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阮凝玉谢凌的其他类型小说《私奔被抓,表小姐死不悔改阮凝玉谢凌最新章节列表》,由网络作家“空酒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十年夫妻,知己莫若夫,前世慕容太子可以说是最了解她的人,她好的一面,包括她阴暗的,他全都知根知底。有一次,朝廷重臣送进来了个嫔妃,对方貌美年轻,且性格张扬不知收敛,看不起她这个皇后的出身,阮凝玉一下便感觉到了不利,刚想派身边人偷偷下手铲除时。谁知被前来未央宫用晚膳的慕容深给猜中了,他当时用玉勺享用着燕窝鸡丝汤,阮凝玉正在服侍着他用膳,突然间,天子便传来了一句。“皇后想除掉孟昭仪?”惊得阮凝玉被碗里的汤烫到了手腕。天子面容威严又神秘,阮凝玉难窥其心,便跪了下去。慕容深却将她扶了起来,查看着她雪腕上的伤口,差人取了药膏过来,阴柔的声音透着不悦:“朕何时说要怪罪于你?”“朕只是不想脏了你的手,既然你不喜,一个嫔妃而已,今夜便除掉吧。”皇帝...
《私奔被抓,表小姐死不悔改阮凝玉谢凌最新章节列表》精彩片段
十年夫妻,知己莫若夫,前世慕容太子可以说是最了解她的人,她好的一面,包括她阴暗的,他全都知根知底。
有一次,朝廷重臣送进来了个嫔妃,对方貌美年轻,且性格张扬不知收敛,看不起她这个皇后的出身,阮凝玉一下便感觉到了不利,刚想派身边人偷偷下手铲除时。
谁知被前来未央宫用晚膳的慕容深给猜中了,他当时用玉勺享用着燕窝鸡丝汤,阮凝玉正在服侍着他用膳,突然间,天子便传来了一句。
“皇后想除掉孟昭仪?”
惊得阮凝玉被碗里的汤烫到了手腕。
天子面容威严又神秘,阮凝玉难窥其心,便跪了下去。
慕容深却将她扶了起来,查看着她雪腕上的伤口,差人取了药膏过来,阴柔的声音透着不悦:“朕何时说要怪罪于你?”
“朕只是不想脏了你的手,既然你不喜,一个嫔妃而已,今夜便除掉吧。”
皇帝用着最平静无波的语气说着最冷漠凉薄的话,阮凝玉惊讶的同时,又被他的冷血而发懔。
她最感到细思极恐的是,无论她有什么心思,全都会被身边的这个枕边人窥晓得到......
一日夫妻百日恩,慕容深对她的了解已经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阮凝玉紧紧盯着这辆太子车驾,而慕容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就在这时,挂着宁安侯府旗帜的车驾缓缓停在了谢府的车队前。
马车刚停,阮凝玉就发现了不对劲。想到自身处境,她戴上帷帽,白纱掩面,出了车厢便要下来。
负雪却将剑横在她的身前,冷眼警告她。
阮凝玉只好掀开车帘一角,远远望着。
谢家车队遇到侯府车驾,想到那个前世绝情寡义的男人也在那辆金顶马车上默默观望着,阮凝玉的眉心便皱着。
很快便见宁安侯府的马车下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是府里的管家。
原来是侯爷觉得儿子沈景钰与人私奔一事丢尽颜面,便派管家来接小侯爷。
陈管家对着谢凌的那辆马车,遥遥躬身施礼。
“谢公子,奴乃宁安侯府大管家,奉侯爷之命,来接小侯爷回府。”
四周的百姓都安静了下去。
片刻后,便听那辆华盖马车里传来一声“可”。
很快,阮凝玉前方的苍山就开始放人。
不一会儿,沈小侯爷便从马车内钻了出来。
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沈景钰突然面色极寒地回头,望的居然还是她这个方向!
那目光晦暗,又深深。
吓得她赶紧拉着帘子的手缩了回去。
沈景钰瞥了后方马车一眼后,便若无其事地回过头,而后大大咧咧地跳下了那辆高架马车。
陈管家“哎哟”了一声。
“小侯爷,当心点!”
见到小侯爷出现,侯爵府车舆旁一貌美婢女急如风火地上前。
霖月将他身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沈景钰几日奔波后依旧华服锦衣,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小侯爷没事,奴婢这几日可担心坏了,夜夜都睡不得个好觉!”
她仿佛看见了远处马车内的襦裙一角,伸出手整理着沈景钰的衣襟,一边道:“小侯爷身份尊贵,自小被奴婢们和嬷嬷们保护得极好,老太太也宠爱,以至心性纯粹,害得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您身边露脸,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奴婢就怕有些人居心不良地接近小侯爷您。”
“尤其是别人府里头那些养着的关系不知道拐了个多少个弯的落魄亲戚,最容易干出没家教的事,不像正经点的书香世家出来的小姐。”
这位大丫鬟的声音不轻也不重,马车内的阮凝玉刚好也能听个清晰。
阮凝玉挑了下眉。
霖月说完,抬起眼看向沈景钰,“小侯爷最近都清瘦了。”
却不料沈景钰心事重重,眉眼落了层霜,连她方才说的话都没听个一二,便不耐地拂开了她为他整理衣裳的手。
霖月的手微僵,很快便如无其事地笑笑,退到他的身后,又问他饿不饿,刚才过来的时候带了些府里的点心,问他想要吃什么。
沈景钰还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这边终于平安接到了小侯爷,陈管家抬头,便听见谢府那辆高贵气派的马车上又传来了一道清冷淡薄的声音。
“既然小侯爷平安无事,便劳烦管家辛苦送小侯爷回府上。隔日,谢家定登门请罪。”
陈管家忙应诺,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带着小侯爷离开了。
阮凝玉一直在默默观察着沈景钰。
她原本以为按沈景钰心高气傲的性子,知道了她“脚踏两条船”的事,说不准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大闹一场。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沈景钰出奇的安分,薄唇抿着一条直线,许是舟车劳顿,他神色恹恹的,转身便上了宁安侯府的马车离开了。
小侯爷为情所伤,兴许真的是黑化了。
两拨人马分开。
谢府阔气的车队继续往府第驰驱,阮凝玉观察到街边那辆太子的车驾也缓缓往他们的反方向行驶,于是便松了一口气。
她就这样等待着抵达谢府。
不曾想,谢家的队伍前行了没过多久,京城的中心街便突然传来了一阵铁马的嘶鸣声,惊得街道旁的百姓尖叫躲避。
这铁骑般的磅礴气势,来势汹汹,就连在马车上的阮凝玉都能感受得到。
她刚将头探出窗。
便见原本乘坐车舆,离开了有半刻钟的沈小侯爷竟然在后面单人匹马地追赶上了谢家的车队!
