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走着走着，突然停了。
谢春红往窗外看了看，只见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越了冬的麦苗，虽然不大，看起来还挺精神的。谢春红有点纳闷：也不是车站啊，为啥会停车？
正在这时，广播响起来了：旅客同志们，你们好！现在是临时停车，请您耐心等待，不要下车。停车期间，列车上的厕所将暂停使用，请您见谅！
何燮正想让妈妈带自己去厕所呢，闻言，顿时觉得有点方。
“停就停车吧，为啥不让用厕所？”小脸嘟噜着，何燮忍不住问自己的妈妈。
谢春红满打满算才第三次坐火车，哪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时也被问住了。
邻座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士，浓眉大眼的，扎着一个高马尾，看起来很爽利的样子。看到小何燮委屈巴巴的样子，便给她科普了一下：“厕所那个便池的开口直接就是火车外面，火车开动的时候，屎和尿会被风吹散，污染不大。现在车停了，屎尿不就都堆在铁轨上了？那多臭啊！”
“呕……”何燮听着，感觉自己早上出门前吃的饺子都要吐出来了：我说大姐，你这助人为乐的精神是挺好的，可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呀？另外这绿皮车也太不讲究了，排泄物都不会收集一下吗？万一有人在铁轨边走路，不就被吹了一身？“呕……”不能想，不能想，又要吐了。
“你这小家伙，做什么怪？”谢春红看女儿这个样子，怕邻座大姐尴尬，连忙拍了她一下。
大姐却是满不在乎：“小孩子嘛，想象力太丰富了点儿，哈哈。”
小何燮撇撇嘴。别说，这一打岔，尿意都被吓回去了。
谢春红却和大姐攀谈了起来。
大姐姓陈，是辽省人，做服装生意的，这次是去羊城进货。谢春红一听，马上化身小迷妹，缠着大姐问东问西。小何燮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从人体排泄物成功转移到人体外包装。
“咋地说呢？也不是都便宜，各种价位都有吧！最便宜的两三块一件，贵的几十上百，一分价钱一分货。想做这个生意，最关键的是得有眼光。”知道了她们是豫南人，和自己不会有商业竞争，大姐便也不藏私，一五一十地说起来。一口大碴子味的东北话让何燮觉得特别亲切。
前世她的大学就是在辽省读的，在那边待了五年呢！
兴致起来了，小何燮便指指自己罩衣上的小立领、精细的盘扣，对陈阿姨炫耀道：“阿姨你看，我的衣服都是妈妈自己设计自己做的，我妈妈可有眼光了！”
“自己做的？”陈季琳诧异道：“谢大妹子，你这手艺不当裁缝可白瞎了啊！哦，不！不是裁缝，你得当设计师！”
谢春红怎么着也是看过不少服饰杂志的人，自然知道设计师是什么意思，谦虚道：“其实也不算我自己设计的，我也是看书上的款式，自己琢磨着改了改。”
陈季琳不语，招手让小何燮到自己这边，前后上下好好看了看，还摸了摸布料。
罩衣其实是棉罩衣。里面用绗缝的手法把棉花和两层细棉布固定起来，外层则是一层大红的条绒布。看起来不像普通的棉袄那么臃肿，却挺保暖。旗袍似的领口和盘扣给这件衣服添了更多喜气。
又看了一下小何燮的外裤——材质是藏青色条绒布，裤脚外侧开了六七厘米的口，边上剪成弧形，用小碎花布料包了边儿，旁边还绣了一支梅花。裤子前面的口袋处，也用同样的小碎花布包着边，口袋上也绣了梅花，却是左右各一朵，只有花，不带花枝的那种，与裤脚处呼应但不重复。
这个年代，还有人舍得在一个三四岁孩子的衣服上花这么多功夫！而且效果也确实出奇的好！
作为一个在服装行业摸爬滚打了十来年的人，陈季琳自然有敏锐的目光和对时尚的感知力。这次南下，她其实不仅是去进货，还想去羊城的服装厂参观一下。她已经盘下了滨城的一家服装厂，准备大干一场呢。
“妹子，有没有兴趣跟姐去滨城？咱们可以一起干服装厂！”陈季琳直接开启了挖人模式。
谢春红摇摇头：“不行啊，陈姐，滨城太远了，我们家都在豫南省，不想离家太远。”
老一辈儿的人，都很有乡土意识，就像谢春红，她可以接受离家200公里到商都发展，但如果让她离家2000多里去滨城，她肯定无法接受。
何燮觉得，谢春红的观念还需要慢慢转变，要不怎么动员她去京城或沪市买房呢？
至于滨城，确实也是个美丽的城市，但是发展潜力就一般了。
“阿姨，你也可以来我们豫南办厂啊！”小何燮看两人谈不拢，气氛有点尴尬，连忙插话缓解气氛：“我们豫南纺织厂多，人多，材料便宜，人工也便宜。”
陈季琳笑了，戳戳小何燮肉嘟嘟的脸蛋：“你个小鬼，还知道这些！”
小何燮得意地笑着：“这算啥？我还知道一句话，可以送给你，不要你的钱。”
“啥话？”陈季琳被逗得乐不可支：“难道还很值钱吗？”
“投资不过山海关。”小何燮正色道。何燮当然知道这句话也有偏见，有些产业在东北那嘎达发展得也很不错，比如粮食产业、乳业，等等。但对于那些对人力资源依赖比较大的行业，比如服装业，东北确实不是很好的选择。
2019年，东北的一座小城煤城火遍全网，不因别的，只因为它那超低的房价：两万块能买一套房，这也就是洹城九十年代的行情吧！还不能是市中心。煤城房价为什么低？还不是因为人口流出比较严重？没了人，很多行业都发展不起来，经济只能下滑。
“投资不过山海关，”陈季琳默默念了一遍，旋即抛开不想了，小孩子不知道从哪儿听的话，当不得真！
不过，有了小何燮的打岔，倒不好再邀请谢春红北上了，两个人开始讨论对女装和童装流行元素和流行趋势的看法。
火车不知什么时候又开了。
小何燮看她俩聊得热闹，只好让王晓翠把睡着的小初一放到谢春红怀里，然后带着自己去厕所——不过，脑子里面屎尿横飞的画面过于真实，以至于这次厕所上得颇为不易。
商都快到了，陈季琳又把羊城进货的地方、需要注意的事项跟谢春红说了说，两个人还互相留了通信方式。
分别之时，陈季琳不会想到，那句“投资不过山海关”已为她和谢春红将来的合作拉开了序幕。