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明明是在这里的。”
陟云阁的顶层,是一片望不见边际的虚无。
这里,摆满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货架。
货架上,整齐地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红木盒子。
红木盒子里面装的,便是凡皆悅开张时,天界和冥界送来的礼物。
货架分为东西两界,以一道看不见的结界隔开。
东界放的,便是天界一众送来的贺礼。
这里,一片清明,圣光普照。
凡人一旦迈进这里,再污浊不堪的心灵,都会被圣洁的光芒洗涤。
西界放的,顾名思义,是冥界送来的贺礼。
这里,死气沉沉,黑雾弥漫,幽暗凄凉。货架上的盒子,都被贴上了符纸,即便如此,还是隐约可听见凄惨的哀嚎声,蛊惑人心的诱惑声……
凡人一旦迈进这里,再圣洁的君子,也会被这里的邪恶吞噬内心,逐渐成魔。
凡皆悅在西界当中一个货架前,上下扫视。
货架上所有的贺礼全是由凡今昭五兄弟一同整理,整理完后,由凡皆悅一一清点。
一眼之缘总是这般,明明记得见过,也记得在哪大致见过,可一旦牵扯到再细一点的事情上,那便是脑袋空空,怎么也想不起。
“找到了,在这里。”是凡今希的声音,他在凡皆悅身后的货架边。
凡皆悅走到凡今希身旁,打开盒子确认。
“是它没错了,走,咱们下去吧。”
此时,已是亥时三刻过半,御街上的行人渐无。将凡皆悅抬回来的南漳郡伯府的仆从,他们站在大门紧闭的万事斋的门外,焦急又不敢催促。
凡皆悅……呃,不,是姨太太,就要到南漳郡伯府住下养胎了,期间十个月定然珍贵无比的。她一个小姑娘,在临行前,自然要与家人好好道别。
虽说两地算是咫尺距离,但那可是南漳郡伯府啊,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凡皆悅从陟云阁下来了,身后跟着五位兄长。她从凡今希手中接过红木盒子,将它放在地面打开。
盒子里面暗沉沉的,完全看不见底。
盒子内,黑烟滚滚,向四周溢出。
凡皆悅弯腰,将手伸进盒子里,不一会儿,从盒子里拉出了一面贴满符纸,足有人高的铜镜……
又过了半刻,已是亥时四刻,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开始陆续吹灯下钥。
仆从们愈发的焦急。
怎么还没出来?就算是收拾东西,与家人道别,也用不了这般久吧。
轿夫开始催促随行的婢女,让她去敲敲门催一下。
婢女本不想,但她见天色已经很晚,回去也需花些时间,之前府里还发生那样怪力乱神之事,府内如今又这般。
总而言之,还是早些回府得当些。
婢女犹豫片刻,还是走到了万事斋门前。她抬起手,刚敲几下,门就打开了。
凡皆悅眼含泪水,依依不舍地从屋内走出。跟在她身后的,是五位兄长以及白司荞。
白司荞拉起凡皆悅的手, 啜泣道:“妹妹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凡今昭亦是悲伤得不能自已,好似此行一别,日后再也见不到了:“大哥哥会将咱们的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妹妹在府里莫要挂念,安心养胎,来日生下一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娃娃。”
语毕,凡今昭带领四位弟弟一同捂脸哭嚎了起来。
白司荞嘴角抽搐两下。
这是哭丧呢。
婢女汗颜,扶着凡皆悅道:“姨太太,咱们走罢,老太太在家中等久了,会担心的。”
凡皆悅点点头,恋恋不舍,可怜楚楚,一步三回头地被扶上了软轿。
翌日。
虽迟但到的暴雨,延期而至。
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好似女娘估摸不准的心情。
申时三刻左右,天就开始慢慢阴下来了。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转眼就乌云压城。
一连好长一段时间的曝晒,一场暴雨好似让老天积攒已久的怒火终于得以发泄。
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闷雷低沉地在吟唱,蓄势待发。
眼瞧着天越来越黑,连屋内都不得不点燃烛火,外面愣是一滴雨也没下。
沉闷的疾风呼呼呼而过,摊贩收摊的收摊,行人回家的回家,大家都加急步伐,争取在暴雨来临前回到家中。
“轰隆——”
第一滴雨悄然而至。
雨势开始时并不迅猛,转眼,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倾泻而下。
雷声隆隆,贯耳慑人。
狂风像发了疯似地,肆意扫荡。
闷热的气息,一下子被驱散了。
凉爽宜人的空气,带着厚重的水气。
“兹啦——”
终于,雷公电母也要开始发力了。
一道道闪电,宛如出洞的银蛇,游离在天际边,天空上,似要将天空划破。
一阵阵雷声,震耳欲聋,似要将天空震得稀碎。
雨水洒落在屋檐下,打湿了青石板砖的地面。
洛捕头抱头跑了进来,衣服已经湿了大半。
成朵朵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掸扫着店面内的茶几椅子。他惊道:“洛捕头!?什么风又把您给吹来了?”
洛捕头:……
什么叫做“又”?带上这次,总共就两次。
他知道,汴京城中,除去手无寸铁的良民,没几个人是喜欢他的。却没想到,是这般不受欢迎。
他望着屋外凌乱的雨势,道:“还能是什么风,东西南北风把我给吹来的呗。”
成老八:……
洛捕头走到椅子旁坐下:“怎么,想要赶人?”
成老八忙放下鸡毛掸子,谄媚地笑道:“哪敢哪敢!您是铁面无私的神。咱们这些个百姓,哪有将神赶走的道理?来,您请吃茶。”
洛捕头点点头,面色如常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茶水酥郁,茶味香浓,暖暖的,驱散了身上的凉意。
给他拍马屁,巴结他的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说这些话的人,没一个是真心的。
为此,他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
小小的店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的尴尬中。
洛捕头目视前方,若有沉思地坐在椅子上。
成朵朵不知为何,觉得地面滚烫得很,他好像走也不是,待在洛捕头身旁也不是。
他清清嗓子:“要不……我将老……”
“嗯!?”洛捕头抬眸,如刀子般的目光看向成朵朵。
成朵朵一个激灵,连忙改口:“……煶……煶哥儿出来?”
洛捕头想了想,觉得将凡今煶叫出来也无妨,他正好有事需向他了解。
刚要开口,帘子后传开一道甜美略显低落的声音。
“朵朵,这么大雨,花花赶不回来,估计又要将我的苏奈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