蹄声如雷,扬沙滚滚。少年鲜衣怒马,容颜俊美,目光愠怒又带着浓浓的不甘,最后化成了一抹势不可挡的坚毅。
像极了前世护国寺里那个偏执的少年。
阮凝玉眼皮猛跳,快速躲回车内。
正当她凝神屏气决定装死时。
随着一声清脆的蹄声,沈小侯爷驾驱着骏马,他垂眼,看向身侧垂落紧闭的一道帘子。
“阿凝。”
阮凝玉眼皮猛跳。
坐在车辕上的负雪唰地抱剑站了起来,冷眼警惕地看着沈景钰,“沈小侯爷,你要干什么?!”
沈景钰却置若罔闻,牵扯着缰绳,悠哉悠哉的,阳光落在他的玉冠上,玩世不恭中又透着股王室的高贵气息。
他嗤了一声,“本世子找她,与你何干?”
“你!”负雪一脸怒容。
而坐在马车里的阮凝玉手指都快把手帕给搅烂了。
正值晌午,街上车水马龙,他是嫌别人看好戏不够热闹么?!
不过,要是沈景钰行事安分守己,那便不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小侯爷了。
毕竟前世她当上了皇后后有次微服出行,他都敢遣散了她的宫人将她秘密带入一处私宅里,还有什么事他干不出来的?
这事,也亏得慕容深不知道。
宫廷里皆知皇后娘娘微服出宫寻手帕交小住,殊不知她被关在城外一处私宅里,一月后她才回宫。
阮凝玉的心沉了下去。
这一世,她一定要斩断沈景钰执着的爱念。
她得想一些手段。
与此同时车队停在原地,前方一辆车架也缓缓停了下来。
须臾,一身蜀锦雪松纹青衫的谢凌面容冷淡地从里头走了出来,古井无波的眼望着马上的沈景钰,明明音调很平,没什么情绪,却叫人从骨子里的发冷。
“沈小侯爷,慎言慎行。”
即使隔着车厢,阮凝玉都能感受到男人那道没有实质的冰冷目光,身体忽然一颤。
心里瞬间就将沈景钰给骂了千百遍。
谢凌一出现,原本喧哗的街上瞬间便安静了下去。
然而外面的少年却是个不怕死的。
沈景钰仿佛没有听见男人警告的话,而是狂放不羁地勾起了唇。
下一秒,阮凝玉身侧的车帘唰地一下就被人挑了起来。
突然灌进来的风吹起了她眼前的白纱。
映入眼帘的竟是少年的一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声音也硬邦邦的。
“东西。”
“什么东西?”阮凝玉微怔,再往上看,却是一张冷漠讥诮的脸。
沈景钰坐在马上冷漠地睥睨着她,“我送给你的对镯。”
原来是前几天她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后,少年暴跳如雷地离开了,忘记了将那副金镶玉的对镯拿走。
“等等。”
阮凝玉很快在自己的包袱里扒拉找了出来,而后下了马车,走到沈景钰的那匹天子御赐的神驹前,将之亲手递给他,目光平静坦然,“小侯爷,给你。”
沈景钰却没接,也不说话,而是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眼前的少女并未像京城时下用凤仙花染指甲。
晌午的阳光一照,柔荑便如同刚剥开的荔枝般,指甲也透着点淡淡的粉,像水莲的色泽在她的指尖晕开。
就连精致华贵的金镶玉手镯,在她的手上也瞬间黯然失色了下去。
阮凝玉见他迟迟不接,便蹙了眉,“沈小侯爷?”
沈景钰回过了神。
很快便见他厌恶地拧眉,无视般对她嗤之以鼻。
只见他微红的唇轻扯了一下,便从她手中夺走了对镯,而后扯了下缰绳,冷漠地调转马头,挥袂生风地离开了。
看都不看她一眼。
见他呼吸她身边的空气都觉得厌恶难忍,阮凝玉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她却咯噔了一下。
只见那一身青衫的谢凌站在车旁,目光似薄雪。
即使隔得有些远,但阮凝玉就是知道,这道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阮凝玉眼睫颤动,同行的婢女说她这几日换洗的衣裳未干,所以便让她换回了离府那日的衣着。
待她再看过去时,那道雪松青衫的身影便转身上了马车。
想到他先前说自己不端庄,她咬唇,下意识用手掩了掩自己的衣襟。
阮凝玉感觉头皮发麻。
上一世,每当她同府中其他公子嬉戏玩闹,又或者同京城其他膏梁子弟出游同行,就必定会撞见谢家这位长兄。
她有时候在想,她是不是跟谢凌相克。
那时沾花惹草的阮凝玉十分惧这位大表兄,加上心虚,见到他出现,她便忙挣开旁边男子的手。
谢凌每次都会用平和又肃穆的目光注视着她,不言不语。
春闱第一的表哥,谢凌当时在她心里还是清微淡远的圣洁地位。
每当触及到他这个眼神,一心要向上爬的阮凝玉便犹如被剥了衣裳般羞惭。
她低下头,手指搅拌着衣袖。
谁人不知,谢凌尊崇孔孟之道,清规戒律,克己复礼,保守又持重。
阮凝玉无疑是犯了他的忌讳,也变成了谢府一众弟妹最顽固不化难以管教的那一个。
她心里开始无地自容。
谢凌肃容,瞥了眼她那只挣回去的手。
那时候,也是这么道一声,“过来。”
然后转身,负手离去。
阮凝玉低着头,就这么跟着他去了他在庭兰居的书房。
她实在怵这位嫡长孙,于是跪下先服软,“表哥,林二公子只是将我当玩伴,没什么别的......”
