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突然说:“小竹,你的房子多大?我想上你家串个门,呆几天。”
念竹被母亲的话问懵了,母亲要上自己家呆几天?自己家?母亲是糊涂了吗?
念竹不想回答母亲,只是扭头看向窗外。窗台上摆着几个花盆,那里曾经养着几盆花,虽然只是普通的家常品种,但在父亲没有病倒之前,这些花儿都被父亲养得生机勃勃,每到花开,也是姹紫嫣红。但随着父亲病倒,没有专门的人给它们浇水,偶尔谁想起来谁就浇点儿,到后来,二哥搬回来,就不再有人想着给它们浇水了,它们被遗弃了。现在,它们已经全部枯死了。枯死的花秧还在花盆里,只是它们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活力。望着这些枯死的花秧,念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
母亲还张着嘴,一副渴望回答的表情。于是,念竹有些冷漠地道:“我没有家,我住在单位宿舍。”
听念竹这样说,母亲的眼神就一下子空了,过了半晌,她才“哦”了一声,说:“哦,小竹啊。对,小竹没成家。小竹,你屋子多大?我和你爸上你那儿呆几天,串个门儿。”
母亲这是怎么了?真的是糊涂了?还是?不知怎么的,念竹突然又想起小侄子说的,说她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话。于是,她的所有心念都转到了王彩霞想要撵她的事儿上了,于是,她对母亲这些莫名的话,心里就有了不痛快的感觉。
念竹:“妈,我宿舍就一张床,你和我爸去了,没地方住,再说,那是单位,不让家属去住。”
念竹话音刚落,坐在客厅里的王彩霞就接话道:“妈,你糊涂了吧,人家小竹那是单位,咋能让你去住呢?你要是想出去溜达,你要是爱惹气,你上念松家呆几天去。”
停了停,王彩霞又说:“妈这是嫌家里憋闷了,想出去散散心了。”
现在的王彩霞,只要念竹回家,在父母的房间里,她就会把父母的房门打开,然后自己坐在客厅里。很明显,她是在看着念竹,或者说是看着母亲的那个箱子。念竹突然感觉很没意思。于是也不再想陪母亲唠嗑儿了,站起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周一晚上,念竹躺在宿舍的床上时,不知怎么突然又想母亲的话,她突然意识到,母亲自从父亲病了后,几乎就没出过家门儿。自从父亲病后,大家的精力都集中在照顾父亲上,对母亲,虽然也是在照顾着,但从来没想过,她也会想出去走走,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回想母亲的话,母亲好像也不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说想上自己家呆几天,还说想和爸爸一起。那么是母亲不想在自己家待着了?二哥二嫂?二嫂虽然觊觎那口箱子,一直看着念松和自己,但也不至于难为母亲吧,看她现在一口一个爸,一口一个妈地叫着,她应该是哄着母亲的吧……这些事让念竹很厌烦,她不想想这些事儿了,但这些事儿却像粘人虫一样,非得往人的脑子里钻,这些虫钻得念竹脑子疼,念竹的意识逐渐模糊了。
念竹坐在桌前写作业,作业是一道作文题目,可念竹却怎么也写不出来,这时,有一个小姑娘来喊念竹出去玩儿。这个小姑娘,念竹不认识,但她还是跟着她出去了。外面有一群小孩子,念竹和大伙儿玩得开心极了,一会玩跳格子,一会儿玩跳皮筋儿,跳皮筋儿的时候,念竹蹦得很高,蹦起来时,她的发帘掀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看见自己光洁的额头,像那块佩玉一样,洁白细腻。不一会儿,小伙伴们重新分伙儿跳皮筋儿,念竹被选为烧大伙儿的了,因为大家都想和她一伙儿,所以她只好做烧大火儿的,属于两伙儿的人。念竹开心极了,她从来没做过烧大伙儿的。念竹正高兴着,父亲突然来了,他拉起念竹就走,说:作文还没写完呢,还不赶紧回家写去。念竹一边挣扎着一边说:我想不出来怎么写。父亲就说:想不出来,是脑子不开窍,来,爸爸让你的脑子开开窍。说着,父亲就拿出打火机,一下子把念竹的额头点着了。念竹惊恐地叫着,拼命地用手去拍打额头,想把火扑灭,但这火根本灭不了。不光火没扑灭,那块玉不知在什么地方,被念竹碰掉了,掉到了额头的火里,玉很快就化为了灰烬……念竹拼命地扑打着挣扎着,她终于醒过来,浑身是汗,筋疲力尽。
回想梦中的情景,念竹心里有种无所适从的难过,不想了吧,不想了吧,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难过了,念竹的头昏昏的,很快,她的意识又模糊起来。
又回到梦境中,念竹居然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此时梦境中竟然出现了母亲,念竹想知道母亲会做什么,所以她不想醒来。
念竹的额头继续燃烧着,但这时念竹知道是在做梦,所以也并不急着去扑打灭火了。而母亲就在旁边,母亲很淡定地看着念竹的额头燃烧着,母亲不光淡定,而且还在做事儿,好像是在纳鞋底。这时,念竹仿佛看到了自己,自己还是一个小婴孩儿,躺在母亲旁边,额头上着着火。念竹想,小婴孩儿不都应该是做母亲的照顾的吗?自己怎么会是让爸爸照顾,然后让爸爸在额头上点了火。想着想着,念竹好像又长大了,就是现在的模样,然后还是在松泉乡的感觉,父母也都还年轻,但房子却是在城里的那套楼房里,母亲对念竹说:念竹,你上大沽塘子住吧,这套房子给我大孙子小博了。念竹就问:我上大沽塘子住哪儿啊?母亲:念松住的那棵树,你就住呗。于是念竹开始搬东西,把东西都搬到一棵松树上。然后,自己就变成了当年的念松,趴在大沽塘子的那棵松树上,四肢像稻草人儿一样随风摆动,突然一阵大风吹过来,念竹从松树上掉下来。
念竹从松树上掉下来,也彻底惊醒过来,身体是坠落的感觉,心也是坠落的感觉。
天还没有亮,透过木窗板的缝隙,念松看到外面一片漆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但念竹知道,外面星星应该有,月亮也应该有,因为这是个晴朗的夜晚。
第二天,念竹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实在是不好。
周末的时候,念竹推着自行车,从单位的大门里出来,不小心跌到路边的边沟里,崴了脚,于是念竹一瘸一拐地把车推回单位的车棚。
她站在车棚外,想着自己还要不要回家。她想起自己刚来单位上班的第一周,也是周末,也是在边沟处崴了脚,那次,她是堵了一辆小客车回的家。因为那时她归心似箭。
想这些干什么,还是算了吧。于是念竹转身回了宿舍。
周二的中午,念竹接到二哥的电话,让她马上去医院,母亲突发脑溢血,在医院抢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