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晚语调逐渐哽咽,这其中有半分是假,却又半份真——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让她实在心力交瘁。
姜煜钳制的动作一顿,他缓缓松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云清晚的面容。
女人的泪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像圆润晶莹的珍珠,在月色下剔透夺目,与那天晚上在他身下因情动而流的泪完全不同。
他心头微动,一直盘旋不去的怀疑消散了些许:“我并非这个意思。”
云清晚闻言,表情是难掩的悲戚,她带着嘲意道:“如今大公子是否把我当个玩物早已不重要了,只是在大公子厌弃我之前,清晚斗胆,想求大公子一分照拂。”
姜煜审视着云清晚,不放过她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云清晚红着眼眶:“如今府中是母亲当家,她是侯府夫人,又有诰命在身。
想要我的命,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我也不求别的,看在你我旧谊,我想让你帮我在侯府站住脚跟,让我能在这里稍稍与母亲抗衡。”
姜煜眉头一皱:“你想掌中馈?”
云清晚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砍价的基础就是高价,所求太低就不好退让了。
她点了点头,眼神希冀的看着姜煜。
姜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云清晚。
见男人不语,云清晚像是被辜负了一般,直接把他推开起身。
“大公子果然就是在哄骗我!当年你给我寄的书信里,曾明明白白写过你的心意。
可你如今得到了我的身子,却又对我的请求三推四阻的。”
“我明白,我成了你的弟媳,你便对我厌恶了......”
云清晚说着说着,越发泪如雨下。
然而这副模样落在姜煜眼中,却让他心中生出一股厌恶。
是他高看了这个女人,还以为对方有多聪明,他这才再三试探,结果说到底也不过是贪慕权势的内宅女人。
所有的哭诉,归根到底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帮她争管家权。
一个刚嫁进来10天不到的新妇,哪里来的脸面和资格?
姜煜脸上所有的伪装都一寸寸冷了下去,他不耐烦再听云清晚哭泣,冷声道:“府中是谁掌管中馈,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但你若真的担心自己过不好,我倒可以向母亲说说情,给你一些铺子管理。”
他们毕竟有了肌肤之亲,姜煜此番倒不是出于什么道义,而是怕自己拒绝了云清晚,她恼羞成怒之下说出些不该说的话。
她的命不打紧,但别牵连到自己。
云清晚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她根本就没想要什么掌管中馈的权利,只想要攒些银钱,等来日能够逃出侯府,可以带母亲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如果能管几间铺子,距离自己的目的便近了许多。
她抿了抿唇,摆出一副感动落泪的模样:“我就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
姜煜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他此刻已经不想再应付云清晚了,干脆一摆手。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见对方赶人,云清晚自然不会多留,做出依依不舍的姿态,离开了房间。
次日大早,云清晚便去了孙氏的院子请安。
见她来了,守门丫鬟立刻进去通报。
云清晚默默在外面等候,然而日头逐渐高悬,直到两个时辰后,屋门才被打开。
“老夫人今日起晚了,二夫人请进。”
看着皮笑肉不笑的李嬷嬷,云清晚忍着酸痛的双腿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对着坐在上首面色不善的孙氏行了个礼。
什么起晚了,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呢。
果不其然,云清晚刚刚站定,便听孙氏冷哼一声:“这么早便来门口请安,也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云清晚低头:“孝顺母亲是儿媳应该做的。”
孙氏眼中满是鄙夷:“是吗?既如此,那我身为婆母也少不了要教教你规矩。
毕竟你小门小户出身,京中大户人家的礼仪定然不通。
日后若在外头出了差错,丢的是我们侯府的脸。”
“李嬷嬷,先从跪教起吧。”
李嬷嬷应了一声,从一旁拿起一根婴儿手臂粗的藤棍,对云清晚道:“二夫人,跪下吧。”
云清晚捏紧手指,恭顺的跪在了孙氏面前。
“下跪时背要挺直,身子不能歪斜,否则便失了风范。”
孙氏每说一句,李嬷嬷手中的棍子便在云清晚的身上敲一下。
力度不大,却带了满满的羞辱意味。
云清晚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她在家时也没少受嫡母的磋磨,跪上一两个时辰倒也熬得过去。
只是,能忍和愿意忍,是两回事。
早在请安之前,她就已经派了丫鬟去请假姜淮过来。
算算时间,这会儿也应该到了。
说曹***,曹***到。
“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匆匆而至,姜煜一进门便看见跪在厅堂中的云清晚,羽眉忍不住一挑。
孙氏喝了口茶,悠悠道:“我在教导你弟妹规矩礼仪,好让她早点知道自己的身份。”
姜煜目光一扫,轻笑一声:“母亲教导晚辈是好事,只是训训话就够了,这般若是传了出去,别人只以为咱们侯府苛待儿媳。”
“再则,今日好风气,母亲莫要被坏了好心情,让她起来吧。”
姜煜说的话句句在理,又好听极了,孙氏被说的心中气顺了些,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她冷着脸道:“......罢了,你起来吧。”
云清婉应了一声,缓缓站起,退到一旁,趁着旁人不注意时,故意装作脚步一软,小小踉跄了一下。
见假姜淮朝自己看来,云清晚怯生生抬眸,露出柔弱可怜的模样。
她在暗示对方赶紧兑现承诺。
姜煜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无声勾了勾唇角,对孙氏道:“儿子前来打扰母亲,是为了外头的一些传言。”
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父亲在世时,曾经将一部分产业拨到二弟名下。
如今二弟去了,却迟迟不见新妇接管,外头都在传......儿子要霸占二弟的产业。”
孙氏闻言,气的双目圆睁:“谁在背后乱嚼舌根!”