谢凌却没有听她的辩解。
“伸手。”
阮凝玉一怔,抬起头,便发现男人手里不知何时持了把戒尺,站在书桌旁,平静淡然地望着她。
她脸都白了,想求情,“表哥,我......”
谢凌眼皮都没抬,“伸手。”
而这声,要更加的冷。
刚伸出去。
只听“啪”地一声。
她疼得瑟缩,可谢凌并没有怜悯心,持着戒尺,足足打了十下手板。
她疼得咬唇,掌心红得不成样子。
过后,谢凌又让她抄了女四书。
阮凝玉对这位未来首辅的恐惧,便是这样日积月累起来的。
直到她进宫当了娘娘,他也娶妻成了家,这样噩梦般的责罚便再也没有发生过。
但即便后来她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她也怵他。
她又想起了前世回京的路上,任她如何跪下,落泪,求他怜惜,使出浑身解数,也不曾见过这个男人有丝毫动容。
阮凝玉掀起眼帘,看向不远处眉目蕴藉的颀长身形。
负雪红着耳根愤愤地瞪了她后,便一声不吭地走向主子。
她原本以为谢凌会说些什么。
然而她仿佛不过是脚边的尘埃,那道青袍身影长立未动,直到负雪低着头安分地来到了他的身后,他眸里这才有了波动。
谢凌手持着书卷,领走了负雪。
阮凝玉她心里一哂,他不会是觉得自己如此不检点,无药可救到了连他身边的侍卫都想勾引吧。
像他这种自视清高的轩裳华胄,确实很有可能这样想他。
前世的谢大人,定也是这样想她的,否则也不会跟一群言官在皇帝的面前谴责她妖后误国,祸乱朝纲。
注视着这对主仆离去的身影,阮凝玉冷笑,站了一会,也转身离开。
雨天衣裳黏腻,阮凝玉只有到某个驿站的时候才能洗次澡。
乡下驿站有的衣裳很是素朴,不比绫罗绸缎,阮凝玉随便在店东的媳妇手上挑了一件,便去沐浴了,更衣完出来,头发还没干,她便来到支摘窗前,晾干青丝的同时,望着窗外一棵正开花的广玉兰。
谢凌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她坐在支摘窗前低垂着截细白的脖颈,而手中拿着汗巾在擦拭着胸前湿润的青丝,虽容颜清丽,身后却是大片的广玉兰花,竟也被衬得妩媚如妖。
阮凝玉抬头,便看见自己这位长兄站在那,眼睛晦深。
她蹙眉,刚想移开眼神,不愿跟他有过多的接触。
“你不觉得你衣着太过不端庄么?”
谢凌拧眉,却对她莫名说了这么一句话。
阮凝玉怔住了。
什么意思,衣着不端庄?
她下意识低头看过去。
平头百姓的衣物都会比贵人们要保守些,何况她今日穿的是淡紫烟罗襦裙,裁剪得体,并无花哨,只不过是偏修身了些,而她少女时期因发育好,身材凹凸有致,所以便很显女人的曲线。
她看不出来有何不妥?大明所有的女子皆是这般穿着,故此她并不是很明白。
阮凝玉蹙眉,因忌惮他,于是还是轻声细语地道。
“表哥,我不知我的衣着究竟有何不妥。”
谁知谢凌听到她这么说,眸色也更冷了些,“闺中女子,平日还是要端庄些为好。”
说完,转身离去。
阮凝玉:???
她又仔仔细细去看自己的衣裳,然后,越想越气。
不是,他这是有病吗?!
但谢凌临走前那个高洁庄严的眼神,还是有点深深地打击到了她。
阮凝玉低头去看自己的领口,忍不住咬唇,便将手中擦头发的汗巾狠狠地丢在了地上。
而这几日,沈小侯爷也不再作妖了。
他躲着她,她也避嫌。
所以这些天阮凝玉都是清清静静的。
只是有次偶然在驿站客房里推开窗,她见到了慵懒地翘着二郎腿,斜靠在对面屋檐上赏月的沈小侯爷。
支摘窗发出声响,少年少女一对视,都是一愣。
阮凝玉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见到半夜不睡觉的少年郎。
沈景钰回神过后,很快,唇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嗤了一声。
这位在京城走马观花,仗剑游荡的沈小侯爷,世家少年郎里无人能敌他光芒。
阮凝玉想起前世他带她在长安肆意游玩的日子。
那重兵把守的城墙,只有他能带她上去,未逢佳节,沈景钰却私自为她重金燃放了烟花,巨型璀璨的烟花绽放在夜幕中,那意气风发的沈小侯爷硬是要爬上垛口上面,说要在上面给她吹笛子。
那是个冬天,阮凝玉胆小,怕他从城墙上掉下去,故此吓得眼睛都红了,她在下面用手去抓着他的袍角,怯怯地道:“小侯爷,你别爬了,会掉下去的......”
