在我这放了这么多年。”
我坐在车上打开厚厚的信封，除了钱以外还有一封信。
信上写，“麦子爸爸不知道替你做这个决定对不对，秦处长一家都是好人，我想他们应该不会亏待你。但如果麦子不开心了尽管离开，去你想去的地方，爸爸留给你的钱就是想要给你多留一条路，所以别害怕我的麦子。”
我抱着信封哭的泣不成声。
可惜上辈子的我没有来得及看见这封信，就把钱都给你秦之言。
上辈子我蹉跎岁月中其实也想过离开，只是没人给我离开的勇气。
但原来那么久以前父亲就用他的爱给我铺了另一条路。
好在现在知道还不晚。
就在这时，一辆失控的车突然冲向我们的车。
闭上眼的那刻我似乎听见有人大叫着小心。
等我醒来鼻腔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我隔壁床上躺着秦之言。
他在最后一秒挡在了我面前，帮我挡下了大部分伤。
我看着裹着白布的秦之言，思绪很复杂。
我们纠缠了那么久，被他丢下来无数次，但在生死关头却又是他救了我。
秦之言睁开眼，嘴角挂着笑看着我。
“麦子，你回来了，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的，这一次不会了。”
我盯着他的眼眸，嘴唇颤抖，仅一眼我就知道秦之言也回来了。
他强撑着坐起身子，眼神始终落在我身上。
“麦子，是我错了，你放心等我回去就和许淑洁离婚，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是我被许淑洁迷了眼没有看清。”
我听着他的声音，却只觉得反胃的厉害。
秦之言居然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和他在一起，难道他是觉得救了我一命我就会原谅他那些加注在我身上的伤害吗。
我甚至想，秦之言或许是在车祸来临之前就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所以他才会救我。
毕竟按照他的性子就算是许淑洁他也不一定会救。
我推开他的手。
“秦之言，我说过我们不可能了，若不是上辈子你藏了我父亲留给我的信，我早就会和你离婚。”
听到我提到这一茬，他明显有些心虚。
我眼眸渗出泪花，果然是他。
明明我是可以走的，但他不愿意爱我，也不愿意放过我。
一边享受我的付出，一边践踏我的心意。
这才是他，是秦之言。
我没忍住朝他啐了一口，“秦之言，你贱不贱啊。”
我气的胸膛一起一伏，转身离开。
秦之言却抓住我的手腕，满是歉意的看着我。
“我知道错了，麦子，是我救了你，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果然，他早就恢复了记忆。
我冷笑一声，“秦之言若是这么算，上辈子我为了给你难产几次为你进了鬼门关，你怎么不说呢。救我，哼，我宁愿被车撞。”
大约是从未见过我这般疾言厉色的样子，秦之言有些怵的松了手。
若不是伤还没好，我狠不得现在就离他远远的。
这期间，秦之言一直想要和我说话，但我一直没给他机会。
他车祸却是伤的严重，一条腿已经完全坏死。
许淑洁听到这个消息来院里闹了好几次，最后以秦之言近乎净身出户的代价离了婚。
养好伤的当天我就直接办了出院手续，搭上了去车站的车。
秦之言一瘸一拐的追到车站时，我的车已经开了。
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他蠕动的嘴型，却听不清他的话。
但这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要回去麦田了。
此生我都要将生命奉献给伟大麦田，儿女情长什么的再也无法牵绊我的脚步。
（正文完）
秦之言番外：
林麦子在家住的那两天，我总偷偷看她的背影。
往日一心挂在我身上的人，现在却连半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我。
我知道她不会为了我留下。
但我真的很想留下她。
夜里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全都是她的身影。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和我结婚的不是许淑洁而是林麦子。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梦，但这一次我却觉得真切的厉害。
梦里的麦子没有变。
她的眼神永远落在我的身上，一开始我是存了好好和她过日子的想法。
但渐渐的我越发觉得她无趣极了。
我的目光下意识的停留在了许淑洁身上。
她漂亮的身姿，勾人的眉眼，我的心砰砰的跳。
我越发娴熟的将林麦子丢在原地。
直到某天她向我问及当初结婚时，她交给我的那个信封。
我知道那是她父亲留给她的。
然后我看见了那封信。
林麦子离开的记忆浮现在脑海，我没有犹豫将那封信撕成了碎片。
林麦子不可以离开我。
这个梦很真，真实到我甚至觉得是发生过的，否者为什么林麦子会那样义无反顾的离开我。
清醒以后我就开始思考如何留下林麦子。
大约是上天眷顾，看着失控的车，我想到了留下她的法子。
林麦子这个人很傻，傻到一个小忙她也会尽心尽力的回报。
所以若是我用救命之恩胁迫，她一定不会离开我的。
想到这，我闭上眼，向她大叫一声，“小心。“然后扑到她的跟前。
晕倒时，我似乎看见我真的回到了梦里的生活。
只是对上林麦子那双凌厉的眼，我才意识到，我真正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