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独自一只狗在那扒拉,明云景几个人也没空看着它。趁着这时候明云景赶紧去把那些散乱掉的尸体处理一下。
尸块有的已经破碎掉,像那些衙役来收拾没有点专业技能是拼不起来的这活只能是明云景亲自来干,不然让那些衙役匆匆埋了才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在中国,逝者为大。
不管这个人生前犯了多大的罪,死之前总要给这个人吃一顿饱饭,自从儒家文化掌控中国文化圈以后很少有人会对死者再指指点点,除非真的是罪大恶极例如秦桧这种儒者是会遭到千古唾骂的。
同理,这些个家丁只是李振老爹的佃户仆人,并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除了要给李老爷干农活还有就是保卫这个邬堡。而坏事更多的都是山里的贼人所做。
每逢乱世,大地主大豪绅都会圈地筑堡自卫。圈养家丁部曲更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把这些尸块一个一个拼回去后,明云景又抓起身边的黄土混着石灰粉在伤口处撒上一层。
严大用道:“我越来越看不懂你所做的事了,那么血淋淋的场面你都没感觉?现在还要给死人撒什么灰土?真搞不明白。”
明云景食指搭在嘴唇上“嘘”一声道:“老者之地不言老字。知道吗?要尊重逝去亡灵,给老者撒土乃是为了阻止体内血液继续流出,防止驱虫苍蝇一类在人世污染身体。”
老,乃是避讳死字。再去看严大用几乎是吐的说不出来话。
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尸块反应很正常。
忽然吐的哇哇叫的严大用一抬头,那只大黑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身边。吓得他一下子瘫坐到地上:“云景,云景!快来救我!”
“什么嘛!”
明云景没好气的走过来摸了摸大黑的脑袋,大黑见明云景过来了立即拽着他袖子把他拉到自己刚刚刨开的那个坑边。
严大用脑袋凑过来看热闹:“这狗,在这刨了个拉屎的坑?”
大黑好像听得懂人讲话一样当即一口咬在严大用屁股上,疼的严大用是一蹦三尺高单着腿把大黑摔了下去。
“你这是条疯狗嘛!养它干啥?”
明云景安抚下大黑暴动的情绪,随后才把严大用叫过来。
明云景指着这片坑道:“你不感觉好奇怪嘛?为啥大黑会没事在这刨个坑?”
严大用捂着屁股道:“有嘛好奇怪的,不就是狗在这刨了个拉屎的坑嘛!”
大黑怒视着他喉咙里发出有攻击性的“呜呜”声。严大用立即收回自己的话,他可不想被大黑再给来一口。
明云景道:“停,你和大黑一只狗较什么劲!来你看这里。”
严大用顺着明云景指尖的方向看过去,火把下面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咋了?”
“你可是真蠢呐!”
说完明云景直接上手沿着大黑刨出来的坑道继续刨,下面的土突然变得奇硬无比。
“果不其然!”
明云景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在大黑脖子上拍了拍,大黑邀功似的汪了两声接过明云景继续刨。
“果不其然什么?”严大用问道。
明云景道:“下面的土特别硬,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下面的土是被夯实的,要么埋了个棺材,要么就是藏着东西!而这个位置位于东阁楼旁边的墙角,晨不取阳夜不采阴,根本不可能是棺材,下面肯定藏了宝贝!大用,赶紧扒,咱们发财了!哈哈哈....”
一听到发财这俩字严大用眼睛都直了,立即加入到了挖土的队伍里面。
正当二人一狗挖的起劲的时候,那个女孩突然醒了过来,她仔细看了看自己周围尤其是那两个疯子一样刨坑的男人,还有自己身上的纱布,火堆上沸腾的羊汤。
“那个...二位...”
明云景被这一声吓好一大跳。
“小姐,晚上不要这么发嗔的说话,真的会吓死人的诶!”
“不好意思...”
这女孩说完梳理了下自己的头发靠到一边。
“你去照看一下她去!”
“你去!”