谁知,头上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抬头。”
阮凝玉撩起睫毛,就看见夜风猎猎,他的宝蓝锦衣都被吹得簌簌翻风,马尾高束,星月当空下,他那张俊美的脸肆意又得意。
他便这样坐在上面,贵气地翘着二郎腿,烟花的璀璨光芒落在他的身上,给她吹了一夜的笛子。
翌日,沈景钰便染了风寒。
还有一次过节,谢府各女娘都收到了精美贵重的圆灯,唯有她收到一盏所有人挑剩下的,也不好看,阮凝玉心思敏感,一气之下摔坏了灯,然后趴在床头哭。
可那夜,沈景钰却偷偷翻过谢府的墙,给她带来了一盏兔子灯。
是他手工做的,不甚精巧,点灯后却万分可爱。
头戴紫玉冠的小侯爷挠头道:“别哭了,我等下偷偷带你去逛庙会。”
两人从墙角的狗洞溜出去,她肿着双核桃眼跟他在庙会上手牵着手,小侯爷荷包鼓鼓的,财大气粗,指哪买哪,商贩们看他人傻钱多,便全都挤过来糊弄他,价钱翻了好几遍。
沈景钰看得头疼,一挥手,全都买了。
于是,那天晚上阮凝玉除了收获一盏兔子灯,怀里还有糖蜜糕,炒栗子,猫儿眼,绫绢扇......以及一小碗金鱼。
小侯爷把她哄好了,这才深更半夜地回侯府挨骂。
阮凝玉看了眼在屋顶合眼睡觉无视她的沈景钰,没说什么,慢慢放下了支摘窗。
这一世,她要让那个拔剑作歌,轻狂恣肆的沈小侯爷到京城后,回到他正常的人生道路,不再在心负壮志的年纪遁入空门,身披袈裟,古树婆娑,终年苦守护国寺。
护国寺的冬天太冷,她不想再让锦衣玉食的沈小侯爷独自一人地承受......
重新整装待发后,谢家的马车就这样又马不停蹄地行驶在官道上。
她也几乎没怎么见到谢凌,下了新的驿站后也很少遇见。
他们这程路走的洛阳到陕州再到京城的官道,中间总共途径二十七个驿站。无聊的时候,阮凝玉听到有人说沈小侯爷在外练武,将某个驿站外面的一片竹林全都削掉了。
渐渐的,也没下雨了。
过了几天的清宁日子后,阮凝玉某天在马车上睡醒睁开眼,忽然发现外面人声嘈杂,于是掀开车帘一看,这才发现竟已经到达了大明的京都——长安。
出示了谢府的令牌后,顺利过了城门。
临近正午,京城街道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货郎在街头贩卖时令货物,百姓之中还有黑甲禁军在巡逻。
谢府的高车驷马进入京城后,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很快有人发现了这是谢家的车驾,人声不由有些激动起来。
“来了来了!谢家的马车过来了!那个私奔的表小姐被抓回来了!”
只因长安谢氏,是几朝的世家大族,祖上出了无数名人,还有一位进了大明的凌烟阁,青史留名。
然今年却因为府上的一位表姑娘同沈小侯爷私奔,沾上了污点。
一时,人群里议论纷纷。
无人不知,今年初春谢府来了一位色如海棠的表姑娘,虽芳龄还小,却已将京城里的各位美人都压了一头。
然而,这位表姑娘却是个身份低的。
阮凝玉的已故母亲柳氏乃谢老夫人的旁系外甥女。祖母是谢老夫人的旁支庶妹。按理说,柳氏留在世上的女儿也高攀不了谢老夫人还寄养在谢府。据说谢老夫人曾经一次回娘家,意外溺水,便是同行的柳氏救了她才免于一死。
去年阮凝玉父亲同样英年早逝,亲戚无人肯接济,传信到远方的京城姨外祖母家。谢老夫人便决定将这个甥外孙女收留在府中当表姑娘,还特地派了几个谢家信任的老仆过来接,并将表姑娘留在了二房。
不曾想,这才过去不到半年,表姑娘便在京中四处招惹桃花,更有世家公子为她争风吃醋。
而半月前,谢家表姑娘更是同沈小侯爷私奔,据说将沈小侯爷的祖母给气晕了过去。
先前就有谢家表姑娘出门,引得街上两位富家少爷大打出手的事儿,这便罢了,还有一位为了表姑娘而逃婚的,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不过这也更加为这位表姑娘的姿容增添了抹神秘的面纱。
从城门传来谢家表小姐回京的消息后,一时间,所有想一睹阮姑娘面容的人都蜂拥而入。而这人群攘攘的街上,似乎便停了不少曾经倾心表小姐无果的年轻公子的马车。
“表小姐可露面了?”
“别挤,别挤!”
“前面的壮士,你踩到我的脚了!”
其中有人阴阳怪气地道:“真不知道这阮凝玉有什么好看的,人家私奔被谢家人抓回府了,如此浪荡水性杨花的女人,也亏得你们这些一个个没见过世面的来吹捧,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很快有人被戳中心事,面红耳赤地反驳他,“你懂什么,谢家表小姐的容貌被传得神乎其神,谁不好奇?我们只是来一睹芳容的,又不是来追求,追求她的......”
听着外面的舆论,负雪看着马车里的表姑娘,嫌恶道:“没想到你都回京了,也能招惹出是非出来,真是不要脸!”
阮凝玉听了,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他没有任何防备,便抬起头,谁知迎面却掷来了一个茶盅,精准地砸在他的额上。
滚烫的茶水也落了他一身。
负雪捂住前额,震惊又后怕地抬起头。
只见女人正托腮地笑着看他,红唇弯着,美目盼兮,“我是主,你是仆,言谈举止切记要注意分寸。”
“你!”负雪将手按在剑上。
刚才还在谈笑的女人突然变了脸色,眸光如冰,“我劝你安分点,别再一次一次地挑衅我,否则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负雪不禁恼羞成怒,但心里却被刚才她下手的狠辣给惊到了,他的额上还渗出鲜血,于是只好压抑着怒火,隐忍不言。
马车外面还有人摇着扇子在高声阔谈:“这谢府表姑娘一回京,只可惜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很快就要死到临头了!沈小侯爷身份特殊,不仅是世子,更乃陛下的亲外甥,先长公主嫁给了如今的宁安侯爷,无奈长公主在生下沈小侯爷便撒手人寰了。”
“整个宁安侯府便只剩下长公主留给侯爷的这么一个子嗣。而侯爷因长公主溘然长逝,更是舍不得对这个嫡子或打或骂,怕长公主在天之灵见到了会伤心。谁曾想到阮凝玉身份低微,竟然试图哄骗单纯的沈小侯爷私奔!”
