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绪万千,却突然听到耳边一声:“怕了么?”
暖君转头,见华陨站在了自己身边,他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道:“蓝色怎么浅了些?”想了想,又说:“原是承不住泪水!”
暖君像是惊吓了的蚂蚱一般,连连向旁边后退。
华陨双手背后,问:“你躲什么?”
暖君低头解释:“草民形貌残晦,别污浊了大司马的眼睛!”
华陨清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本君只听说‘女为悦己者容’,你一儿郎,在乎那许多做什么?”
暖君连忙又向后退,心想:您别离我这么近行么!
却听华陨低声问:“城南这两日有花灯,你想出府去看么?”
这是什么戏码,他一贵公子,怎能问一个形晦大叔这样的问题?
就算他真的认出了自己,这么面对面站着,不觉得奇怪吗?
暖君情急,道:“女子才喜好灯会,我一儿郎,看那个做什么!”
华陨轻笑,问:“这篇赋,你最喜哪一句?”
暖君低着头,心中蓦然便出现了‘贵女不以色而授,君子将魂许’这一句,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最喜欢这一句但对这句的意思还不太明白吧。
华陨见她片刻间没了声音,便说:“说不出来,便再抄一遍吧!”
阳硕长生赋,她总共抄了三遍,华陨才放她走。
除夕夜终究还是没有出得王府,也未见华陨召见,二人只在兰苑中守着暖炉小饮了几巡,子元和侍卫颇为聊得来,得知盛都派来的御史大人已经到了,过几日便是蓟州城授封的日子。
冰雪尚未消融,枝头早有含苞的小芽,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子元便在屋外叫唤:“场主!场主!今日是蓟州城授封大典,得早些准备!”
暖君简单收拾,出得房间,但见一个锦绣眉毛大眼睛的青年男子站在眼前,她绕了两圈问:
“子元,你又给自己易容了么?胡人的特点是怎么隐去的?不知道的,怕是只会认为你是一眼睛特别大的燕人。”
子元呵呵一笑:“只是把浓眉收拾了,毕竟有一半燕国血统!龙侍卫说了,今日蓟州授封大典后,会给场主和我登记入籍!”
登记入籍!暖君一听,心中一沉,她早就想了好几天,打算干脆下次华陨召见时直接就招认了,左右保不住身份,不如求华陨想办法给自己一个新身份。
但转念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贵族人的通病,你若求了他,便是将身家性命绑在他身上了,落人把柄,终究不自在,暖君此生追求的,不过是自由独立二字。
授封仪式在蓟州祭坛举行,高高的祭坛上,御史大人携天子令,赐秦子徵授封征北骁勇大将军,赐华陨授封清凉王。
华陨这个王比暖君前世记忆中要早封了好几年,而秦子徵征北骁勇大将军的封号却是比前世降格了不少。
暖君看着已经完全没有了前世那股威风劲的秦子徵,觉得今生即便不报那一剑穿心的仇也无所谓了,毕竟她现在活得好好的。
接下来是阳硕郡主祭,盛大的依仗队拾阶而上,一个精雕的衣冠灵柩被高高地置在祭坛上,在一阵筝鼓声中,歌伶齐唱阳硕长生赋词,舞伶围着灵柩进行剑舞。
声势悲壮肃穆,暖君在最外层列阵出席,觉得脑袋很疼,心口很疼,浑身都疼。
舞毕,众人齐和:“郡主!有灵归来兮!”
“郡主!还故乡!”
灵柩起,将要拾级而下,然后被送到城东郊外安葬,这个衣冠冢将与景阳郊外的衣冠冢遥遥相对。
正进行的时候,忽见一女子冲出队伍,跑上祭台,拦住灵柩队伍,哭喊道:“女郎!青儿不相信你死了!女郎!你回来呀!回来呀!”
那声音,便是过多少年,暖君也不会忘记,她心中喃喃道:青儿!
“别碰我!”青女躲开侍卫的拦截,哭喊道:“我家女郎受了多少苦!你们谁知道!”
她趴在灵柩之上,高声痛哭:“我家女郎不会死!绝不会死!”
“女郎!你回来呀!回来呀!”
暖君按捺不住,她看青儿哭得昏天黑地,趴在灵柩上一直不起来,她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要马上奔到青儿身边,让她不要再哭泣。
暖君听着青儿的哭声,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她转头,见高台上清凉王华陨昂首挺立,虽然距离遥远,却能知道,他在看她。
暖君倏然明了,华陨认出她却不揭穿她,也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恢复身份的机会,这机会是他给她做出来的。
高雅的贵公子总能想出与众不同的方法。
青儿还在哭泣,暖君在华陨的注视下,终于鼓起了勇气,她向前迈步,冲出了列阵,冲破了侍卫的阻挠,大喊着朝青儿跑去。
“青儿!”
“女郎?”青儿停住哭泣,转身在众人中寻找声音:“是女郎吗!真的是女郎!”
暖君几乎是飞上祭坛,在青儿面前停驻,青儿见眼前这个狰狞面目的大汉,莫名向后退了两步。
“大胆!”主持祭奠的御史大人怒喊:“何人竟敢扰乱公祭!”
陈暖君操持着沙哑的声音,跪在地上说:“御史大人,小女陈氏暖君拜见!”
御史大人有点懵:“这可……从何说起!”
暖君解释:“为自保,小女已经易容半年!”
御史捏着胡须:“你说你是阳硕郡主,可有证据?”
暖君拿出保存已久的玉佩,呈贡上去,说:“小女在景阳城曾为华府婢女,此为我家郎主信物!”
御史将华昭拿在手,转头看了看清凉王,清凉王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御史瞪大眼睛,恍然大喊:“哎呀,真是阳硕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