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入了庙里,当起了一名朝九晚五的和尚。
方丈即使知道我身世可疑,但仍然好心收留了我。
我有时也问他原因。
他说在我的眼中,好像有经历过一切的颓唐,好像下一刻就会死去。
佛善,见不得人死。
挑水,浇菜,做饭,念经,打扫,我的日子忙碌而又充实。
随着经书越读越多,我渐渐放下了仇恨,我的内心久违感到平静。
在各路的香客里,我听到了关于苏清寒的消息。
他们说,少主死后,魔教教主暴毙,在正派组织攻打魔教的关键关头,是苏清寒从天而降,战胜了各派高手。
她成了当之无愧的魔教教主。
他们还说,苏清寒艳丽无双,但冷漠异常,杀人如麻,就好像魔教降在各地的一场狂风暴雪,且苏清寒没有男人,却时常抱着一个男婴。
江湖上到处传言,苏清寒男人的身份是谁,且对能降服苏清寒这样的魔教巨头而感到万分敬佩。
私下里,人们都在找男人的真实身份。
我只一笑而过,俯首于经案之中。
就这样,多年后的一场大雪,庙里来了一大一小两个黑袍人。
大的那位,上了三炷香,便坐到了我的旁边。
你留光头的样子不好看呐。
那熟悉的声音,让我沉静多年的心海第一次微微荡起。
木鱼声戛然而止,却又再度响起。
我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你认错人了,多年前,他已随着那人的死,而死去了。
人死了,又是何人在敲木鱼?
夫君,我找你好苦啊。
苏清寒的脸伴随着黑袍的滑落而露出,那双飞雪般狭长的双眼凛冽而又霸道。
即便脸上有一片烧伤,竟更平添了惊艳。
那烧伤,是保护孩子留下的吧。
我叹了一口气,没有否认。
周边的人都惊呆了,更是有甚者认出了苏清寒的身份,大叫一声:是魔教教主!
众人哗然,跑的跑,逃的逃。
不过,有许多好事者,仍留在场,想看一出好戏。
苏清寒不在意这些,她招手:寒儿,过来跪你爹。
小的黑袍人听话,他脱下袍子,露出一张少年稚嫩的脸。
只是那双眼,狭长而又冷冽。
真像呐。
爹。
哎,孩子,贫僧不是你爹,贫僧是出家人,怎么会有俗家事。
我长叹一口气,知道这里我已经待不下去。
你是我的夫君,不是出家人,你若执意出家,我就先灭了你的佛。
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原谅我了。
毕竟,我一直一个人,我依然爱你,陈明,跟我回圣教吧。
苏清寒抽着鼻子,不知是寒冷,还是委屈。
方丈携着众武僧前来,他看到这一切,也是跟着叹气:老衲从来没有想过,小庙还能招惹到教主前来,你的佛缘已到,你还俗去吧。
弟子知道了,但弟子一直是出家人,无论走到哪里,佛都在弟子心中。
我不能给方丈添麻烦,起身便要离开。
看我走到一半,方丈突然开口:可若是出家人,便要受罚。
方丈?
众僧不解开口。
弟子甘愿受罚。
我拜道。
脱衣,受一百禅杖。
弟子遵命。
干什么!
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这帮秃驴,谁敢打他,我便杀谁!
苏清寒起身,她浑身的杀气化成一股阴风在庙中盘旋。
住手!
弟子犯错,本因责罚,苏清寒,你若伤在场人,贫僧便咬舌自杀。
你!
苏清寒不说话。
你若受不了,喊出声,便安心下山,跟女施主还俗吧。
方丈叹息道。
大雪漫天,我赤裸上衣,随着钟声一响。
一!惩戒僧一棍便打了上来。
只听一声响,背后一股钻心的疼便立马涌了上来。
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哼。
不,不要打他,你若打死,你要你们偿命。
苏清寒拿起剑,可她不敢赌。
五!
皮肤已红裂,开始渗出大片的血。
不,住手!
陈明,你喊一声,就能下山了,陈明。
十!
皮已开,肉已翻,在场已有人吐出来。
我求你了,陈明,我求你了,你就跟我下山吧,我苏清寒跪下来求你了。
十三!
我的口中溢出丝血,身体开始晃动。
不下山了,不下山了。
陈明,你当你的和尚,我们不下山了。
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他了,不要啊。
伴随着喊声的,还有隐隐的哭泣声。
十五!
娘,爹看来快不行了,你快救爹,快救爹,娘?
娘!
你怎么了!
娘!
爹!
娘晕倒了!
少年焦急的声音传遍全场。
停吧,哎。
方丈叹息越来越长,禅杖留到以后再打。
佛心善,见不得人死。
我吐出一口鲜血。
我看向晕倒的苏清寒,内心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