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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4-11-26

我出生在西南边境,永康的一个小村庄。

童年是什么?是五彩斑斓、是甜蜜温暖、是无忧无虑?

于我,这些都不是。

我的父亲在水利系统工作,他嗜酒如命。

在我6岁那年,因为过度饮酒,得了糖尿病、肝硬化,身体每况愈下,没办法继续工作,只好病退在家休养。

我的母亲是傣族,典型的农村妇女,她负责在家照顾我和妹妹,操持家园活计。

母亲性格温和,不善言辞,逆来顺受。我记忆里他们两个从没有过幸福的画面。

父亲的工资每月有1000多块钱,每月1号发。

每个月的这一天,父亲便到信用社,一分不剩的把工资全部取出来。

取了钱,父亲先到永康卫生院,给自己买两瓶胰岛素。再去街上打酒买肉,最后留下200块钱给母亲。

这200块钱,是我们家一个月的家庭开支。

父亲每次置办好酒肉回家,便会呼朋唤友,整日在家里,吃肉喝酒。

这样的日子,大概会持续一个星期左右,等吃干用尽后,他的那些酒肉朋友才会散去,等着父亲下个月发工资,再来我家里吃喝。

母亲不止一次的劝说过父亲,这点工资要省着花,家里孩子还小,用钱的地方太多。

可父亲哪能听进母亲的劝说,母亲再说多点,他就拳脚相加,殴打母亲。

我那时候太小了,我的拳头不足以对抗父亲,更保护不了母亲。

我恨父亲,更害怕父亲。

一次我生病发高烧,母亲跟父亲拿50块钱,准备带我去医院打针。

父亲没有给母亲,还指责母亲不会持家,才给的200块钱就用完了。可他似乎忘了,他给的那200块钱,已经是20多天前的事情了。

母亲没办法,看我烧得严重,只能先带我去卫生院赊账输液。

如今,每每想起医院给我们赊账输液的事情,母亲依然发自内心的感激。

我的童年,几乎没有和小伙伴玩耍的时光。

放学后,我得背着篮子领起妹妹,去田里、果园里找猪吃的猪草。

妹妹走在田埂上,路都还走不稳。我割猪草,她就找晚上做饭的柴火。

而记忆里,母亲总有干不完的活,早出晚归在田间地头辛苦地劳作着。

十三岁那年,我离开家到永德二中读书。

开学那天,母亲帮我收拾好衣服、被褥。

她和父亲说:“阿涛要去永德读书了,要拿点生活费给他。”

父亲破口大骂:“你就天天知道和我拿钱,我是差着你们娘母三个的账。”骂完母亲,父亲也没给钱,便出门喝酒了。

母亲默默流泪,她和我说:“你先收拾着读书的东西,等一下我送你去村口坐车。”母亲说完,便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母亲才回来,她帮我拿着行李,和妹妹一起送我到村口等车。

母亲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10元钱递给我。

她说:“这20块钱你拿着做生活费,去学校一定要吃饱饭。”

我看到母亲红肿的眼睛,我不知道这20块钱是母亲去求父亲要的,还是去找人借的?

我只拿了10块,把剩下留给母亲。

我太理解母亲的不容易了,家里哪怕小到一包盐巴,都要等着母亲去买。

到了学校,才发现我没带漱口的杯子,我只好花一块钱买了一个最便宜的。剩下9块钱我还要留下一块五做车费,我盘算着,只能每天吃包子,这样才能不饿肚子,过到星期五回家。

星期二,我和同学一起去操场踢足球。我们踢完足球准备回教室。这时,一个比我们大几岁的男孩,堵住了我们。他威胁我们说:“你们几个小孩,赶紧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给我,你们知道我的大哥是谁吗?不拿钱出来我大哥就派人天天来打你们。”

看着眼前这个一头黄毛,嚣张跋扈的人,其他几个同学都怕了,只能乖乖交出钱。可我不想拿,拿出来这个星期我就要饿肚子了。

见我不拿钱,他打了我一拳,直接上手从我兜里把我剩下的几块钱全部拿走了。

就这样我饿了两天没吃东西,到星期四早上,实在饿得受不了。我不好意思的和同桌说:“等一下你去买早点,能不能帮我买一个5角钱的包子,等下个星期我还给你?”