此人漂亮地收扇,而后冷笑。
“这表姑娘到谢家,不死即残,尔等就等着看好戏吧!”
阮凝玉此时挑开了点帘子,见到此人一身华裳,于是心下了然。
此人便是那位被未婚夫逃婚的女子的哥哥,王少府监的嫡子,怪不得会这个时候在街上刻意抹黑她。
一时京中百姓听完后,不免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这位谢家表姑娘,怕是会被宁安侯府撕下一层皮才肯解气。
而长安谢氏身为高门大族,也不会轻易放过阮凝玉。
再过半个时辰后,马车便将抵达谢家府邸。
阮凝玉看了一眼,就想放下了帘子。
只是余光却瞥到了街边一辆金顶玄身马车时,仅仅是瞥到一隅,阮凝玉便骤然抓紧车帘。
这马车虽然看似低调,却简而不失高雅,只有重生过的阮凝玉才能认得出来,这辆马车乃当今储君的车架!
也就是她的前夫,慕容深。
没人知道这辆马车在角落里停了多久,为什么要会出现在这里,阮凝玉早已忘记前世慕容深是不是也刚好出行在了她回京的这条街上。
但再遇到故人,阮凝玉心里未能平静,而况这人也不是寻常旁人,他是她前世的丈夫,那位天性多疑、冷漠阴狠最后当上了皇帝的天底下最尊贵非凡的男人。
想到这位表姑娘的手段,尚与府中两位堂弟暧昧不清,这次却又冒大不韪同沈小侯爷私奔被他当场擒拿。
谢凌眉头紧缩,神色冷漠,淡淡地移开了眼。
“给她披件衣服。”
她被人扶了起来,披上了件衣服。
阮凝玉也没想到重生后会以这样的情境跟他重逢。
他还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名门长孙,衣裳完整,而她被迫跪在地上匍匐在他的脚边,全身淋湿,衣不蔽体,毫无尊严。
听到男人冷淡的声音,一时间,强烈的自尊心席卷了她,尤其是前世当了皇后。
阮凝玉手指拢紧衣领,看着不远处的男人,没忍住,出言讥讽。
“表哥装什么正人君子,方才不是多看了凝玉几眼吗?”
谢凌最是恪守礼教,果不其然脸色一变。
那张无悲无喜的眸终于有了波动,他拧眉注视着她。
“你说什么?”
很奇怪,他明明没有发怒,只是这样静若止水地投来目光,都能吓得她脸色发白。
只因,他是谢凌。
前世尝过他手段的残忍,尽管当过皇后,阮凝玉额头还是泌出了点汗。
若是闺阁时期,给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这样顶撞谢凌。
阮凝玉攥紧手指。
没事的......
眼前的男人还不是十年后深不可测,令满朝文武大臣闻之色变的谢首辅。
于是她弯起红唇,轻浮至极。
“食色性也,就算是有圣人之誉的谢郎,原来也不例外。”
“大胆!”
方才将她泼醒的杨嬷嬷却是被她的狂妄之言给惊到了,颤抖着手指指着她,“你......你竟敢对大公子如此轻浮,你同青楼女子有什么区别!你究竟知不知廉耻!”
读懂了她话中的隐晦之意,谢凌眉拧得更深了。他望着她,抿唇,没说话,墨目晦暗,眉眼极寒。
“还不快给大公子道歉!”
杨嬷嬷道完,便要上前将阮凝玉按在地上。
谁知女人却转过头来,“放肆!我同大公子说话,有你这个老刁奴插嘴的份?”
她还倒打一耙了!杨嬷嬷差点气晕过去。
可她去看阮凝玉,却差点被她的眼神吓到跪下去。
只见全身湿透用一件外衣蔽体的少女难掩尊贵,庭院里她未施薄粉,朱唇如血,看过来的目光森然又冰冷,只让人想心甘情愿地臣服,下跪。
这样的气势,就算在自家受了诰命的老夫人身上,也是从未见过的。
杨嬷嬷又惊又怒,她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唬住了?!
“伶牙俐齿。”
想到这位表姑娘过去的名声与风评,谢凌置若罔闻,眸色薄情得不似活人,声音也没有一丝温度:“将她捆起来。”
果然跟前世一模一样!
当时谢凌就是这样将她捆回了京城,那是她前世为数不多的奇耻大辱。
这件事过后,害她被不少京城贵女耻笑了一阵!
阮凝玉气得身体都在抖,她眯起眼。
“谢玄机,你凭什么捆我。”
原本娇软的少女音,突然升起了肃杀之气。
凭什么?
满庭的奴仆吓得抽气。
只因阮凝玉顶撞的是长安谢府的嫡长孙,那可是真正的凤雏麟子,清雅绝尘,惊才绝艳,连当今陛下的龙子凤孙都难敌其光华。
谢大公子自幼是神童,清高惯了,于是便养成了沉密寡言,不食烟火绝类离群的性子。
谢家这么一个百年簪缨世家,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就连他的叔伯们都要敬他一二。
庭内,落针可闻。
只有阮凝玉不在乎。
谢凌抬眼,他身边的苍山便奉命上前。
阮凝玉纤细无力的手臂被往后捉拿住,她都没力量挣扎,对方很快用婴儿拳头大小般的麻绳三下五除二地将她五花大绑了起来。
她被迫以一个很屈辱的姿势面对着高高在上的谢凌。
她气得七窍生烟。
“谢玄机!你叫他们给我松开!”
“谢玄机你听到没有!”
“谢凌!”