严大用的眼睛里只有财宝这俩字,对明云景说话都硬气了不少。
“好吧。”
明云景叹口气走回阁楼下面,默默拿起自己的木钵盛了一碗羊汤递给那个女孩。并不是明云景太抠门,而是这个女孩的身子实在是太过于虚弱,一下子进食太多反而对她的身子有害。
那女孩显然是很饥饿,但是出于对自我的考量她先是指了指木钵又指了指自己,见明云景点头微笑示意以后,饥饿这才战胜了理智。
女孩端起木钵贪婪的吸吮着里面的羊汤,不到五分钟一碗羊汤就下了肚。
女孩吃完把木钵还给明云景,然后揉了揉肚子轻声道:“谢谢,我很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肉味了。”
明云景哈哈一笑,问道:“没事,我们俩善人,顿饭肯定让你吃饱,对了你吃饱没,没吃饱我再给你盛。”
女孩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随即又是第二钵下肚。
但看着女孩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明云景明白不能再给她吃了,不然就会引起“厌食”症和内脏疼痛。
她吃的已经够多了,再吃脾胃会受不了。
明云景道:“吃的差不多了,该和我讲讲你的故事了吧?你是怎么到了这李家堡,然后你家在哪?能和我说说嘛?”
女孩见明云景笑嘻嘻确实像是个善人又不像会说谎的样子,又给了她饭食,吃人嘴短总不能一句话不说,于是说道:“我叫温蕴,你叫我蕴儿就可以。我父是在北道平州当官,后来被契丹人给打死了,自从我爹没了我娘就嚷嚷着要把我卖到怡春院里面,好在是得了(卢龙)节度使刘守光的面把我纳进府中做丫鬟,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就被节度使大人送到了此地受尽那李老爷的折磨...”
话还没说完女孩又呜呜呜哭了起来。
“刘守光?”
明云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李振和刘守光有什么关系吗?不应该啊...突然明云景似乎想起来他李老爷子似乎和刘守光有些联系,就是李老爷子在朝堂上扶持刘守光上的位甚至暗中帮扶刘守光称帝,只不过没两年就被李存勖给灭掉。
这下似乎就解释的通了。
这个燕北女孩就是刘守光返还给李老爷子的赠品。
看样子这个女孩不过十四五岁大小,没想到至少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被那老变态折磨了两年多,一想到这明云景就一阵肉疼,恨不得现在就去找着这老变态的坟挖出来要个解释。
当然他也没那个能耐。
明云景道:“姑娘,实不相瞒那个老变态已经被老天爷收走了,那些骗你把你送到这的燕帝刘守光也已经被晋主钉死。你自由了。”
那女孩听了这个消息似乎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反而问道:“他们死了,那我的家在哪?”
在哪?
明云景一把抱住她,道:“你若是不嫌弃,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温蕴哭的梨花带雨,把明云景衣服都给他打湿一大片,哭诉似的说道:“你知道吗,那李老爷把我们抓到地堡时他已经年近七十,身子早就垮成一摊烂泥都直不起腰。
但他没别的兴趣就喜欢听人惨叫声,尤其是小孩的惨叫声。打他那个地堡修成到今天送进去的男女小孩至少有五六十个,却没几个还活着...”
她不知道她是唯一一个活着的。
明云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拿起竹筒给她喝。几年没有喝过净水,如今这竹筒里的清水喝起来都是这般甘冽。
“好了,不哭了啊~”
温蕴点点头。
严大用忽然叫道:“云景,云景,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个啥!我们挖出来几个不知道啥玩意?”
明云景摸摸温蕴脑袋安慰了一下马上过去。
趴在坑边借着火把微弱的光亮,明云景伸手摸了下那几个凸出来的泥块。
明云景道:“下面是陶瓷物,你们,轻着点挖。咱们几个用用力,把这几个东西给他扒拉出来!”
两人同时一用力,把那泥团子总算是给拔了出来。
严大用问道:“这啥啊?”
明云景拿着手里的镰刀三下五除二慢慢把表层那层泥土给刮下来,仔细勘察了好久。
明云景道:“据我观察这应该是一坛酒...这上面还有好浓的酒味,不会是李老头埋下来的陈酿吧?”
严大用倒也看得开:“管他呢,陈酿老酒也值钱,先挖出来再说!”
