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白失去了对自己的感知,他似乎是变成了某样东西的一部分,虽然还有自己的意识,但是这种自主思考的感觉已经游走到了存在与消失的边界。
他源于混沌,并将要归于混沌。
在寂静的世界里,尚白听到了各种嘈杂的声音,那些声音诡异又不可名状,但是尚白却变得逐渐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
“它们”,或者说“祂们”,那些未知的存在因为他的到来而产生了骚乱。细碎混杂的声音揉在一起,尚白渐渐产生了一种亲切的熟悉感。
他终于能够理解邪神的存在,但这并没有让他产生恐惧,笼罩着他的混沌让他感到安心。他知道自己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记住自己是谁。
不要在未知之前失去对自己的定位,人类太过渺小,无论是躯体还是精神,在邪神的注视下都像风中的流沙一般脆弱。
……乌……
尚白听着那个扭曲的声音,他知道,那是祂在呼唤自己。
他想要听清来自混沌的呼唤,最后却只能浑浑噩噩地,从那种轻飘飘的没有实体的感觉回归现实。
尚白睁开眼睛,身下冰冷的地面硌得他头疼,世界在旋转着,或者是他自己在旋转着,总之他有些想吐。
“拜托,别吐在大厅里好吗,我可不想把自己的能力用在清理呕吐物上。”
齐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在尚白将胃里倾倒一空后,才看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城主。
“别这么看我,你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吗。”
齐升帮着尚白拍打着后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杯水。“说说看,你看到了什么。”
冰冷的水顺着食管流下,尚白坐在地上缓了很久,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一般,神情麻木又疲倦。
齐升也不着急,耐心地替他顺着后背,循循善诱道:“尚白,你看到了什么。”
尚白张了张嘴,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只发出了“嗬”、“嗬”的气音。手在虚空里比划着什么,但是比起信息的传达,这更像是受到极度惊吓之后的应激反应。
齐升叹了口气,直接调出了尚白的人物卡。尚白的san值已经降到了危险的32,虽然这个数值正在迅速上升,但是距离恢复还要一段时间。
齐升打量着尚白,对他能够回来这件事感到有些奇怪。
原本以为这个人被丢出失落之后肯定会迷失,没想到失去保护的他居然完好的回来了,甚至没有一点异化的征兆。难道说他只是单纯地运气好,什么也没看见吗?但看他这副模样肯定是见到邪神了,会是哪个邪神呢。
“好了,安静,刚刚的都是幻觉,你不要逼我对你进行精神分析(物理)。”
尚白的身体突然抽动了一下,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在确认自己的身体还存在时,跪倒在地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尚白感觉自己像个老旧的机器一样反应迟缓,在面对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时,他的内心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是他回归现实之后,迟来的恐惧像潮水一般吞噬了他。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齐升拖着下巴有气无力地询问道。
尚白哭得呛咳了起来,他摇了摇头,用拳头抵住胸口,尽力地平复着自己。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好像不存在了……”
齐升挑了挑眉,他等着尚白冷静下来,缓缓地打了个哈欠。
“到底该怎样……”
他听到尚白在讷讷地低语着,像是在问他以期望得出一个答案,又像只是单纯地在疑惑。
“人类该怎么跟那样的东西抗衡……做不到的……”
“人类确实做不到,”齐升眼眸微垂,静静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只有借用邪神本身的力量才能勉勉强强与祂们抗衡。”
“尚白,你和我,和我们一样,你是被某个存在选中的人类……”说到这里的时候,齐升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也不算是选中吧,只能说,我们都被邪神的力量侵蚀了。”
“我们不用去打倒祂们,因为那是不切实际的。我们能做的就是通关一个个的模组,将里面含有的,属于邪神的力量封印或者驱逐,以减轻邪神对失落的侵蚀。”
尚白擦了擦额头流下的汗水,身体仍然在微微地发抖,他沉默着,对齐升的话恍若未闻,过了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了嘶哑又破碎的声音。
“祂们想要进来,失落里有祂们想要的东西……”
他皱了皱眉,“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祂们对人类没有什么兴趣。”
“不管祂们对人类有没有兴趣,只要沾染上一点邪神的力量,人类就完蛋了。我们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不能让邪神接触现世,这是我们这些死去的人唯一能为生者做的。”
齐升摆了摆手,目光投向远处的虚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尚白沉默了,许久他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尽管有些腿软,但还是找回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我现在算是加入你们了吧,我要做什么。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勇气去直面那些未知的存在。”
他真的不想再次面对邪神了,恐惧是有记忆的,它们不会随着时间变淡或者消失,只会深深地扎根在记忆深处,在再次面对时,将他拖入更加绝望的深渊。
齐升抬眼看着他,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尚白,为什么还要恐惧死亡呢,我们都已经死过一次了。”
尚白摇头,目光变得有些空洞。
“我不害怕死亡,但是……”他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齐升,“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忘记了自己是谁,就会发生很糟糕的事。”
“如果你变成了怪物,我会在你的这儿来一枪。”齐升抬起手,指了指尚白的眉心,露出了一个痞坏的笑,“你可能不理解吧,但这可是我们这类人独有的浪漫。”
“借用邪神的力量,代价是你的灵魂。我们迟早会变成疯子和怪物,但哪怕是这样,我们也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
齐升笑了笑,身体微向后靠,头枕在椅背上,他看起来很累,他似乎一直这么累。
就在尚白打算告辞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齐升的声音:“尚白,你知道侵染你的邪神是谁吗。”
侵染我的……邪神?
尚白想了想,他刚刚在混沌中听到了太多的名字,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个包裹着自己的邪神,其他的存在都称呼祂为普罗潘德拉,但是祂呼唤自己的时候叫的是另一个名字:乌托尼洛斯。
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声音,因为实在是太乱了,他没怎么听清。
“哈,我似乎是傻了,你怎么可能知道……算了,你先走吧,以后有任务会提前联系你。”
齐升摆了摆手,随手将尚白传送到了外界,在尚白离开后他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脸上没有半分困倦的疲态。
“又是一个没法确定阵营的眷者,如果他是普罗潘德拉阵营那边的眷者可就糟糕了。”
电流的“咝咝”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响起,几道虚影出现在大厅之中,那是一些人的远程投影。
如果他是普罗潘德拉的眷者他就不可能会活着回来。邪神遇到那些沾染有自己力量的人类眷者时会靠近,那对人类是毁灭性的接触 。齐升,我们太需要新鲜的血液和力量了,只靠我们几个人根本不可能维持平衡。
那也绝对不能让普罗潘德拉把力量渗透进来,我建议直接把那个叫尚白的处理掉。
在其他人吵得不可开交时,齐升把目光投向了一个站在角落里一言未发的人身上,“陈泽,你怎么看。”
大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个叫陈泽的男人做出决定。
把他留下来,这是那位大人的意愿。
沙哑的声音在大厅响起,没有人提出异议,在其他人影都离开后,齐升对陈泽微微鞠躬。
把他放到我所在的模组里,我想见见那个新人。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