然而不管她如何叫嚣痛骂,谢凌始终眉目微敛地站在庭院的一隅,连眉都没有抬,夜里转凉,身边的奴婢很快为他披上了件披风。
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过她一个余光。
阮凝玉眸色黯了下去。
谢凌自幼博览圣贤书,恪守礼教,克己复礼,是文华院一众古板迂腐大儒眼里的香饽饽,都恨不得将他抢过来当自己的得意门生。
而她前世各种行止,在他眼里跟秦楼楚馆里的女人没什么区别。
他心里真正青睐的女人,应当是像许清瑶那样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蕙质兰心,满腹诗书,与他吟诗作赋,弄月吟风。
她想,她大抵从未入过他的眼。
阮凝玉攥紧手指。
不曾想,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原来是负雪回来了,他朝谢凌作揖,“主子,沈小侯爷也找到了,已经差人捆了起来。”
阮凝玉眼皮一跳。
当时,她跟沈景钰私奔,谢凌抓了她几次,她就逃了几次。
前世的她鬼迷心窍,被谢凌抓到了还是一心想着要跟沈景钰双宿双飞,一路上都在拼死挣扎,花言巧语,用了许多伎俩哄骗谢凌,然后逃之夭夭。
最后在逃到洛阳这家乡下客栈歇息的时候,被谢凌的人亲自擒拿。
阮凝玉心里沉了下去,看样子,谢凌是不会给她松绑了。
谢凌什么都没说,眸子寂静,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不带走一片风地离去。
明明没有什么,但她却觉得自己的一身傲骨被这个清风亮节的男人踩在了地底下。
阮凝玉感觉不仅是衣裳,就连心也是泡在冷水里。
很快负雪就将她抓了起来,推着她往前走。
“别推我,本......我会自己走!”
“能不能怜香惜玉点!”
阮凝玉骂完转回了头,她望着阴沉的天,沉重地抿了抿唇。
事到如今,只能被“屈辱”地押回谢府了。
前世她年少不懂事,同沈小侯爷私奔一事闹得很大,于是名声被毁,不仅谢府对她严刑伺候,今后也彻底遭到谢家阖府上下的不喜。宁安侯府也对她深恶痛绝。
自此半年来各种京城宴席她都遭世家排挤,在遇到慕容深之前,她的处境都很艰难。
等待她的将是两家滔天的怒火。
想到回京之后有场起码掉一层皮的风雨等待着她,阮凝玉垂睫挡住眸中暗芒,就这样被负雪押着走出去。
见她突然不喊不闹了,但负雪还是一路警惕地盯着她。
洛阳正值雨期,天空又下起了绣花针般的细雨。
就在阮凝玉刚要上最后一辆马车时,却见不远处停着辆宝盖马车,那只前世手持过血腥判笔的手在雨里慢慢挑开了帘。
手指修长,圣洁。
谢凌望着她。
“你,单独坐我这辆马车。”
阮凝玉原本以为他听到了,会有什么反应。
谁知沈景钰眨了眼睛,然后伸出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满眼宠溺:“阿凝你饿傻了?”
“你想吃什么?乳饼?玉露团?红豆糕?还是虾羹糖蟹?我一会让驿站里的厨娘做给你吃。”
阮凝玉一下红了脸,又无语,他这话说得她很会吃一样。
她很快面无表情,将他的手拍掉。
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也没有欲擒故纵。”
“沈小侯爷,我不喜欢你了,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
这句话再次刺痛了沈景钰的心,他眸子暗了下去,她态度很疏离淡漠,他看得出来阿凝没有在开玩笑。
他攥拳,咬紧牙关,“什么时候的事?”
阮凝玉随口道:“昨夜。”
“阿凝你别闹好不好。”
沈景钰伸出手,想把她拉到怀里好好安抚一番。
阮凝玉皱眉,躲开了。
看见她眼里的抗拒,沈景钰的手僵在了原地,然后重重放下。
他那双漆黑澄净的眸子暗了下去,而后死死地抿唇,他性子纨绔又暴躁,此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戾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用剑削了外面一群人的脑袋!
阮凝玉看见了他眼里划过的一抹转瞬即逝的受伤,轻轻叹了一口气。
前世,她看中了沈景钰是宁安侯儿子的尊贵身份,于是别有所图地接近他。
一开始,她也是喜欢过沈景钰的。
后来她野心越来越大,沈景钰就彻底变成了那个冤大头,天生的恋爱脑,对她死心塌地,傻傻的看不清她的真面目,于是他成为了她花银子的私库,接触京城贵圈的脚踏石。
再后来,心灰意冷的沈小侯爷便弃俗出家了。
宁安侯府就这么一个子嗣,再无人传宗接代,于是只能从旁系里过继一个孩子,以免断了后嗣。
沈景钰也慢慢成长成了空明国师的优秀弟子。
阮凝玉原本以为,出家的少年便会这么永远地放下了执念。
不曾想,每年护国寺给皇宫送去佛香、珍藏教经,或是给各宫娘娘祈福送去誊写的佛经时,在写给慕容深的信笺上,总会收到沈小侯爷对皇后娘娘的亲笔问候——
请娘娘安。
娘娘安。
今日小寒,护国寺下了大雪,娘娘体寒,不知可有添衣?
......
