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桃吐了吐舌头,恭敬地作揖,而后便跑去给仲舒备温水沐浴。
仲舒望着水桃朝气蓬勃,满院撒欢儿的背影,感触良多。
彼时她在一片狼藉中捡到水桃时,不过十几岁孩童,眼里却恨意滔天。
战乱即是如此,能被贵人捡到,总比饿死街头,或是以身侍人活命强的太多太多。
水桃也算是她亲手培养的奴才,教他礼乐射御书数,按水桃家乡的路数,离姜城如何教育男子,仲舒便如何教育水桃,除去身份尊卑有别,仲舒从未亏待过他。
褚言如若能学得水桃半分的圆滑,也不至于被她训诫到今天这种地步。
她有时会想,如是早些年前出兵讨伐南诏城,或许那时的褚言,更易教导。
仲舒轻挑眉眼。
不过是张漂亮的皮,怎么真用上心了。
她一路回主屋,府中下人皆见了外衫上的血。
将军府中,人与物都由仲舒亲手筛选,他们忠心不二,嘴极严,南诏太子在府中一事,都是心知肚明的,纷纷温顺地垂首,不敢多观望。
仲舒即便是驯养畜生,也不喜欢刚烈的。
彼时……宋巧便送了她一匹俊朗非凡的大宛汗血宝马,可是极为顽劣难训,仲舒没什么耐性,一剑便将马刺穿,杀了。
不听话的畜生,留来何用。
为此宋巧还哭了好些天,有整整十日没有理她。
十日。
宋巧被祝千予纳入后宫,已有五年之久了吧。
五年未见,如今再相逢,却是替他的妻主,渊州的女君,搜集罪证来取她性命。
真是个痴情的种啊。
仲舒自嘲笑笑。
行至主屋,水桃已经在等。
他见仲舒紧皱着眉,为她宽衣时,忍不住关切问道:“主子怎么啦,是因为要见淑妃娘娘而不悦吗?”
话音未落,水桃便被重重扇去一耳光,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在瓷砖上。
仲舒入了温池,一身腥锈味儿散开,她闭着眼,淡淡说道:“掌嘴。”
水桃打起自己来,是半点的不留情,掌哐声不绝于耳,耳光每落一下,水桃便要重复道:“奴该死,主子息怒。”
仲舒连眼皮都没有抬,她听的烦了才叫水桃停手。
“行了,就这样去偏房,给太子敷药。”
而后又听她说:“若你捱得住药性,也可以替自己敷一些。”
水桃打了个寒颤。
秘药如是宁枫也要畏惧三分,他是疯了才会去用那东西。
虽说敷上之后,皮肉生的快,了无痕迹,粉嫩如初。但的的确确会使人痛不欲生。
此前宁枫摔断了手臂,他可是眼睁睁看着一向刚强不落泪的宁副将,跟个未出阁的男子似的,哭到眼红直直背气晕过去。
……
仲舒等到水桃离开,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在心中慢慢滚嚼着二字:淑妃。
是了。
宋巧已经不再是当初明媚潋滟的少年郎了。
五年前边关动乱,渊州又逢旱灾,颗粒无收,朝中上下皆以和谈为首,无人敢迎敌。
她那时不过副将而已,和今日的宁枫一般,活的潇洒自在,出事有将军担着,无事便混日子等饷银。
虽与宋巧青梅竹马,但身份悬殊。
宋巧的娘亲乃是当今正一品太师,而仲舒,不过是手无实权,女君眼中一把拓疆利刃罢了。
宋太师是心高气傲的读书人,自然连个正眼都不肯给她,每每见了仲舒,都要训斥一番,要她离自己的儿子远一些。
直到和谈失败,将军战死边关,渊州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