姜煜摇了摇头:“儿子不知,其实若二弟没有娶亲还好,可他是在成婚当日去的,按照规矩,他那部分产业应该交给弟妹打理才是。”
“想都别想!”
孙氏一拍桌子,恶狠狠瞪向云清晚:“我儿就是被她克死的,她也配染指我儿的东西?!”
姜煜露出一丝愁色,道:“可若不这样做,外头的流言对儿子相当不利。”
说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为了侯府和儿子的名声,母亲,您就把二弟名下的那五间铺子和一座庄子交给弟妹吧。”
孙氏气的咬紧牙关,她自然是不情愿的,可如今侯府就长子一个男丁,自己总要为他着想。
她沉着脸思忖半晌,想不出对策,便只好铁青着脸道:“......罢了,就按你说的做吧。”
说完,孙氏晦气地一挥袖道:“好了,都下去吧。”
她心里肉痛,得回去缓缓。
云清晚和姜煜双双退下,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的走在花园回廊中,云清晚抬眸看着男人的背影,忽然开口:“多谢大公子。”
姜煜脚步一顿,他转头看向云清晚:“不必客气。”
云清晚眸中满是倾慕和遗憾:“其实你我多年旧谊,我与你心意相同......只奈何如今我们身份有别,终究是错过了。”
这话是发自真心,虽然眼前并不是真正的姜淮,可正因如此,她才敢吐露那些只能藏一辈子的秘密。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微风浮动,暗香掠影。
阳光透过错落的窗花洒落在二人身上,像一道边界难明的分界线。
就在此时,一道柔柔的嗓音打破了两人周围暧昧的气氛:“阿淮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云清晚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湖蓝色长裙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笑盈盈的盯着姜淮。
只是那原本明媚的笑容在看见她的时候,忽然多了几分敌意。
“赵小姐。”
姜煜知道对方的身份,客套的点了点头。
云清晚一愣,忽然想起从前姜淮在信里提过,侯夫人有意让他迎娶丞相大人的千金赵明意。
据说这位赵小姐与他门当户对,青梅竹马。
二人从小便有婚约,赵小姐把侯府当自己第二个家一般。
对上姜淮的目光,在外素来嚣张跋扈的赵明意顿时羞红了脸,都忘了注意云清晚。
二公子去世,她原本是来拜访侯府夫人仪表宽慰的。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从小就心心念念的男人。
赵明意走过来,目光挑剔的对着云清晚上下打量一番。
她刚刚一眼就看见了这个站在淮哥哥身边,与他看起来格外亲密的女人。
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可直觉却让她满心警惕。
“阿淮哥哥,这位是?”
云清晚柔柔一笑:“赵小姐,我是二公子的妻子。”
赵明意恍然:“哦,你就是那个云家的庶女吧。”
她说话并不客气,甚至带了些高高在上的鄙夷:“一进门就守寡,倒是难为你了。
不过你放心,日后等我和阿淮哥哥成亲,这府中依然有你一席容身之地。”
赵明意说着,从手中摘下个镯子,施舍般递了过去:“今日来得急,没带什么礼物,这个送你吧。”
云清晚看着那只羊脂白玉的镯子,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这位赵小姐看不起她的出生也就罢了,这话里话外举止行为,并不像是对待未来的弟妹,反倒像是主母在给小妾下马威。
真有意思。
“这镯子便不必了。”
云清晚笑意不达眼底,轻轻推回了赵晚意的手:“赵小姐是大公子的未婚妻,也就是说还没有嫁进府中。
论起来,应该是我给你送礼物才是。”
“再者,赵小姐既还未出阁,便莫要把嫁进来这种话挂在嘴边,若是传出去,对赵小姐闺誉有损,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