如此阴阳怪气,气得慕容深每次都想削老宁安侯的爵,却又对这个遁入空门的皇亲国戚无可奈何。
因沈小侯爷出家之事,每年皇后的生辰宴宁安侯都回绝,不肯踏入宫廷一步,慕容深也表示理解。
阮凝玉想,在护国寺闻钟而起,闻鼓而眠,每天吃斋礼佛的沈小侯爷,听到宁德皇后国丧消息的那一刻,大抵会觉得芸芸众生,因果报应吧。
她阮凝玉并不是一个好人,她上辈子是对不起他的。
前世的因果,这世便了断吧。
好在,今生的缘还不深,她也还没有玩弄沈景钰的一颗真心。
眼见沈景钰紧抿着唇,目光滚烫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给吞没。
他固执地杵在那,宽阔的肩背犹如大山,一动不动。
沈景钰现在心脏都要气到爆炸了,但是他却怎么也不舍得对眼前的少女说一句凶话。
他烦躁地挠了挠鬓角,“阿凝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你昨晚还收了我送给你的那对镯子呢,这不是心悦又是什么?你还说好了,下个月陪我过生辰,要给我放烟花,做长寿面。”
锦衣玉食,心高气傲的沈小侯爷头一次这么地卑微,竟折下了傲骨,红着眼地窥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求她兑现诺言。
若是年少的阮凝玉,许是会动容。
谁不希望这样的骄矜尊贵的少年,只对自己俯首称臣。
阮凝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腕上戴了一副金镶玉的对镯。
前世就是这样,沈景钰人傻钱多,她想要什么,不管是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想办法给她摘下。
有人说,爱恨本就互为表里,沈小侯爷爱惨了她,她当时要嫁给慕容深时,沈小侯爷原本有千百种方法揭穿她的面目,可他终究还是冷眼看着她如愿以偿嫁入了东宫。
再譬如,沈小侯爷跟她纠缠不休,今生恩怨未断,却舍不得伤她一分一毫,于是自愿皈依佛法,青灯古佛,予她清宁。
前世的桩桩件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穿过重重宫墙进了她的耳朵。
阮凝玉取下镯子,递给他,“那我还给你。”
她抬头,眸子如秋水潋滟,里头澄澈清明,却唯独没有昔日对他的绵绵情意,“沈小侯爷,下个月的生辰,我不陪你过了。”
沈景钰怔住了,脑袋空白。
心如刀绞。
“可你答应过我的......”
阮凝玉平静地道:“我从前在你那拿走了什么,我都记得,待我回谢府,我清点清点给你送回宁安侯府,我届时列个清单,你看看有没有欠漏的。”
“至于私奔,年少总有恣意妄为之事,不过过眼云烟,沈小侯爷不必在意。”
“回到京城后,私奔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沈小侯爷不必出头,从此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一笔勾销。”
在后宫多年,阮凝玉早已养成了行事果断决绝的风格,习惯将一切有可能的扼杀在摇篮里。
这样对沈景钰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她如今才跟他认识不过半载,从此再也没有一个叫阮凝玉的恶毒女人辜负了他多年真心的事,过去那个天潢贵胄的沈小侯爷也不会再遁入空门,成为大明一大憾事。
如此,最好。
沈景钰此刻耳朵都红了,他目光深深,再无往日骄横恣肆的神采,仿佛有什么诡谲的墨云积攒在眸底。
他盯着她,唇色苍白,目光如笔刻下。
“为什么。”
沈景钰死死地攥着拳,青筋用力得仿佛能捏爆,“阿凝,你明明昨日还喜欢我......”
她在骗他,逗他的......对不对?
昨日他跟她在山洞里躲雨,与他嬉戏,她闹他笑,去扯他耳朵的时候,不小心跌倒在了他的怀里。
两人都怔住了。
避雨的山洞里烤着火,橘红的火光下她容颜绝色,也将她的樱桃唇照得嫣红。
他现在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虽然年龄小她些,但该懂的都懂了,于是心脏噗通噗通地乱跳着。
跳跃的火光下,少女靠过来带着阵体香,娇软的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侧脸。
雨停了,她披着他的衣服躲在他的怀里,跟他一起数着天上的星星。她说,虽然逃跑的路上她很害怕,但是有阿景在她就会感到安心,她想要生生世世都跟他在一起。
沈景钰唇抿得很直,瞳仁越来越墨暗,“我知道了,定是谢凌胁迫了你什么!”
“今夜亥时,我会去你房间接你。”
沈景钰笃定,阿凝是爱他的。
她竟然想一人担下所有罪责,这不是爱他不舍得他受伤又是什么?
大抵王公贵族的骨子里都是强势霸道的,少年现在很偏激,做决定也没有询问她的意见。
沈景钰通红的眼里都是偏执,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阮凝玉叫住了他:“沈小侯爷。”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非得逼她对他这么狠吗?
“我就跟你说白了,我没有喜欢过你,今后我也不会喜欢你。从前我接近你,不过是看中了你小侯爷的身份,贪图你的权利,想利用你结识更多的达官显贵,你不过是我上位的绊脚石。”
“你还记得每次出门的时候我总叫你把齐王约一块吗?齐王殿下身份尊贵,器宇轩昂。”
阮凝玉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他。
“后面我跟他单独出门了,那日上巳节,我戴了你送给我的簪子,在画舫上牵了他的手。”
“亏你是谢府的表小姐,竟干出勾搭外姓男子的腌臜事!沈小侯爷性子单纯,你就如此引诱他去私奔,你这女儿家怎如此不知廉耻?”
下一刻,冰冷刺骨的水便扑面而来。
从头浇到脚,阮凝玉冷得发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这是在哪?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临死之前,宁德皇后将毙的消息不胫而走,举国欢庆。而她睡在紫檀床上,用世间最稀有名贵的药材吊着最后一口气。
沈小侯爷,私奔?
过去那些朝廷言官像她活像见了在世妲己,怒斥她身为皇后却水性杨花,勾搭佞臣,用女色揽权。
在他们笔下种种罄竹难书的罪行里,年少同沈小侯爷私奔不过是她最平淡的一笔。
阮凝玉觉得莫名其妙,这不是她出阁前干的混帐事吗?
将她泼醒的老嬷嬷说完,把水桶往地上一扔,便恭敬地朝着面前的男子行礼。
“谢公子,表小姐我已经替您捉到了,接下来全凭公子处置。”
庭院中,传来了玉石轻击,泠然似雪的一声——
“捆上来。”
听此声,阮凝玉骇然望去。
她正被恶奴押着,所以只能艰难地抬起头,只见青石板潮湿,荒败的院落杂草丛生。
以及,谢凌......