两人一合计说的在理。
不一会的功夫从下面刨出来整整六大坛子,全是陈年佳酿。趴在坛子边就能闻到陈年酒独特的醇香和浓郁。
“好香啊!”
真是闻闻就感觉醉了半生。
“想啥呢!”
明云景一个耳光打在严大用后背上:“喝酒误事不知道吗?还不快点来给我帮忙!”
“帮忙,干啥?”
只见明云景一个接着一个把盖酒坛子的红布拿下来。其中四块上面都有一个点和一横拼接起来就是四方形。
明云景道:“是一副地图,这四个点就是相州府的四个边角!连起来就是相州府城!”
“为啥啊,我怎么就看不明白?”
明云景嘿嘿一笑:“直觉,不懂了吧?”
“那这两块放在哪?”
明云景沉思了一会,双手不住的在酒坛壁上击打,以此显示他的不安。老李头死了还给活人出难题,真是该死!
“让我来试试吧?我曾经在平州府衙待过,也上过私塾读过几本破书,识得几个大字。”
说话的正是温蕴。
她一个女孩子走过来,举头望了望天空然后道:“你们不觉得这个四方形过于正了吗?”
严大用主动给温蕴让道,站在一旁看着二位勘察这幅地图。
明明拿到了图纸却不知道怎么看才是最让人窝火的。
明云景听了温蕴的话迅速拿起一根炭笔画上一个圆完美绕过这个四个点。
温蕴道:“这是一个圆。”
明云景道:“我知道怎么用那两块了!多谢温蕴妹妹提点!”
说完明云景立即搬过来那四个坛子压住四角,再把其中有一个洞的那块摆在上面撑起来用石头压住。
月光透过那个小孔射进来一道光束,在地图上形成一块小而亮的斑点。
“这里就是埋宝的地方?”
明云景“啊”了一声,躺到地上,两只手臂搭在脑后面眼睛一闭。
“等!等到月光与圆心重合时,答案自然揭晓!”
严大用道:“你和这什么狗屁推理啊,真是的,浪费我时间!哼!”
“你可别后悔啊!”
严大用头也不回的回到东阁楼下面端起来锅就把头埋进去大吃特吃,只有吃才能缓解其内心的悲愤。
“记得给我留点!”
明云景对温蕴道:“你别担心,他就这样。脑子里面装的只有钱。”
温蕴捂着嘴偷偷笑了,可能是之前的包扎有些问题,温蕴身上一些伤口稍微一活动再次渗出血来。
明云景问道:“你没事吧?”
说着把手摸向她后腰那一块被烙印烫出的伤口。温蕴身体雷击一般颤抖了几下,随即眼眶下面再蒙上一层氤氲。
“很疼是吧?”
温蕴点点头。
明云景起身把自己的药膏拿出来,一点一点解开温蕴身上绑的一塌糊涂的绷带,连皮带肉疼的温蕴直呻吟。
“乖宝,忍着点,马上就好了!”
“唔...嗯!”
伤口主要集中在小腹部和大腿根部这些部位柔弱的部位,揭开绑带的瞬间明云景就能看到曾经那些巨大的绳索在皮肉里勒出来的青紫色痕迹。
别看她已经有十四五岁,实际上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她的发育远远落后于同龄人,身子摸上去就能感觉到骨头的硬度。
明云景很快把伤膏药涂好再把绷带绑上,伤膏药肯定带有一定的刺激性,全程下来温蕴的脸由红转白冷汗出了一身。
“好了^0^~”
“唔!”温蕴长舒一口气,身子直挺挺的倒在明云景怀里,很快起了鼾声。
“这妮子也不知道这好几年她都是怎么忍下来的...唉...”
妮子在他怀里睡着了,明云景趁机拿起绳子做了根头绳绑住她散乱的长发,这才看清她的脸庞。
月光里这妮子的小胸脯一起一落,长长的婕眉从来没有修饰过,青丝被明云景轻轻挽起,瘦削的脸蛋透着柔弱和彷徨。
那一双眼眸更是在月光下翘起近乎完美的弧度,如果不是那些伤疤,这女孩子在燕北至少也是个名门闺秀、貌美女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