同桌知道我被收保护费的事情,他拿给我两块钱,让我去买吃的。

靠着这两块钱,过到了星期五。但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坐车回家了,我决定走路回家。

一放学我就冲出学校,生怕走路回家太晚。

才出校门,我就遇到那天抢我钱的黄毛。黄毛看到我,马上走到我身边挡住我的去路。

他说:“小子又见着你了,快些拿给我10块钱,我大哥要过生日。”

我说:“我没有钱了。”

黄毛不信,就动手搜身,什么也没搜到。

他又抢过我的书包,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什么也没有。书包里的衣服也被他丢在地上,踩了几脚。

没找到钱,黄毛恼羞成怒,恶狠狠地朝我的脸打了一拳。“你小子给我记着,星期天我在这里等你,你拿10块钱来交给我。”

我的鼻子被他打伤了,鲜血直流。这时候从学校出来的人渐渐多起来。

我的班主任柯老师,看到我被打了,他大声呵斥黄毛:“你打我学生做什么,等着我报警。”黄毛撒腿就跑。

柯老师拿出纸帮我止血,他问我:“严不严重,打到你哪里了?”

我说:“就打了鼻子一拳。”

柯老师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告诉老师。”

柯老师帮我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他说:“我认识你爸爸,他身体好点没有?”

我说:“还是那样,天天喝酒。”

柯老师叹了口气说:“去你们村在哪里坐车,我送你去。”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柯老师,我要走路回家。我的钱被那个人星期二来学校抢了,没有坐车的钱了。”

柯老师说:“车费多少?”

我说:“一块五。”

柯老师拿出五块钱递给我说:“你拿着开车费,以后被欺负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师。”

柯老师把我送上车,看着车走了他才离开。

上初中这几年,柯老师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是我在父亲那里从未有过的。

回到家,我害怕被父亲看到沾着鼻血的衣服。他肯定会不问缘由的打我,责怪我和别人打架。

我偷偷先把衣服洗好,晾起来。

星期六,我用剩下的钱,带着妹妹去吃了碗两块钱的米线,还给她买了根一块钱的扎头绳,妹妹开心了一整天。

星期天早上,才起床我就不想去学校。我害怕黄毛,害怕他让我今天给他10块钱。

我不敢和母亲说,一整天都在家干活,直到下午母亲催促我去学校。

我实在害怕不想去,又怕母亲担心,我说:“妈,我不想去了,我在家帮你干活。”

母亲说:“涛,上学的钱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你一定要读书,不然在家,你爹耍酒疯打骂你,我心疼。我在家受着就可以了,你好好的去读书。”

我见不得母亲难受,只好去学校。

到学校门口没看到黄毛,上完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忽然有人从背后踢了我一脚。

我回头看,原来是杨兵。我们同一个村的小学同学,现在又在一个班。

还没等我问杨兵气势汹汹的说:“我哥让你今天在学校门口等他,你怎么不去?”

我很生气地说:“杨兵,我们是一个村来的六年的小学同学,现在还在一个班,我被别人欺负了你不帮我,还当他们的帮凶,我去告诉柯老师。”

幸得柯老师撑腰,后来黄毛他们再没敢欺负我。

初一下学期,父亲瘫痪了,尽管他骂我们,骂得更加厉害,但他再也无法打到我们了。

他的工资每个月都是母亲去取,母亲也终于可以用这些钱来安排家里生活。

尽管这些钱不多,但是一向勤俭持家的母亲总能能安排好,我们渡过了一段不用操心钱的日子。

半年后父亲死了,我没有一滴眼泪。

多年后,哪怕我已成家有自己的生活,我仍然不愿回忆童年,不想提起我的父亲。

我的童年不知奶糖有多甜,不知新衣有多美,不知父爱如山,何谓伟岸?

所以,不提,不想,不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