即使离得远,只窥见一道雪胎梅骨的白衣,她也能感受他身上那股雪巅般的清寒凌冽。
阮凝玉颤了身体。
京城有双姝。
谢氏望族的表姑娘,以及许御史的幺女许清瑶。
谢家表姑娘倾国倾城,以容色闻名。许清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满京贵女的模范。
而这世间最优秀的两个儿郎,归了她们。
一个宠冠六宫的皇后,一个谢夫人。
世人最津津乐谈的,就是她们各自的丈夫。
而许清瑶的丈夫,便是眼前这位权倾天下的谢首辅,谢凌。
她曾亲眼见过他手持朱砂笔,波澜不惊地在生死谱上勾去无数王孙阁臣的名字。也见过他面对陈侍中死不瞑目的暴毙,也能有雅致地在亭中取雪水煎茶。
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谢首辅,不知道以高山仰止的外表,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
再联想起前言,阮凝玉惊得容颜失去血色。
她回想起来了。
永宁二十七年,六月初九,尚是谢府表姑娘的她同沈侯爷的小儿子沈景钰私奔,离京路上被谢家人抓到,两家震怒,此事轰动很大,满城皆知,而她名声扫地。
而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当时受了家法,半月下不来床,并且被禁足了好些个月。
更重要的是,将她抓回谢府的人,是谢府的嫡长孙,一代首辅,世间最狠厉薄情的男子——
谢凌,字玄机。
论亲疏,她沾亲带故被寄养在谢府,她跟着一众同龄人唤他长兄。
领她进门的老嬷嬷对她耳提面命,谢府的人都是金枝玉叶,但没有哪个人能比得上长孙谢凌,那可是谢老夫人的命根子,千叮万嘱她平时切勿冲撞到这位贵人。
她垂眼,记下了。
只有在逢年过节,或是府中家宴方才遇见。她这个二房姨娘院里的表姑娘也只能在后面,远远地看他一眼。
她与沈景钰私奔,是他铁面无私,寻千里将她捉拿回府,亦是他主持家法,处治她时凛如冷霜,面不改容。
捉拿回府那一日,在宗族祠堂,他为长兄不假人手,每一道狠厉的鞭下手不留余地。
道道皮开肉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刺目鞭痕,艳丽得像是雪地怒放的红梅。
她在地上全身发抖,拼命地喘息,遍体红痕,仇恨地瞪着他,简直就像一只失控发狠的野兽。
圣人模样的谢凌不顾她怨恨的眸,淡淡地道。
“做人,要知仁义礼智,守女德。”
说完,丢下戒尺,漠然离去。
她当真是恨极了他。
当晚她疼晕了过去,足足半月都下不了床,在闺阁里养伤。
那次家法伺候,让她对谢凌是又恨又怕。
于是谢凌成了她最怕的人,连梦里都有他的影子,每晚她都要在手里捏着块手帕才能安心入睡。
后来她遇到了慕容深,成为了宠冠六宫的皇后。她在皇帝的耳边吹枕边风,使绊子泼脏水,杀他的同党,跟他成为政敌,以报当年之仇。
谢凌也从三元及第的士族骄子,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权倾朝野,也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
她跟许清瑶斗了十年。
但偏偏阮凝玉的名声并不太好,所以人们相比于她这个空有美貌的皇后,更喜欢才学过人满腹诗书的许清瑶。
丈夫是冠绝天下的谢郎,两人皆是高门显贵,强强联合,百姓乐见其成。
更何况谢氏夫妇伉俪情深,情投意合,谢郎爱妻胜过世间万千男子,据说谢大人给夫人写的情诗不下百篇,十年来日日雷打不动晨起为发妻梳发挽髻,这样的神仙眷侣才是老百姓最艳羡的,岂是宫中那位以色侍主的花瓶皇后能比的?
如今她在未央宫毙了,想来这位内阁位高权重宠妻心切的首辅大人,怕是解决了一大心患。
想到种种过往,阮凝玉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难不成,她回到了十年前的今天?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拜见大公子!”
阮凝玉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嬷嬷粗鲁地往前一推,胳膊摔在地上,磕下了淤青。
可她没有心思想这些,而是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庭中唯一的男子。
突然起了阵风,院中草木摇晃中透出凛冽之气。
男人着一身雪色月袍,风声簌簌,吹动他的白色衣角,而他在庭中遗然独立,渊渟岳峙,目光清寒,只是远远望一眼,她耳边便仿佛听到了飞雪呼啸的凛冽。
阮凝玉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瞳孔紧缩。
不会有假,面前的谢凌容颜玉贵,此时的他身上还没有位极人臣的危险压迫感,亦没有在朝堂上沾染上杀伐的冰冷气息,他还不是彼时那个权势滔天的圣人首辅,也还不是许清瑶的丈夫。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尚有少年朝气,一身雪色直裰衬得他修竹般长身玉立。
他,还是那个名动京城的谢郎。
这是十年前,二十一岁的谢凌。
而她尚是在谢府寄人篱下的寒门表姑娘。
她......当真回到了从前?
谢凌却是站着,高寒淡薄,不言不语俯视着她。
他一直都知道家里来了位远房表妹,生得玉软花柔,色如海棠。
只见方才还在地上拼死挣扎的女人,被家奴泼了一桶冷水后,便如同被夺走了魂魄似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后面,她身子渐渐动了,沾满水珠的睫毛睁开,她就这样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目光惊骇又易碎般地朝他望了过来。
夏日的衣裳本就单薄,她穿的是件浅绿色的薄衫,人被从头到脚泼了水,如此一来全身便湿透了,轻薄的纱吸着水,透出底下莹白艳色的肌肤来。
乌发潮湿地粘在脖颈上,就连朱唇也沾了水珠。
她就像戏本上夜里的水妖,清纯妖媚,蛊惑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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